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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花虎锤 ...

  •   怜香丫头嘴快,一语道破我失忆之事。我这就窘了,而后一想,也罢,眼看这也瞒不住了。

      “想不起了?”李公子有些迟疑,将我上下看了一遍,“什么想不起了?”
      我被揭穿,只好脸上做无辜状,遗憾道,“比如你是何人,我是何人,这是何方圣地……”

      那张桃花脸竟噗地笑出来,道,“宝弟,又想出新招来愚弄我?”

      我心内抓狂,都这么说了还不信,他娘的我以前究竟多爱耍他?!
      不耐道,“我也希望是戏弄你!”
      李公子一怔,手里的扇子下意识地轻扇了两下,许久,他问怜香,“姑爷在哪儿摔了?”
      “就在城北牛儿山上。姑爷前两天上山去砍柴没回来。昨日老爷着我们山上找,今儿才找到的姑爷。”怜香的声音愈发羞涩。

      “怎会……”他思忖片刻,问道,“老爷子知道了?”

      怜香道大太太知道了,老爷喊姑爷去问话,不知知道没有。李公子一点头,道,“姑爷由我带,你先下去吧。”
      怜香退下,唯剩我与李公子二人。

      “玉桁兄,你以前是这么叫我的。”
      我抬眼一看,桃花脸和煦一笑。此人生得一副招惹桃花的好皮相,笑起来嘴角却有两粒酒窝。

      李玉桁。脑中一片空白,这名字未曾勾起我任何回忆。

      我紧步跟着他,道,“我跟你熟?你是好人吧?一看便知!你会帮我在那老儿面前说话?”

      “我爹和你老丈人同朝为官,尹太尉是我义父。你叫尹宝绪。瑰宝的宝,思绪的绪。这可还记得?”

      “听说了,尹老爷赏的名。过了两年猪狗不如的日子,刷马桶洗衣服砍柴功样样上手的尹宝绪。”我随口道。
      “真记不得了?”他又问了一遍,“我也想不起?”

      我嗯了一声,将目光移向了回廊外飘飘荡荡的一树梨花上头。

      “这宅子挺大。”我没话找话。
      “前年秋雁成亲,翻修过一遍,又扩了块地。”顿了顿,“秋雁,你可还记得?”

      “都说不记得了。”我不耐道,忽又醒悟过来,“……难道是……”
      我媳妇儿?

      李玉桁点头,探手轻磕回廊外的碧竹,话锋一转,“去年冬至,你正是在此处掘了几棵嫩笋,捉了几只雀儿,偷偷招我到后院烤着吃。”脸上浮起一丝笑,“还说,这样就算被老爷发现,玉桁兄也能帮我担待着。结果笋香了满院,整个后院的丫鬟姐妹都成了你同党。热闹了一夜。”一手握着折起的扇子,在另一手的掌心轻敲,“宝弟平时也不老实,故老爷子咬定了是你干的。罚了二十杖家法。秋雁为了这事,破天荒和老爷子闹了两天别扭。”

      桃花脸声音温温平平,边说边看我反应。我努力回想,最终迷茫地摇头。桃花脸便向我细细说了些生活琐事。我听得入神,不觉穿了一道又一道月门,跟着他朝右一拐,眼前顿然开阔。抬眼望去,两扇朱漆大门紧闭,锃亮的铜钉如倒扣的茶杯。

      怎又回到了这府邸的正门口?

      我诧道,“玉桁兄……不是带我去见我老丈人?”
      “带你去逃命。”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逃命?”

      李玉桁道,“我今日来寻你跟我去一趟南京。哪知你全忘了个干净。你现在去找老爷子,他若是知道你不记事了,你少不了一顿好打。索性直接跟我走吧。等大太太替你开解开解,我们回来了,他的气也就消了。”
      带着我走到那朱漆大门前,他抬手推开大门,跨过了及膝高的门槛。

      我在门槛后面止步,看着他走出门。
      这……虽说他长着张好人脸,但这话可信?万一他是我仇人,我又擅自出门,岂不是亏大了?

      门口那小厮仍惴惴不安地牵着马。见到李玉桁出来,脸色顿时一亮。
      “公子,姑爷。”他上前行礼。

      “雨墨,”李玉桁吩咐道,“跟尹姨通报,我同宝弟先上路。”回过头,见我还站在门槛后面,便朝我走来。

      “那个……玉桁兄——”我挠挠腋下抓抓头,“那老儿看我不爽,我这么走了没问题?我们去那个南京办什么事?去多久?回不回来?府里头为你设宴来着,走了不要紧?”
      说话间,李玉桁已经走到了我面前,与我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块及膝高的门槛。

      李玉桁道,“前些日子收到莲舫阁的请帖,去参加赏玉大会。这事是老爷子吩咐的,自然不会怪你。”语毕,垂下眼,伸手解我腰带。我一怔,不解道,“玉桁兄……?”

