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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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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途上,每个人都仿佛默契地没有开口,当然还有那只此刻正舒服得眯着大眼,半梦半醒的狐狸,毫不在意起起伏伏的道路会带来的危险性。
寂静的丛林中,除了自己外,没有任何人的气息。不断地赶着路,没有丝毫停下来喘息的空隙,也不想停下来。鸣人心心念念所记挂的事,只有通过这条归程才能实现。也许用一种虔诚的态度与他一起回到了最开始的初生地,他便能感应到一般苏醒过来,若是这样再好不过。但假使终究被困于某个世界,沉眠至生命尽头,那又该怎么办呢。那再度复活过来的另外一人,是要守护着这一躯体独自走完一生,抑或决断地舍弃。毋容置疑,佐助只愿与鸣人共生、同死,他清楚地知道,鸣人无法醒来,与自己有着天大的关系,但他又有什么资格,又要用什么方式闯入那个不明的世界呢。
他想起原来那个挂着一脸微笑,口口声声说着“因为我们是朋友”的鸣人。他不知道那时的他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绪说出口,再度忆起时忽然发现这是一种极度的隐忍,话语中仿佛带着泪,强迫自己说出时就像在咀嚼着口中的苦涩。而那种苦涩,如今却成了自己嘴边半露的情形。
人的内心转变常常伴有内心早已欲达的某种意念,但总因外来因素使其牵绊泥潭。他原以为那样颠簸、仓促、形迹潦草的生活才是自己的必须,只有那般才能使自己感到生命趋于平衡,每一次踏上执行任务的路途,一心只想得起终途时的猎物。以如此方式,使他的内心饱和,再也无法容下其他多余事物。
他知道他不是身不由己,而是自愿求得这样一种方式。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也许某一天自己身首异处,只是这种毫无意义的揣测没有价值。自己的意愿已同那求得的东西捆绑在一起,并且早已失去附加值。
那些值得犹疑的东西在奔走时被沿途的黯雨绸缪与尘埃细沙毫无知觉地倾轧着,终是逐渐消逝了形体与本质。他也愿意相信那些东西已经远去并且无法重获。
他只是刻意隐匿了这种可能性。每一次目睹鸣人来到眼前,他只希望这是一个幻觉。却绝不会承认这个期望本身已经带有曾经犹存的东西的象征。
更甚至,他只希望与鸣人的碰撞不过是一次无关紧要的遭遇。比一次倾盆大雨更为低微的遭遇。
他与他的躯体彼此紧贴在一起,微弱呼吸在耳边缓慢显现。若非此刻没有空余的手可以腾出,佐助只愿更直接地触碰他。心绪的转变常常令人难安,却甘愿难以抑制。
路程实则并非有多遥远,也不知奇拉比是如何从这丛林深处找到两栋无人的小屋。当初被自己当成猎物而险些丧命的人,此刻成为了自己与鸣人的保护者。也许更确切地说是为了鸣人,因为谁都知道,他为自己究竟付出了多少。难以划上等号的程度。
“不远处就是木叶了。”奇拉比在前头,再次停下脚步。
佐助也随之停下,伫立于粗壮枝干上,遥望前方。
视野之中,已可以清晰地看见木叶村。与曾经的它已经是天壤之别,废墟稀稀落落地倾倒着,如同历经过天灾大祸后的景象。火影塑像,似乎已被炸得毁尽原始面貌,成为疏松的黄土沙砾。
奇拉比稍看几眼,嘴里发出啧啧声响,斜眼瞄了瞄佐助。他却依旧面无表情。
佐助未有丝毫诧异、愧疚,抑或不安,只是语气平直地说道:“这已成为一个事实。你认为我该以怎样的心情去对待这一事实。”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的口气。奇拉比也不再多有想法,佐助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就算不是真的看清事实,也不愿多有碎裂的情绪。
“继续上路吧。”
他们再次起程,佐助没有丝毫犹豫。关于木叶、或其他四大国会给自己怎样的刁难,他都不愿多去猜想。叛忍也好,囚犯也罢,从此以后只可活于暗处也无妨,他只想在他身边。这兴许的重重阻力需要多少力量去湮灭它,他便会这样做。
不久之后,他们终于站在了木叶的大门之前。残骸、血迹、尸体、清扫的人群,这样一些带有悲剧性的事物组成了一个平直的画面。但是人们的脸上并未有悲伤的表情,嘴角隐隐地略有笑意,三五成群地聚拢在一起打扫着余迹,嘴上喋喋不休地在说着什么。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不远之处,被木叶的人们寄予了不同想法、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憎恨的人,此刻已经回到了这里。而他身后之人,便是那个无法狠起心来的原因。
