《不语相思》lecote

1、初遇

　　日薄西山，寂静的山林古刹中晚钟伴着暮色响起，古朴而深沉，夜风吹过庵堂后面的大片青竹，随之发出沙沙声响，仿佛要迎合这份静谧，竹林中传来婉转悠扬的笛声，其轻巧处仿佛山中流淌的小溪，缠绵处如同恋人间多情的眼波，恰如其分地融入风语虫唱之中。一个小丫鬟挑着一盏纸灯从庵堂中走出，沿着小径来到林中竹亭，便见到那吹笛人，着素衣罗裙，清越的旋律便从那青葱指尖流泻而出。
　　那小婢见主人兴致正高，便乖巧地在一旁等候，直到笛声渐渐低落下来，才抖开手中的披风，披到吹笛人的肩头，道：“小姐，天都快黑了，还不回厢房，夫人该着急了。”
　　吹笛的少女缓缓放下竹笛，转过头来，蛾眉淡扫，眼波流转，虽是素颜仍旧令人惊艳，只是顾盼之间隐约带着一丝悒郁，她淡淡一笑：“这里空气新鲜，景色优美，瞬息万变，着实令人沉醉，不知怎么就忘了时间，累得嫣儿来寻了……”虽然面对跟着自家好几年的贴身婢女，少女说话仍然礼貌却疏离。
　　这少女姓沈，闺名清怡，是当今兵部尚书沈正韬家的二小姐。沈正韬育有一儿一女，长子沈京石为左护军将军，官居五品，领军镇守陇南，是朝廷的一名猛将，而小女沈清怡，年方十六，天姿国色才貌双全而名动京师，眼下她正陪同母亲来到这京郊飞霞山静照庵参禅礼佛，闲暇时刻便来到庵堂后的青竹林中散心。
　　名叫嫣儿的小婢知道自家小姐天生冷淡的性情，也不在意，接着说：“小姐吹的笛子真好，嫣儿不懂音律，却知道好听，本来不想打扰小姐的，可听侍卫大哥说，有官府捉拿的凶犯逃到这飞霞山中藏匿起来了，这么晚还是不要在外面久呆。”
　　沈小姐点头道：“那便回去吧。”说着便起身，却不料一个不小心，手中的竹笛滑落在地，弹出青石地面，落入竹亭一旁的草丛中。那是自己心爱之物，沈小姐连忙追出竹亭，来到草丛中捡起竹笛，忽然一丝细微的枯叶断裂声传入耳中，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竹影轻摇，此时西方红日完全落下，天边红霞漫天，林中光线暗淡，又起了薄雾，辩物不清，沈小姐不禁心中起疑：难道有人藏在林中？
　　见自家小姐捡回竹笛却站定不动，嫣儿上来问道：“小姐，怎么了？”
　　沈小姐又望了一眼竹林深处，小声道：“我听到一点声音，好像有什么藏在林子里。”
　　嫣儿闻言一惊，四下张望一番，道：“嫣儿胆子小，小姐你可别吓我。”
　　见嫣儿这般惧怕，沈小姐禁不住笑道：“瞧你，怕成这样，说不定是归巢的鸟儿呢？”
　　虽然自家小姐这么说，嫣儿还是心有余悸，催促道：“好吧好吧，管它是什么，小姐我们还是快点回吧。”
　　“嗯……”沈小姐有些踌躇，又回头望去，不知为何白日里幽静的竹林现在看过去有些渗人，却让人忍不住产生一探究竟的想法。她稍稍迟疑，便下定决心：“嫣儿，我想过去看看，你在这等一会。”
　　“小姐！”嫣儿拉住自家小姐，急忙劝道：“这天黑了，万一……万一是强盗贼人怎么办？”
　　“没事的，这里离庵堂这么近，侍卫们都在，强盗贼人哪敢靠近……”沈清怡是相当倔强之人，一旦决定的事便不会动摇，“你等着我一会就回来。”
　　嫣儿拗不过主人，也不能让她孤身犯险，只能跟着一同前往。
　　静照庵后的竹林占地数亩，沈清怡白天也曾进来游玩，可晚上的竹林更显幽深可怖，沈清怡却无半点害怕，反而有一种探险的新奇劲头，而嫣儿挑了一盏纸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一路走来，只听见两人的脚步声和嫣儿因紧张而加重的呼吸，走了半刻，两人来到竹林的尽头，看到黑黝黝的山崖峭壁，嫣儿松了一口气，道：“小姐，你看，果然没有人。”
　　“嗯，我们回去吧……”沈清怡心中却有些失望，转身准备原路返回，无意中发现嫣儿提着的灯笼所照之处除了落叶枯枝之外，泥土里还渗入诡异的颜色，两人仔细一看，仿佛是干涸的血迹。
