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是你肩头的落花

2、第二章

　　听HR仔细讲解经纪人合约条款，石孝文脸上挂足谦逊笑容，心底心思早飘到若干年前。那个叫左鸣的小子，没有学历、毫无背景、更别说什么权势，比现在的人提起来鄙夷得不行的凤凰男还要凤凰男，真真正正的一穷二白，到哪儿都撞得头破血流。还好，终于碰上能说得上话的人，一句话，就让那个苦苦找寻的穷小子走进大娱乐公司，签了一份对别人来说鸡肋对他来说救命的合同。那时候那个胆战心惊，那个欣喜若狂，那个卑微。

　　“石先生，您看还有什么需要特别解释的吗？”年轻的HR助理问。

　　“不用了。”石孝文回过神，接过合同，定定心神，其实主要是提醒自己千万别写错名字，顺手就在合同上写下工工整整的“石孝文”三个字。

　　怎么会以新人姿态重新踏入这一行？起初他是不想的，毕竟没人比他更了解这里头的肮脏和黑暗，可惜翻翻自己手里的底牌，除了这个，自己能做什么？朝九晚五的小职员？还是百货公司导购？现在这副身体在这个圈子还有一点点机会，毕竟科班出身，瞧瞧，不过读书期间一个很小很小的龙套角色再加上毕业的话剧汇演，就能换来乐扬文化的青眼。真是人与人不同。

　　“看，顾然！”身边的另外两个新人小声惊呼，对面走来的年长男子似乎听到了什么，含笑地冲他们点头招呼。“哇，好有风范哦，不愧是影帝，圈内人缘出名的好，有这样一位师兄真不错！”

　　没见识的90后小孩子。石孝文有些不屑地想，顾然是乐扬文化的一哥，公司里遇见也属正常。这一行的人怎么会有小粉丝的心态？

　　他一向对乐扬文化和顾然的感觉怪怪的，不过这也正常，换了是谁，每次角逐电影奖项十有八九输给对方都不可能开心。左鸣和顾然差不多同时出道，一个北漂，一个科班，虽然顾然的星路因为他平凡的外貌和当年一些风波年轻时走得颇有些崎岖。但是随着一部小成本影片的获奖，顾然的地位日益高涨，活脱脱新生代演技派代表。

　　反正报纸上永远说，左鸣不过一张脸，好看是真好看，外形是天生，是祖师爷赏饭吃，说到底还是一个花瓶，即便后来有演技可言，跟顾然一比，二者天壤之别。

　　难怪有人质疑他唯一一个影帝拿得没有份量？因为那年的顾然，重伤入院，没有作品问世。
　　石孝文自嘲地笑笑，想不到现在变顾然师弟。如果当年那些叫嚣着左鸣在演技上只能算顾然后辈的评论人知道了，算不算一语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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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永远难缠。”顾然坐在化妆间，任造型师摆弄他的头发，从镜子里对她微笑。

　　林飞扬笑笑：“是，所以我很佩服自己，一应付就是这么多年。”说罢，往沙发靠背上挪挪身体，长舒一口气。

　　顾然接着说：“飞扬，你很少像今天跟足我一整天了。怎么了？”除去当年打天下那几年，她里里外外陪着他，没办法，公司刚成立，甚至没有现在庞大的策划部、演艺部，小猫两三只，他是唯一的签约艺人，她陪着他赶通告，谈合同，拿角色，与形形色色的人周旋，做着经纪人、保姆、助理、司机一体的工作。这几年不一样了，乐扬发展得越来越好，卓乐负责经营，她负责艺人经纪，常常抓一个大方向，哪有太多时间？

　　顾然绝对称不上偶像派，长相平庸，身材很男人，35岁的年纪也绝没想过造型往英俊或是花美男方面整。除了挑衣服和皮肤保养，造型师还真没什么太多工作。他不唱歌，很少参与时装圈，全心全意往演员路上倒腾，甚至不能算明星，他真心认为自己是一个演员，希望若干年后有人提起他可以用艺术家尊称一句就再好不过了。

　　造型师忙完直接出去了。不大的化妆室留下顾然和林飞扬。

　　林飞扬慢慢抬起头：“最近风声很紧。”

　　“你是说葬礼那事儿？”顾然惊讶，“好多年才出来左鸣这样的爆炸性新闻，记者好像嗅到鱼腥味的猫，哪儿可能轻轻放过？出一点点新事儿，就会反复的找啊查啊爆料啊。没事儿，过段时间一准儿过去了。”

　　林飞扬笑起来：“哪儿那么容易啊？现在是信息时代，屁大点儿事儿在网上都能闹得沸沸扬扬的，现在已经有人在人肉了。”

　　顾然沉默一会儿，其实他打心眼里也不赞同林飞扬的做法，为着那么一个人让记者当面刨根问底，网上人更是猜东猜西就没一点儿靠谱的说法，他真为她不值。那么多年的努力啊，才有现在的地位，一下子就风口浪尖了，甚至TMD有人打着所谓乐扬内部人员的招牌在网上大势宣扬当年左鸣拿到影帝是因为她借着自己伤重需要修养的借口拒绝了一堆剧本，就为了换左鸣一笑。狗屁，他们见面最多点点头，从不见有任何私下交往，那样的一个人！也配？

　　“飞扬，你是好人。”但是这样不值，他没敢说后半句。她如果不好，当年不可能鼓起勇气维护他，不可能在公司刚成立的时候，直接签了他这个在同学眼里已经被封杀得状似“废人”的小演员。