佐助缓慢地迈步,脚边无数碎裂石块,身旁尽是被炸出的深坑。他安稳地背着鸣人,带着他回到这里。
很近,很近。直到他终于跨过那条界限,踏进了这个熟悉的地方。
人群下意识地回头,目光聚集在这个方向。只是一眼,目光皆是由好奇变为惊异,而后几秒又成为警惕。之前的谈论也一概化为寂静,层层叠叠,远处的人也开始停下手中的活,如同一阵浪潮一般的趋势。
“是宇智波佐助!”人群中,不知是谁打破了沉默,唤出这个近乎禁忌的名字。
也是由此开始,许多人纷纷丢下手中的器具,成群结队着跑向木叶的深处,而剩余的人则依旧一动不动盯着佐助静止的身体。人潮中逐渐开始变得熙攘与喧闹,不乏有人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算是新一轮的攻势吗?”、“我们该怎么办?”
直到有人认出了在佐助身旁身材魁梧的人便是八尾的人柱力,奇拉比,吵闹才略有降下的样子。
终于有人敢走近他们,却依然隔着一定的距离。他喊道:“你来这里干什么?”随后,又朝奇拉比看去,“作为八尾的人柱力,你又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一连串的问题被抛出,佐助毫无正面回答之意,只是随意地环视了一圈,随后将身体稍稍侧过,将身后之人完全显露在众人眼前。在此之后,他说道:“让我去见五代火影。”
金灿的发色,橘色的衣服松散地套在双肩上,除了那安静地闭着眼的神情与颈部之下白色的绷带稍事显眼外,任谁都能看出,佐助所背着的人,便是木叶的太阳,漩涡鸣人。从前一天起便从木叶消失了的人,与佐助一同离开了木叶。而此刻,两人却也是一同回到了这里。谁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戏剧般的画面就是这么毫无预警地出现了。
问话之人显出诧异的表情,想要走上前让他放下鸣人,却无法得知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似是出现了僵局。
人群再度开始沸腾,从木叶深处走出一人。纲手独自走出,穿越过人群。尽管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在看见佐助,与他身后的鸣人时,依然无可抑制地微颤,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代表什么。
纲手走近他们,众人散开,为她腾出一条路来。
她直面佐助,早已不记得上一次见面是何时,她只在鸣人的描述下想象过佐助的成长。如今却真实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她盯着他没有表情的脸,背上安静的身躯更牵动自己的心。
终于,她开口:“跟我来。”她转身,从来时道路走回。佐助也只是默默地跟上,没有疑问没有争吵亦是没有冲突。不过直至此刻,似乎谁也没有关注到另一肩膀的九尾狐。
奇拉比在一旁内心思索纠结了半刻,还是决定也跟上去。但还未有迈出一步,从半空中飞来的拳头已将自己打歪到一旁的土坑中。
“死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雷影怒骂的吼叫声瞬间穿过天际。
奇拉比也只好在大坑中不断开口求饶。
另一边,佐助已尾随纲手来到火影办公室,一路上默默无声。没有开灯的室内依旧显得明亮,很幸运这里并未遭受到直接的攻击,所以只是外墙面略有损毁。屋内空无一人。
纲手站回桌前,再度与佐助相望。眼前的人常常会给她一种莫名的压抑之感,犹如当年三人组中对于大蛇丸那般的情形。而如今这种感觉却有所减缓,反而出现了柔和的迹象。
她从来对宇智波佐助没有任何把把握性,除了清晰了解他与鼬的那一段事外,对于他自身的任何深层想法都毫无知晓。而最重要的或许是他对于鸣人而言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性,笔墨难书,言词难以形容。
她逐渐回到镇定的状态,问道:“鸣人怎么样了?”对话似乎毫无预料地开始。
“沉睡了。”稍有停顿,再度道,“不过我希望你能试着救他。”
纲手听闻,僵直了身体,快步走到他面前,看着鸣人紧闭着眼,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认真地望了半晌,随后叹了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为什么回来了?”