　　“小姐！这是血吗……”嫣儿的惊叫声戛然而止，从阴暗处突然窜出一个黑影，在两人还来不及反应之前便制住嫣儿，点中她的哑穴，惊落了她手中的灯笼，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沈清怡不禁连退几步，还未出声，黑暗中一个声音先开口道：“姑娘不要惊慌，我绝无恶意！”
　　那声音低沉沙哑，显得相当虚弱，沈清怡心中惊疑不定，眼前只隐约可以见两团黑影，嫣儿落在这陌生人手里，也不知有没有危险，她强自镇定，稳住颤抖的嗓音问道：“你是谁？想做什么？”
　　那陌生人道：“在下遭人陷害，现在身受重伤后有追兵，本想在这竹林中躲避两日，方才被姑娘的笛声吸引，忍不住想一睹芳容，却惊扰了姑娘，还请见谅。”
　　沈清怡听此人说话谦逊，不似恶徒，稍稍放下心，道：“你赶紧放开嫣儿吧。”
　　陌生人道：“事出突然，我怕嫣儿姑娘引来旁人，迫不得已才制住她，现在马上放开。”说着，便松开嫣儿，嫣儿恢复自由，连忙跑回沈清怡身边拉着她的手道：“小姐，这家伙不是好人，我们赶紧叫人来。”
　　陌生人连忙解释道：“嫣儿姑娘，我并没想伤害你们，请你原谅。”
　　这个傻嫣儿，刚从人家手里逃脱，还当着他的面说要喊人，温言安抚了受惊的嫣儿，沈清怡拾起地上的灯笼重新点燃，看见眼前陌生人，他全身隐入黑色斗篷中，也看不清面目，见那陌生人确实没有加害她们的意思，便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道：“在下的身份姑娘知道了并无益处，但我绝不是坏人，请姑娘不要将见到我的事告诉其他人，在下感激不尽。”
　　嫣儿被他吓得不轻，一直在沈清怡耳旁催促她赶紧离开，沈清怡心知即使这人没有恶意，这么晚与陌生人在一起始终不妥，便道：“好吧，我答应你不告诉别人。”
　　“多谢……”那人拱手道谢，似是松了一口气，全身委顿下来，倚着一旁的绿竹才勉强支撑着站住。
　　沈清怡见状，想起他方才提到自己身受重伤，好心问道：“你没事吧？”
　　那人道：“没事……唔……”声音似是相当痛苦。
　　沈清怡还想上去查看那人的伤势，嫣儿却硬拉住她，道：“小姐，我们与他素昧平生，他还是被官府捉拿的要犯，这种人最好敬而远之，赶快走吧。”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沈清怡原路回到庵堂。
　　直至回到房中，嫣儿还在沈清怡耳边说教，让她不要跟这种危险的陌生人多接触，沈清怡心不在焉地回应着，却还想着那受伤的陌生人，虽然受了些惊吓，但沈清怡直觉那人的确不是恶人，他态度谦逊，说话客气有礼，给沈清怡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不行，小姐，那人太危险了，我还是去告诉侍卫……”嫣儿坐立不安，突然起了这个念头，沈清怡连忙制止她，道：“不可，我答应他不把他藏身在竹林的事告诉其他人，可不能言而无信。”
　　嫣儿道：“可是留着他总让人不放心。”
　　“他是一个受伤之人，还能干什么坏事，我看他休息两日，伤好以后就会自己离开的，你别操心……”说着，沈清怡还不放心，出言恫吓道：“万一他知道是你将他藏身之处说出去，会来找你。”
　　这话果然将嫣儿唬住，她急忙道：“那我也不告诉别人，希望真如小姐说的那样，他伤好了就自己离开吧。”
　　看嫣儿惊魂未定面青唇白的可怜模样，沈清怡笑着道：“好了好了，今晚发生这么多事，都累了，你早些休息，不用伺候了。 ”
　　打发了嫣儿，简单梳洗一番后，沈清怡躺在床上，望着窗缝中漏进来的皎洁月光，久久不能成眠。她自小养在深闺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没见过外人，如今却有陌生人打破这平静的生活，带给她新鲜又惊奇的感觉，沈清怡翻来覆去，越想越睡不着，那个人看起来很虚弱，也不知道他伤势如何，伸手摸了摸放在枕边的竹笛，决定明天再往竹林看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