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朝如青丝暮成雪 ...
-
这之后的事情,更是百年也不遇的一次巧合,怕也是真正的天注定,要来断了这纠缠不休的情思,成就那万世英明的帝王之业。
且说刘三尾随着成碧回了家,一天都守在小巷子附近,一刻也不敢松懈。等得口干舌燥了,才找了个机会用一片熟肉引了那小东西出来。不大点的小狗,刘三又是偷鸡摸狗的老手,自然是悄无声息把它弄走了。
说来也奇,刘三抱着这东西街上走着,还没来得及去找买家,便被一坐在路边茶馆的男子叫住了。这男子身姿风流,可脸上却似有病色。刘三犹疑一下过去,那人便提出要买这个狗儿。俩人谈好了价格,两厢情愿,很快欢喜成交。
原来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那个礼部侍郎严肃。他前段时间官运衰败,家中祸事连连,他知道并非天灾,却不晓得哪里来得人祸。一直到近日,七王爷傅承宣和朱成碧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他才晓得,怕是得罪了七王爷。
严肃也是聪明人,自知斗不过七王爷,便想着法子搭关系,可一直没门路。经友人提醒,这才想到从他家女眷那里入手,可不是正巧,素闻七王爷宠妃如妃极爱宠物,他还在思索去哪里弄个鸟儿什么的,却恰好碰了这小狗。
因为搭上了如妃的陪房这层关系,狗倒是顺利地送入了七王爷府,如妃也不知这是什么品种,喜欢得紧,当晚便和傅承宣提了这事儿。
傅承宣一见狗就明了是贡品,当即拿了严肃,问他哪来的东西。严肃也不知怎么就惹出这一些祸事,自是不敢隐瞒。
就像是一条线,找着了线头,剩下地整个散开了。傅承宣本以为有人故意将贡品送入他家,意在栽赃,想抓出罪魁祸首。
可却阴差阳错,找到了如平地消失一般的朱成碧。
朱成碧进了屋,坐在傅承宣对面,不卑不亢,甚至连问安也没一句。她定定地看着他,半晌,露出个不算真心的笑容:“七王爷别来无恙,这么个东西何劳王爷亲自送来,成碧惶恐。”
傅承宣手一顿,白玉般的手指修长好看,指甲修剪得依旧很整齐,还是养尊处优的样子。他垂下了眼眸,也不知想什么。
会客室里的气氛僵硬地近乎惨淡,成碧掩在袖口之下的手悄悄捏紧,面上强作镇定,心里却如水漫金山寺般波涛汹涌。她一直拿不准傅承宣的心思,这人行事诡谲,并非一般人能够揣测。
她遭此大难,早已心如枯木,可因得罗岂非和其姊妹相救,嘴上虽不说,感激却是十足十的在心里放着。如今她只盘算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傅承宣再拿她当了借口,寻别人的麻烦。
可惜,无论成碧掩饰的再好,傅承宣也还是将她看得一清二楚。王畿之地,延绵千里,也决计不可能有人比傅承宣了解朱成碧。
“你在怕我?你怕我什么……”傅承宣慢条斯理地说着,眼睛又低了下去,细细地抚摸着手下的小狗,仿佛是摸着一块极好的缎子。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常,并未有情绪的波动,但成碧却忍不住一颤。傅承宣嘴角轻轻抬了抬,接着说道:“让我来猜猜,大约你是在想,别因为你,我去找他家小郡主的麻烦?”
说完,傅承宣抬起眼睛,神情很愉悦。成碧咬了咬嘴唇,见他眼中一片寒冰,当即便笑了:“王爷果然料事如神,成碧虽自幼失怙,不得亲父教养,可却也懂得恩情之重,必得回报。如今王爷想要成碧做什么,都是成碧一人的事,和他人无关。”
他们之间的话题,总是莫名地走向这种针锋相对的情况。
傅承宣脸色不易察觉的暗了暗,说道:“你便是如此想我?我傅承宣还不至于为个女人,不顾大局。”
这话自然是说,不会为了朱成碧之事,而去为难舒泽,毕竟边疆等待救急。
可成碧却仿佛明白了什么,嘴角带着讽刺地笑:“也是,成碧自甘下贱,什么情深意切,什么生死相随,不过是混话。王爷又怎会当真,可我却想不到,王爷却偏偏要我这条命。”
这话唬得傅承宣神色大变,旋即他眼睛一亮,有些艰涩地问道:“你就因为怪我不顾你性命?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着,傅承宣神色间有些恍惚,一连说了好几次“原来如此”。
怪道朱成碧离了别院也从未回来,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误会,傅承宣一想,前前后后一切都清晰了。不由苦笑,他抬眼看着成碧,问道:“若我说我什么都不晓得,你信我否?”