她想知晓昨日鸣人离开后直至佐助回到木叶这一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她当然不希望鸣人有任何危险,尽管与佐助的一仗在所难免,但以这样的状况再次出现在眼前,无数的忧虑与疑惑涌出心底。
在佐助还没有开口回答前,纲手又说道:“带着他去医疗室,我先帮他做全面治疗。”
走出屋内之时,纲手终于发现佐助肩膀上那只干瞪着大眼,皮毛橙黄的狐狸,正襟危坐的样子稍显滑稽。
佐助跟在纲手身旁,看见她似有疑惑的表情,主动替她解答:“这是九尾。”
“九尾?!鸣人的尾兽?曾经袭击过木叶的那只九尾?”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纲手依旧面带不可置信的表情:“它现在怎么出来了?还是以这样的形态?”
似乎是“这样”一词刺激到了那只高傲的狐狸,却只敢呲牙咧嘴擦拳磨掌,毕竟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有多凶狠它早在鸣人体内时已领略多次。
“等一下我会全部告诉你。”
很多东西能在一夜之间彻底改变,而这狐狸外貌与体形的变化不过是构成中相当小的一部分。更多的则是心绪的差异,若是前一日有谁认为他会这么平静地回到这里,与纲手展开任何不带负面情绪的对话,他必会不屑一顾甚至完全掩盖这种不实际的想法。
纲手对自己的态度并未有怨怼抑或愤怒,只是在最初稍有诧异,关于自己是否是回到这里还是只不过是带鸣人回来,当下也没有任何发问。她有怎样的想法也并非自己所能预测。
走廊上很安静,完全没有人,只有大门口才站了两个中忍模样的人。
“他们都去帮我照顾伤员了,人数有点多,所以医疗班忙不过来。”
佐助只是点点头,却是知晓所谓“他们”是哪些人。尽管记忆中的面目稍有模糊,但依然分辨清晰。或许这便是那早已欲达的意念的一部分,放置在深处,只是鸣人使他们再度浮上水面,明晰可见。
他们的脚步快捷,无疑想在最短时间内察看鸣人的情况。
面前忽然闪进一道人影,银色的头发从眼前掠过,熟稔的黑色面罩停滞在脸前。卡卡西在听闻门口出现了宇智波佐助后出门,跟随着消息一路来到火影办公室,而最终在走廊尽头与他们相遇。
卡卡西并没有多好的表情,只是盯着佐助不放。在看见他身后昏迷不醒的鸣人后更是眼神严肃。
纲手走至卡卡西身前,稍稍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不用太担心,他没有生命危险。先让我对鸣人做个全面检查,之后,他会都告诉我们的。”她扭了扭头示意佐助。
若说卡卡西对于佐助是有恨意的那全然错误,由曾经的七班直到如今的新七班,鸣人对佐助的执着他全都看在眼里。那些情感的本质变化或许只有站在一边旁观的他才能看见。他一度担心也许哪一天鸣人会被这些汹涌的情感潮水顺势吞没,他最终却难得地理性,而极端。
来到医疗室后,佐助缓缓地将鸣人置于床上,动作轻慢,小心翼翼。一旁的纲手与卡卡西将这些动作与注入其中的感情看得一清二楚,纲手有着明显的难以置信。
他从背上放下鸣人,单手撑住他的颈项使其平稳地躺于枕上,随后再将双腿放在床上,整个过程一丝不苟,脸上虽是依然沉寂但隐藏在表象之下却逐渐生出了柔软。最后,他伸手,捋平了鸣人微乱的刘海,之后便退到一边。
他知道接下来他无能为力。
纲手如同得到指令,上前查探他的伤势,正欲解下那厚厚一层包扎凌乱的绷带时,想起什么,说道:“你们还是先出去吧。”
起初,佐助依然一动不动,执意站在房间一边,不愿离去。卡卡西只好上前将他硬扯了出去:“你在这里也没用,五代目会尽力的。”
听闻这句话,佐助才稍显放松地跟了出去。
房门关上,声响传至走廊另一端。佐助靠于冰冷墙面,对于自己也受伤的事实没有任何提起,不过幸得那已无大碍。
卡卡西立于窗前,面对窗外,俯看木叶残破景象。
“可以说了吗?”
