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夢》乌衣巷

1、陈梦

　　——忧伤和绝望一样漫长

　　

　　阿瑟如平日般七时起床，打理妥当，吃完坐车到了公司。时针正好指向八点。
　　稍式打理一下桌面，然后将电脑打开，缓缓进到XP的桌面，便是八点零五了。
　　稍待片刻，居然便有人进来。
　　同事们上班都比较“准时”，都是堪堪压着时间过来，于是阿瑟不无诧异。正稍微清理一下公共的废纸篓，抬眼，居然是阿不。

　　他对她微微一笑，却有几分笑的古怪，“你来的又这么早。”
　　不知怎么，阿瑟闻言却低头继续自己的事情，回答的声音却低低的，“习惯了。阿不你今天不也是这么早么？”
　　他摸摸脑袋，“我是难得这么早的，”笑的傻傻道，“不小心看错表以为八点半了，便一路跑了过来。……未曾想，居然早了。”
　　阿瑟不知为何却没有搭话，两人各自无语。
　　他便走了到自己的位置上。

　　半晌也无人进来，空气里自弥漫着一种静默。
　　“你吃早点了么？”他要出去，便在门口问了一句，“既然时间还早，就去附近买点儿吃的，你可要？……”
　　阿瑟抬头，却又眉眼弯弯，笑得十分温婉，“我吃过了，阿不还没吃么……”
　　“嗯……”阿不拖着长长的尾音便不紧不慢踱了出去。
　　阿瑟低头，继续忙着手下。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敛了笑，完全没有欢乐的味道。

　　再稍待，办公室里猛然便喧闹起来。
　　大家都急匆匆进来，换了制服，带着度完周末的喜气洋洋，一通报备着各自周末都做了些什么。
　　趁着经理还未到，手头还没交代下来什么事儿，隔壁的阿方一边匆匆收拾桌面一边与阿瑟闲聊。
　　周末都去哪shopping，什么什么品牌打折了，哪里新开的餐馆味道很不错之类。
　　阿瑟笑，一道应合，顺势便聊起吃的来。
　　阿方倒是一直笑眯眯的，她打趣道，“阿方，周末可是与男友过的滋润？”
　　阿方倒也不脸红，反诘道，“难道阿瑟你就周末没有出去happy一下？嘿，阿瑟同学……”她一边说一边伸长了手过来……
　　阿方拖长的语调倒是把周围几个同事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七嘴八舌说道，“什么时候阿瑟有艳遇了？”“阿瑟消失两天去骗谁的吃喝去了？周六的时候打电话还喊你喊不出来，莫非有什么内情？”“……”
　　阿瑟笑，一边相同的语调回以调侃，一边眼角却见，阿不进来了。
　　他看见她，点点头，微微一笑。她也笑，他便走过去了。
　　她旁边这一堆嘴皮子却没有什么变化。
　　整个空间里依然弥漫着她舌战群雄的声音。
　　一直持续到经理进来，所有人顷刻都敛了嘻笑的颜色。

　　阿瑟偷眼看阿不，还是平日一般。
　　不知为何，只是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那眉眼，阿瑟的心底便徒然平静下来。
　　却瞄见他头发突兀地翘起一撮，想来是起的匆忙未曾留心。他座位不在近旁，不好低声说。再说整个房间里都安静着，似乎说话都显得不妥。
　　爬开msn，正好看见“观自在”在线。
　　“梅子雨”发过去一句话，“嘿，难得你今天因祸得福来得这么早……”
　　“观自在”回了一个笑脸，“说明俺也不是不能起早的么。”
　　“梅子雨”回去一个拳头，“kao，就靠你自己？难！还不是看错……”
　　“观自在”回来一个委屈的神情，阿瑟无声地笑。
　　终于写了句，“你去看看自己的头发，后面都翘起来了。”
　　他未曾回复。手却马上抚了抚自己的发。未几，就看见他拿着茶杯站了起来。走到茶水间去了。阿瑟看着他走出去，心里似乎高兴起来。
　　阿瑟心里喃喃告诉自己。今天跟他说了好几句话呢，而且他对自己晏晏的笑了，如此倒算是一个好日子呢，阿瑟，你已经一整个周末没有看见他了。
　　阿不再进来的时候，果然头发被用水镇压了。对她流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来。
　　她心内暗笑，却突然又有点难过。
　　关了msn的对话框，把“梅子雨”的状态改成忙碌。
　　这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午休时间还算宽裕。
　　所以大家讨论起来也是不紧不慢。
　　阿瑟身边聚了几个女同事讨论午餐吃什么。
　　阿不那厢却聚集着一窝讨论球赛与股票的。
　　两个氛围，各自没有交集。
　　他目光流连，不经意间，注意到她在看他的时候，眼神含笑着扫过来。
　　无人留意。

