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卿》sandglass

2、画像

　　临近正月，宫里上上下下俨然都忙碌起来。连我这平日里极为冷清的雀廻殿，都日日有封赏送来，从厚实华美的衣帽裤靴到花样精巧的糕点茶果，琳琅满目，颇是周全。
　　嬷嬷喜不自胜，总要向我感叹：“怜卿，你看父皇多疼你？”
　　我暗自苦笑，这些物什多半是看在谨谦的面子上送来的。内务府尽然可以忽视一个不得皇帝宠爱的公主，但势必不敢得罪一个当朝太子最为疼爱的妹妹。我乖顺地任嬷嬷为我披上刚刚送来的斗篷。镜中的我，着一袭暗红色的丝绒斗篷，剪裁利落、做工精良；帽子上一圈白色的裘毛更是衬得我粉肤俏丽、明眸神采，果真是人靠衣装。嬷嬷一边赞叹说好看，一边不住地拿手背偷偷抹去眼泪。
　　我知道，她定然是想起了我的母亲。
　　我长得酷似我的母亲，也就是当年怜贵妃。这一点，我好几次听见下面的婢女在背后议论过，也隐约听宫里的老人感慨过。诚然，怜贵妃的名字，在这宫里，是讳莫如深的禁忌。

　　我只见过一回母亲的画像，还是在顾子安的书房里。
　　那是一张几乎和我一摸一样的脸，只是神情气质全迥然不同。画上的女子，着一身金丝滚边的红衣，立于案前。似乎前一刻还在执笔落画，这一刻听到屋外来人，便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笔尖未及沥干的红墨随之滴落，染红了纸曳上的芙蓉，也染上了美人的娇颜，整幅画便是定格在这一瞬间。
　　这画委实传神，我似乎能听到到当时墨汁滴落时的声音，以及画中人瞬间加速的心跳声。
　　落款处只有一行小字：“昌平四年二月，初见央央。”
　　我正疑惑之时，听得屋外子安走近的脚步声，便慌忙把画放回了书架处……
　　之后，我再去寻，那画已不见了踪影。

　　我生于昌平六年，而画上的日期是昌平四年二月。想来，那画中人便是我的母亲无疑。那么，这画是何人所作？缘何又出现在子安的书房中？

　　我拢了拢颈边的斗篷系带，一边整理着脑中的思绪，一边向御花园走去。昨夜里，燕都刚下了入冬以来的头场雪，又疾又厚，加之此时天色未明，故而一路走来，格外寂静。除了三两个出来扫雪的宫人，便是面目的银装素裹。
　　我本是极为惧寒的。以往这样的天气，定是窝在暖炉环绕的房间里吃茶看书。今早，被房外锦绣的一声咋呼惊醒，梦境戛然而止。这丫头来自南方，想来是头回见着大雪，难耐惊喜。只是我这一醒，便睡意再无。干脆唤了锦绣和良辰进来，洗漱更衣，去御花园中踏雪赏梅。

　　宫中的这片梅林，由来已久，据说是从川蜀一带移植而来的名品，叫做胭脂梅。其花开时，色泽嫣红、暗香浮动。
　　说来蹊跷，这片胭脂梅间曾有十几年未结过一株花苞。却在昌平六年正月，我出生的那个雪夜里，悄然绽出一株来。而今，我已是二八年华，这梅花也复又开了十六载，越发繁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