距离上一次单独谈话隔了有多久,已经记不清了,而今却已这样的事实背景重逢。不得不承认,卡卡西也曾经想过要放弃佐助,在那一段使自己感到无能与懦弱的日子中。但是他清楚尽管是这样,尽管事情已到了无可挽回与拯救的地步,鸣人自是不可能如他一般承认现实。所有的现实令他无所适从。
佐助沉寂良久,随后开口,将所有的事以一种简洁的方式娓娓道出。
在述说的过程中,卡卡西多次潜藏起来的情绪差一些呼之欲出。很多东西他恨不起来,也没有理由去恨。陷入其中的核心人物已将身后之事安排妥当,泰然处之,已做好生命觉悟。有些东西势必要进入一个阶段才能得到一个结论,无论是出人意料还是早有预期。
他不想再进行更多的怒骂与批判,他知晓佐助已不会有任何辩驳。
当说起两人一起死去之时,卡卡西终于明白了终结之谷那滩已经相溶至深的血迹从何而来。诉说者的声音变得微妙,坚硬的语气被加入了些许不忍,如同棱角被强行磨平尖刺被强行拔去,砭骨一般疼痛难忍。
佐助的心一直都在那里,只是被搁浅,被紧锁在黑暗的盒子中,他决然想将其石沉大海。而鸣人却永远是他无法孤注一掷的缘由。
当说到结尾之时,佐助微微叹息。卡卡西没有转过头,寂静聆听直到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消失在空气中,随后仿佛有什么东西沉降下来一般,想说的话语都被掩埋。
良久,卡卡西转过身,先是看了一眼那只闭眼不理他人的狐狸,想必那便是现了奇异实体的九尾,随后抬眼看向佐助,不知是受伤乏力抑或内心疲惫,脸上沾染罕见落寞神情。如同深沉还是轻盈,都找不到凭靠。
卡卡西双手插入口袋,背靠残旧窗棂,内心感到沉落。
在这出历史剧中,显然一切都成了轮回。那些注定要成为背负者的人,不得不舍弃最重要的东西。如果可以的话,宁可撇去那一层华荣表象,只留最单纯的年少情怀。佐助与鸣人就如同这残忍现实中的象征,担当起这一牺牲者。
或许如今唯一可以超越这一事实其上的,便是他们已经各自确定的方向,关于不明未来的前进持续性。
“你这次回来,还会走么?”他紧盯佐助的眼,不发一气。
佐助阒黑的双目,回视他,就如同是两个对等的人,越过那些过往与辈分。
半晌,佐助微有轻笑,淡漠地说:“其实我并不想再说一次,但是或许告诉你会更有代表性。”
卡卡西自是不会知道当时佐助已告知奇拉比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这一句话带有疑惑。
佐助并未有为他解释疑问的义务,只是适当地再度说下去:“这个问题并没有意义。我所存在之处的前提,是他,也在。”
或许成堆的言语词藻都抵不上这一句平淡话语。他所存在之地,所存在之意义,所存在之前提,是,并且只可能是,另一人所处之地。
卡卡西表情放松,他知晓已有物质被改变,并且这种状态不容被质疑。
“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吗?”
心理、外在、自身、他人,是否所有的都已经有所齐备,不是逞一时之能。卡卡西不想直接地问出后面这句话,他相信佐助早已有顿悟。
果不其然,佐助轻笑,表达心绪,表达一切回应。
“如此,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卡卡西但笑,他不知道这是否代表一切已是过眼云烟,只知眼前事物的完好性与确定性更为重要。
他再度转过身,午后阳光直射苍白走廊,厚重影子延展至墙角。佐助顺着他的目光想外望去,彼此毫无语言,却犹如达成一个共识。
空气轻松,仿佛有淡然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