　　他周围的人却开始不安分，调侃起来起他来。说是阿不最近搬了新家，合该是新的生活新的开始，应该给大家带带喜气。
　　他笑，“那怎么办？”
　　周围起哄，“自然是请客吃饭。”
　　说到有人请客吃饭，马上她周围这一堆人的注意力便也被拉过去那边。
　　阿瑟倒也顺理成章又看着他清秀的眉眼。

　　他笑，“我现在可是要开始节衣缩食，开源节流，注意还贷了。”
　　大伙哄笑，都说那算什么，其实也不是存心要闹他，只取笑一阵便罢。
　　阿瑟没有参与。
　　阿瑟没有笑。
　　周围的热烈气氛在这个时节完全的与她格格不入。
　　光线把她头上的风铃浅浅的在她脸上留下一个影子，她的脸上似乎很明亮，又似乎流露出一种莫名的忧伤。不过没有人留意到。

　　同事回眸看她，她方微微勾起嘴角，达不到眼底。
　　同事笑，“什么时候给阿瑟介绍个对象吧，看你这样一个人，不该是那么回事儿么。”
　　她没有拒绝，只是笑，笑的眉眼弯弯几乎看不见眼睛，却仿佛又只是戴了一个笑脸。
　　阿瑟心想，我哪有这个心思，我看着他。见着他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光晓得个来不及了。心里难受的慌呢，哪来别的家伙？嘴上却也回应，益发笑着没有止歇，别人的这些好意对于新人来说是不可以拒绝的。便应承着说些“就算不成也免费蹭顿大餐倒也不错”之类，倒也暂时推搪过去。

　　镇日过去倒也快。
　　下班的时候，阿方问她去不去一起唱K，阿瑟摇摇头说还有点尾巴没有收，还想做完再走。倒是眼角留意到阿不站了起来，微微收拾了桌面跟大家道别。
　　大家没喊他出去KTVhappy，只跟他挤眉弄眼，挤兑了几句，便放他走了。
　　自然阿不是那种除了工作时间别的时候绝对欠奉的家伙，大伙心底也都习惯了。

　　阿方倒是一时没停下嘴来，咕哝了几句，“就他下班走人来着干脆，双休日绝对不见人影。”
　　阿瑟笑，搭了茬，“可不就是乖乖回家了么，也是难得。”
　　阿方道，“都不出去玩闷不闷啊，憨傻憨傻的。”
　　阿瑟笑，“现在不是家里有事了么。”
　　阿方只顾神色诡异的笑，没有搭话。
　　未几，阿方他们约好的便也出去了。整个空间里只剩下自己。

　　只剩了自己，阿瑟便没有着急起来。
　　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开始做活。
　　嘴角眉梢都端平稳起来。
　　神情落寞起来。
　　进来公司一个月了，跟同事关系良好，自己也是战战兢兢勤恳的很，便也止于如此了。

　　沉浸在落日的余晖里，时间倒是飞逝地快。
　　虽然未曾着急，半个小时以后却也做的差不多了。
　　保存完又是一个懒腰，起身。房间里除了自己的电脑荧幕还在一闪一闪地亮着，其他地方却已经开始黝黑起来，黑暗兮兮的一片儿，世界倒是一片寂静。
　　msn上的头像微笑着，“观自在”自然早早就暗了下去。
　　窗外，赫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