　　林飞扬开口：“不过幸好我不是做幕前的，总会过去。公司的意思，希望我现在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大方向上，抓抓新人，毕竟，这个圈子新老更替很快的，咱乐扬也要赚钱不是，那些90后00后孩子们可是最舍得花钱的。当然你也很赚钱，不过咱要赚大钱儿啊，等明儿公司壮大了，给你配一个排的助理，啊？”

　　顾然静静地听，听完之后直接问：“谁是我新的经纪人？”

　　“看你的意思，我建议呢，艾琳不错，真的，大局观很强，在海外媒体干过，有些关系，对你有好处。”顾然问得实际，林飞扬觉得很对，都在这行当里混，不实际不成，可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难过，“危机公关能力也比较强。”

　　“那好，就她吧。”顾然点头同意。

　　“成，”林飞扬站起身，拍拍顾然的肩膀，“那就这么着吧，啊，我还得去开会，反正你还是我下属。”说完发现顾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顿时有些没趣。

　　顾然低声说：“飞扬，你是我的经纪人，我的金牌经纪人。我想我们是朋友。十几年的老朋友了。有什么不痛快的，你可以和我说，朋友之间什么不能聊？”

　　林飞扬顿住，好一会儿才开口，这一开口就有点儿语重心长的意思：“风口浪尖哪，我倒是无所谓，对你影响可真不好，真的。谁叫你那么倒霉呢？我手里的签约艺人就只你一个，省得别人说咱们之间不清不楚，伟大的艺术家别因为我沾上不好的名声。”他们平时喜欢用各自梦想调侃，现在听来刺耳，“别担心，我负责经纪人部呢，你的剧本，角色，合同我都会仔细替你守着，还跟以前一样。”

　　顾然沉默起来，大老爷们一个，低着头，坐在化妆镜前，竟有种委屈的可怜模样的雏形，活像一个硕大的阿拉斯加犬低头装可怜，整一个别扭样！

　　林飞扬不自觉打一冷颤，哎哟我的妈呀，忙说：“是爷们不，别这样，再这样我告儿你媳妇啊。忒吓人。”

　　顾然听着，忍不住笑起来，还是她，还是那副傻大姐的样子：“得嘞。赶紧走吧。”笑着目送她出门，人一走，笑容立马不见，皱着眉头，脸黑黑的。那个该死的左鸣，活着就够惹人烦了，死了简直更可恶。不知道她跟他到底什么关系，潜规则，左鸣那主儿才不会看上一中型娱乐公司的副总呢，人家眼高得很，不过她一直很实诚，也许他成名前两人确实认识，不过其他的，那种现实到为了红什么都可以的人，飞扬一直是很讨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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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飞扬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本来闹哄哄瞬间安静下来，新人们紧盯着这位目前业内一线经纪人。

　　“欢迎各位加入乐扬文化。我是林飞扬。”林飞扬的自我介绍永远直截了当，环顾四周，一张张充满青春朝气的脸，眼睛里满是对光鲜迷人的娱乐圈的渴望和跃跃欲试，自信与忐忑。林飞扬难得的感慨，明星梦，明星梦，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坚持下来，有多少人随波逐流，希望很多年后，不会在这样的脸上看到疲倦麻木。

　　她瞬间恢复神智，清清嗓子，奇怪自己难得一见的疲惫。开始对新人谈起乐扬文化的种种。

　　正值夏天，这次签约的新人一共有三位，林飞扬一向坚持少而精，这也是公司的态度，毕竟乐扬的资源不像至天娱乐、阳光传媒等大型公司那样雄厚，作为一家有一定实力和人脉的中型公司，乐扬在培养新人方面有自己的一套，虽然一线艺人只有顾然，可是准一线和二线的艺人，哪怕是三线的艺人，乐扬的艺人在圈里还是敬业、绯闻少、有演技著称。乐扬的经纪人愿意认真规划艺人的职业前景也是娱乐圈里公认的。所以虽然红得发紫炸子鸡乐扬文化没有，但是公认的影帝影后的接班人，乐扬倒是有几位。这也是为什么想走未来实力派路线的新人大多希望能加入乐扬的主要原因。

　　“在未来的两年中，除了公司的经营业务，我还会是三位的经纪人。希望以后合作愉快。”说完，微笑着走出房间。

　　立刻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不会吧，头牌经纪人带新人诶。”小女生孙菁菁小声惊呼，“这次我们赚到了。”

　　石孝文暗自奇怪，她，不是顾然的经纪人吗？影帝的经纪人带新人，还是一手捧出顾然的人。

　　“果然还是报纸上那事儿吧。”另一个男生，汪哲低声说，“金牌经纪人也被发配了？”

　　孙菁菁恍然大悟：“雪藏？那不是很倒霉？”

　　汪哲看看四周，确定没人后小声说：“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得，听说她和左鸣有一腿儿，那种人怎么能碰，还巴巴地参加他葬礼，这不是傻吗？”

　　“你说什么？”石孝文第一次搭话，“谁？”

　　孙菁菁瞪着眼，不相信这么大的新闻居然有人不知道，还是这个圈儿的呢。汪哲说：“你最近不看报的吗？就是那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左鸣，自杀的那个，出去卖还帮贪官匿款的那个，林飞扬去参加他葬礼了，还抬棺呢。天，那种人啊，连自己家人都没去的人，她还去呢。闹得沸沸扬扬的。不知道两人什么关系！”

　　“难道因为这样才带我们？”孙菁菁和汪哲探讨起来，“真可惜了，听说口碑挺不错的呢。”

　　石孝文，呆呆地看着会议室大门，说不出任何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