      “宝弟,看仔细了,是这个系法。”
      李玉桁的睫毛纤长,此时遮住了眼。白细的食中二指将我腰带夹住,捋平了。

      “你问过好几遍,怎么教怎么不会。好容易学会了,这下又摔忘了。可不是作弄人?”
      像是要做给我看,他系得不紧不慢,腰带绕指一圈,左环右绕,打出了一个玲珑齐整的结。
      我奇怪,这有何难,还得学好几遍?

      末了,他将我上下看了一遍,“倒是没出别的错。会骑马吗?”
      我,“大概……骑着骑着就会了?”
      “咕——”
      恰在此时,我肚子悠远绵长地打了声呼噜。

      他抬眼,与我目光相碰,微微一笑,道,“先出城,等到了客栈给你买吃的。”语毕,回身朝马匹走去,道,“你骑乘风,它性子温和。”
      不知是他口气太自然,还是笑脸像桃花,总之那一刻我决定暂且信他。晚些屁股开花,总比现在就开来的好。

      我一跳,扒住马背蹬脚,半天爬不上去,被雨墨托着屁股推上马。雨墨将他主子的包袱从乘风身上挪到另一匹马上,央求道,“公子,真的不要小的跟去吗?这一路劳顿,早晚打水洗漱好歹有个人能使唤。若是公子嫌弃小的腿脚慢,小的跑着去便是……”

      李玉桁笑道,“我上山这几年,哪里有人好吃好喝地侍奉着。下山来反而娇惯了不成?你且安心去吧,莫忘了我交代的话。”
      语毕,催马小步跑起来。我浑身紧绷,赶紧跟上。李玉桁有意控制着速度,让两匹马并辔徐行。

      一路,李玉桁解释了那赏玉大会之事。这事要从前两日太尉府收到的一张请帖说起。

      南京莲舫阁的赏玉大会,每年都办那么一次,想来不过是一群老江湖嗑嗑茶唠唠嗑赏赏玉的事。情到浓处再舞刀弄枪切磋一番,也就是这么回事儿。谁知这莲舫阁阁主的胆儿那么肥,这一张请帖竟往太尉府上扔。自古官家与江湖人互相看不起。江湖人给朝中重臣发请帖,那不是要寻着法子折辱对方,就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尹缜是何人物,你请我来我就来,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尹缜收到了请帖,同那几个小辈一商量。去了,也没好处。拒了,平白无故得罪人。得了,派两个小辈来打发了吧。既保了我的面子,也给了你面子。所以,我和身旁这位桃花兄正远赴南京,给我老丈人挣面子。

      出东城门走了半日,天色将晚不晚。一轮火红夕阳沉于西山,几片镀金浮云缀于天际。远远眺望见高悬的酒幡掩映在树间。

      李玉桁侧首问道,“有客栈。宝弟,今夜歇在此处如何。”
      我饿得两眼发直,有气无力点头。进屋坐下后,点了三碗大排面——我两碗,李玉桁一碗。小二应和着,先给我们上了一壶滚热的茶。

      李玉桁神态自若地斟了杯茶,推到我面前。相识了这半日有余,尚觉这李玉桁虽生得像个文弱书生,举止神气却隐隐有武人风范,不似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那般作态,便对他添了几分好感。

      我曲起一腿踩着条凳,吹了会儿茶,忽的想起件要紧事。

      “玉桁兄——”

      李玉桁,“怎,一脸坏笑,没个好心眼。”
      我期待问道,“我媳妇儿美不?”
      李玉桁眼含笑意,“美或不美,宝弟见了便知。我哪里敢评头论足。”
      我嗤了一声,心想这人说话还真是圆滑。这么说,大抵是不太美了的。

      正在此时,客栈门外传来一声粗野的吆喝,“掌柜的,两斤牛肉,一坛老酒!”声音未落,走进一个肥壮的汉子,浓眉阔鼻,黑面长髯,竟是个和尚。

      黑胖和尚进了客栈,大喇喇在我对面桌坐下。小二应着躬身送上热茶,便去伙房准备。那和尚径自倒了茶,抬头便往口中倒。
      “噗——”
      茶刚入口,他便喷了满桌,哀号了一声。那壶中茶水想必也是滚热,一口灌进去,怕是连心肺一起烫着了,我幸灾乐祸地想着,便扑哧笑出来。