　　“啪……”的一声阿瑟打开面前的台灯。
　　台灯倒是亮了，挣扎几许，咝——的一声，整个世界终于又安静下来，被沉默与黑暗所噬食。
　　她就那么沉浸在黑暗里，没了颜色。
　　她就那么呆滞在黑暗里，没有动作。
　　半天。黑暗好像有什么落下来，阿瑟“淅淅嗦嗦”地把面前湿了的白纸揉成一团，就着黑暗收拾了桌面，走了。
　　门被轻轻合上，皮鞋敲击着地面发出有节奏的清脆声音渐远……乃至于无。

　　这一天就这么开始，也就这么结束了。

　　

　　阿瑟没有胃口，便直接回了家。
　　一个人住的房子，开了灯也还是冷清。满室的索然。
　　习惯性把家里的电脑打开，拨号。

　　“梅子雨”又在线了。
　　但是“观自在”不在，显然阿不也不会在，他回家不上网的。
　　一个多月以前，他家的电脑便开始禁网了。
　　把msn的状态改成“脱机”。
　　就那么呆呆坐着。

　　四月了，空气却依然很冷。
　　这个城市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哪怕已经到了四月中旬，依然不见丝毫绿色。
　　荒棘的城市。阿瑟想笑，加上一个内心荒棘的自己，多么合适。
　　很冷呢……
　　很冷呢。
　　身体很冷，心里也很冷。
　　仿佛有一种难以言语的疲惫与悲伤，就像一张大网，笼络住了阿瑟，猛地收紧。就那么茫然的收紧。

　　无意识地打开歌，柔婉的声音流泻出来。是Lene Marlin的A place nearby。一贯欢喜这个女子悠长的声线，淡淡的浅酌低唱。于是静寂而冰冷的空气里，阿瑟就那么静静听着，几乎呆滞。千千静听的框框里只有着这么一首歌，于是只有着那个幽怨的声音来来回回的吟唱。
　　歌声很凄婉。
　　所以很多次的沉淀以后，听的阿瑟鼻子酸酸的。

　　I entered the room（走进你的房间）
　　Sat by your bed all through the night（坐在你的床边）
　　I watched your daily fight（忆你坚强依然）
　　I hardly knew（容我徐徐体念）
　　The pain was almost more than I could be（痛苦难堪）
　　And still I hear（依稀还能听见）
　　your last words to me（临终遗言）

　　一开始并没有细听，一直没有注意到，这首歌的歌词……真的遍数听的多了，却发现原来是写给天堂的爱人的……怪不得语调与音乐那么凄婉，听在阿瑟这个有着伤心事的人心里，意外的伤感。
　　“you have your special place in my heart，”对自己又何尝不是？
　　也许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空气里也格外寂寞吧。阿瑟一阵子落寞。呆呆看着msn上的“观自在”发呆。
　　顺手把msn的名字改成一句“忧伤和绝望一样漫长”，在自己心里。

　　大多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时光好像回到了一个月前的那个灿烂春日，并不暖和，阳光很灿烂，那么一个微笑着的阿不走到自己面前，伸出自己的手，说，“你是新来的阿瑟？我是阿不，比你早来两年。你好。”那一刻，那么短暂，却在阿瑟心里一次次没有计较的回放，几成了永恒定格。
　　他的微笑如花。

　　记得阿不憨憨的笑，记得阿不每一个可爱的表情，收得阿不写给自己看的名字，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阿瑟也没有奢求，只是希望看着他，就好，偷偷将他的一切将他都收藏在自己心底，谁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便是最好。

　　依依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便说过阿瑟。你还抱着那个你暗恋的学长么？人家都不认识你！不过是人家在校车上给你让了个座，不过是人家篮球打的好，不过是人家长得和你心意……你都舍不得去接近他，又不知道他留在这个城市里的哪个单位了，你就这么寻寻觅觅的为了一个素不认识的如此固执？……
　　依依最后补了一句，再说了，哪怕你狗运找见了他，你又能做什么？接近他？告诉你暗恋他很多年？——切——相信你也做不出来，何必守着镜花水月呢。

　　阿瑟轻笑。可不就是什么也不能做么。
　　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做。
　　得不到了的，便是已经失去。

　　因为。
　　阿不不认识阿瑟这个学妹。
　　也因为。
　　在他们相遇以前的一个月，他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