他问得太过认真,以至于成碧都险些怀疑自己的推断。可那怀疑只是一瞬的事,她笑了:“那成碧只问一句,君还爱我否?”
一时之间,俩人皆有感伤之意。她本就是猜疑不定的女子,一句真话要重复百遍才会相信。傅承宣待她太过无常,什么样的感情,都消磨的两两三三了。她到底不是十五岁了,已经没有多少可以消耗的资本了。
傅承宣愣了许久,却如魔怔般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便是千般万般爱着,也无法说出一句相思。朱成碧爱他,却不会信任他了,爱终于葬送于猜疑。
傅承宣心里蓦然升起一股怒气,犹如蒸腾的瘴气,沉沉得压住他。他冷笑一声,只道:“无论爱不爱,你都是我的。这是生也好,死也罢,变不了的事情。”
成碧心中最后一点希望,让傅承宣狠狠掐灭。
她突然上前,死死拉住傅承宣的袖口:“为何你不否认?就连谎话你都不晓得骗骗我吗!你何曾管过我的感受,我在那个房子里等了多少个时辰,连你的一句解释也没等来。只等来追杀,我便是死,都不能得到个解释么……”
她声音尖利,神情凄楚,说到最后,已是满脸泪水,泣不成声。她从未冷静过,在傅承宣面前尤其无法冷静。她几乎能够听到,自己内心的枯枝碎裂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小狗在傅承宣怀里不安的挣扎着,着急地呜呜叫。傅承宣很小心地将它抱起来,轻轻放在地下。
他是她心的一部分,永远顽固地存在着。他始终在,始终在,始终在……,最终,掩于大雪。
傅承宣温柔地替她擦泪,他无法解释,这件事从一开始,他就走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他凑近她,在她耳边吐出两个字:“等我。”
成碧眼睛蓦然睁大,她语气软了下来:“你若还对我有一分怜悯,求你放了我。”她害怕,害怕随时随刻会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说,你没有利用价值了。
傅承宣一刹那感到万箭穿心般的疼痛,这种疼痛来得太快,他忍不住蹙了眉,几乎难受得无法直起身子。她第三次对他说,放了她。
他已经不明白要怎么做了,不给她爱,不好好对她,她要他放了她。将她放在心尖,心心念念都怕她受伤,她也要离开。似乎怎么做,都不能改变他们之间的结局。
“不可能。你便是死了,我也会拿回你的尸骨。”
这是傅承宣这一晚,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说罢,傅承宣振袖出屋,不再看成碧。门外,罗岂非等在那里,傅承宣经过的时候,他轻轻说道:“江山美人本不可兼得。”
傅承宣顿了顿,没有转头,只冷冷说道:“罗小公子,这话可是大逆不道的话。将自己的舌头管好了,小心哪一日不小心说出口的话,就成了致命的毒药。”
罗岂非笑:“多谢王爷提醒,晚生便是为了拙荆,也会好好注意的。”他是故意气傅承宣,却是正中死穴。
傅承宣没说话,白衣没入无尽地黑暗之中。
罗岂非一直等在外面,此刻身上沾了露水,寒气颇重。他无法形容在看到傅承宣一个人走出来的一瞬间,他内心中的轻松。他从未对什么东西如此执着,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无法克制。
他做不到,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他也要拽住,不能失去不能失去。
走进会客厅,成碧愣愣地坐在那里,见罗岂非进来了,她突然轻轻笑了笑,突兀地问道:“小罗,你会放弃我吗?”
“不会。”他的回答毫无疑问。
成碧想起虞窈所说,她说那个莽夫对她,不叫□□情,却难能可贵。因为不深爱,便没有占有,没有剥夺,没有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