      “宝弟,莫要盯着别人看。”李玉桁低声道,“江湖人都不是好相与的。”

      果然,那熊一般的黑和尚“砰”地往桌上一拍,瞪眼怒骂道,“个老子的,想烫死洒家!”那声怒吼声如惊雷,震得我耳嗡嗡响,忙不迭堵住耳朵。

      小二见出了状况,又笑迎上,连声赔不是。胖和尚像提着只鸡似的一把将他提到面前,怒曰,“你这客栈恁地耍人,将洒家嘴里一层皮都烫了去!”
      小二惊恐,“是是……这位爷说的正是。小的这就去换。”
      和尚松手,道,“立时帮洒家上酒来!”

      小二哆嗦问道,“大师……的酒是要温的是凉的……?”
      和尚顺手从腰间掏出一枚铁锤。我一看,好家伙,那铁锤足有三四百斤重,他以三指支着,在手中翻转把玩。冷脸道,“我要那酒不温一分,不凉一分,却与洒家的口舌是一个温度。若是比洒家的口舌热了或是冷了,哼,洒家便将你这破烂酒肆砸个干净。”

      我与李玉桁对看了一眼,我朝他挤眉弄眼,又看看门口,意思是好像要打架,先躲远点。李玉桁轻声道,“莫动。”
      环视一圈,我便心说怪了,在座的客人都跟没事人似的埋头吃饭。

      那小二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低眼看和尚大锤,尴尬笑道,“……大师……这不是在消遣小的……”
      话音未落,和尚的大掌往那桌上又是震天一拍,圆眼怒睁,须眉根根炸开,吼道,“洒家今儿特地消遣你!”提脚往小二肚上一蹬,小二闷叫一声,直直朝我们这桌飞来。
      我心想不会吧!手忙脚乱想开溜,不想人已飞到面前,猛地一记冲撞,连我带身后的椅子一起朝后跌去。耳朵里听到一声“宝弟!”而后就摔了个人仰马翻。屁股刚着地,腹部被摔下来的小二狠压一下,几乎将我压吐。

      我俩在地上叠做一堆,我感到肋骨几乎被压断。那小二更惨,口吐鲜血,已没了意识。
      只听秃驴哈哈大笑两声,说,“小兔崽子,你还笑也不笑?”
      我心头火起,骂道,“娘的臭秃驴我`操`你大爷!”
      那句骂完,我便后悔了。秃驴把玩那枚铁疙瘩朝我走来。面色不善哂道,“小兄弟,凡事量力而行。”
      我一看那虎背熊腰,熊熊燃烧的胸毛,蚯蚓似的青筋,舌头立时打结。往后爬了一步,摆手笑道,“大……大师真知灼见!要操也是操……”那娘字未出口,手摸到横在地上的条凳。我突然跃起,耳朵里又听到一句“住手!”时,手里条凳已经摔向秃驴了。

      秃驴轻描淡写地一拨,一声脆响,条凳被铁锤砸得稀烂。
      我慌了神,却见秃驴的身后,李玉桁悄悄起身。秃驴竟是有感,面目一狰,转身一记横扫,那铁疙瘩直朝李玉桁挥去!

      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抄起条凳,我再砸!秃驴看都不看,随手甩了我一巴掌。我浑身一震,被甩到一边,将一个桌子砸得稀烂。挨这一下,左脸火辣辣地疼,腰子被什么撞到,龇牙咧嘴地掏出来一看,无奇给我的暗器盒。

      但见李玉桁朝后跳了一步,避开秃驴那一击,口中喊,“大师且慢!”站稳,抱拳道,“晚辈不敢造次。不知是五不戒大师。”
      我埋头看手中铁匣,在手里晃了几下,咔哒一声,光滑的表面竟弹出一枚小小的突起。我莫名,将手按上那个突起。

      李玉桁,“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大师手下留情……”
      嗖地一道银光闪过,正中那黑和尚的屁股。和尚熊躯一震,慢慢回过头来,狰狞地瞪着我,又狰狞地瞪了瞪我手中铁匣,咬牙切齿说,“你竟敢……”
      我,“……?”

      而后熊男一翻白眼,轰隆一声倒下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花虎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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