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赘姑爷的第二春》鬼手书生

1、猫木雕

　　我从昏迷中醒来是因为脑袋被只野兔啃了一口。勉强睁眼，那兔子就吓跑了，临走不忘糊我一脸臭泥巴。

　　嗓子眼跟烧了把火似的渴。我不知躺了多久，骨头都躺硬了，一动就嘎啦响。嘎啦嘎啦地坐起来，眯眼看周围，荒草丛生，杂木林立。侧耳一听，不远处有水响。空气又湿又闷，弥漫着一股土腥味。我这是躺在了山里头。

　　脑袋糊成了一锅粥。思索许久，记不起发生了何事。茫然将自己上下检视一番，除了额头被啃痛，所幸身上无伤。翻遍全身，什么物事都没带，倒是落了一身臭鸟屎。唯有左手腕上带着个古怪的手链子。链子上有枚金绿色的圆石头，光泽奇怪，乍一看跟只猫眼似的。猫眼镶在一圈银质的莲花形雕花里，雕花复杂的要命，看的人眼花。银圈两头系着编花红绳，绕在我手腕上。
　　我左看右看，记不起这手链子的由头。往深处想，连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更不知该往何处去。又在原处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没了主意，便只好往山下走。

　　大抵是下过雨了，地上泥泞不堪，我又脚下发虚。被一颗山石一绊，整个人啪叽扑倒在地，就跟个车轱辘似的往下滚。一路不知磕了多少下，嘭地撞上了什么，终于停了下来。

　　这一摔摔得我七窍生烟，五脏六腑都搅成一团。呸掉嘴里的土渣子挣扎爬起，发觉眼前有个山洞，有人在洞口安了门，我正撞在这门上。
　　我已滚得一身烂泥和树叶，嘴唇火辣辣地疼。心想若山中有人家，也好问问情况，讨点吃食。
　　敲那木门，无人应答。隐隐听到门后微响，便将耳朵贴着木门听了听。一听就不对头，登时起了身白毛汗。

　　门后有声。人的粗喘声。

　　那声音像极了人濒死前的低沉粗喘，隐隐透出一股森冷。而且不止一人，此起彼伏，可能有十几个。

　　我听得毛骨悚然，心道踩着鬼了，转身想溜。不料真他大爷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转身急了，又是一滑，滑得我直接朝后仰倒，脑袋和后背狠狠撞到那门上。
　　撞上那门的瞬间，背后突然一空。木门竟是被撞得洞开。我急忙伸手撑地面，那一瞬才惊觉——门后是悬空的，没有地面！耳旁生风，我便一个倒栽葱栽入了那洞中。

　　所幸山洞不深，我在石壁上撞了几下，就滚到了地面。本就头晕，这么猛摔一下，顿时眼冒金星。揉揉眼，运足目力看周围，方觉伸手不见五指。这山洞内不透一丝光。四周全是人艰难的粗喘声，离我不到十步。那声音痛苦至极，好像被人扼着喉咙垂死挣扎。
　　我头皮顿时就炸了——进摔进了鬼窟窿里，那还了得？勉力爬起要逃，脑中电光一闪，不知怎的发觉不对劲。慌忙伸手去探，摸到一手冰凉，是石壁。上下左右探了一番，摸到的都是光滑岩石。那扇赚我摔进来的木门不是开着么？
　　想到这层我顿觉有些不妙，将手举高去找那木门。从摔下的感觉来看，洞深应不及一人高。凭记忆在石壁上摸索，触到的都是光滑冰凉的岩石。哪里还有什么木门？

　　洞内森冷，寒气侵人，不知何处有阴湿的风一阵阵吹过来。我身上又是潮的，只呆了一刻便起了鸡皮疙瘩。吓得一股尿意油然而生，赶紧沿着石壁再摸一遍。心中估算木门应在五步之内。数着步子扶墙迈步。十步……二十步……脚下踢到了什么，滚走了。我一惊，小心用足尖去探。走了两步，便探到了那物。踌躇片刻，蹲下`身，以手去触。
　　手心一凉，一股冰冷的气呼在我手上，伴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异味扑面而来。面前那物竟也开始粗喘，断断续续，嗓音嘶哑。
　　然而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手已经摸上了那物。

　　我感到摸到了人的鼻子，冰凉，湿滑。

　　这物事会滚……没有身体。
　　你大爷啊！是人头！

　　我哇地叫出声，屁滚尿流地扑上墙壁，快步往前走。将心中想的起的神仙鬼怪都拜了几遍。

　　我以为迎风走能找到另外的出口。不想越往深处，喘声越响。没走上多久，忽的听到那些哀鸣喘息中夹杂着一声轻响。那是活人的声音，脚步声，还有走动时衣服的窸窣声。我不得不警觉，站住不敢动了。脑中跑出许多揣测来，来人要不便是跟我一样的倒霉鬼，要不……

　　我一不动，对方的声音也停了，就这样僵持住。耳朵里能听到我自己打雷似的心跳。我不敢说话，生怕好巧不巧遇上的是住这洞里的杀人魔。

　　不到片刻，我屏不住气，尽量小心地呼了几口气。有人从后面突然卡住我的脖子。下手之狠，是要直接把我弄死。我拼命掰住那两只手，企图脱身。掰不开，就捏住他的一只手指，一咬牙往后猛折。

　　身后传来一声男子痛苦的闷哼。我心说这人也是个草包，借机掰开他手，转身一膝盖顶在他肚子上。他低吼一声扯住我手臂反击，我也扯住他的，使出浑身蛮力扭打成一团。我感到他竟动了杀机，故也想着保命要紧，就把人往死里打。那一刻什么都顾不上，只想把对方打趴下。拼着老命拧了半日，我力气比这人大一些，眼看占优。那人见吃亏，几次想脱身。我打得心里一包火，心道便宜你大爷！扯着他肩上的衣服不松手，听到了衣服撕裂的声音。他挣扎不过，一口咬上我的手。十指连心，那手指几乎被他咬断。危机之下我一脚踢到他膝弯，扯住他的发髻使尽浑身力气将他往地上摔。

　　他吃不住力，如沙袋般笨重着地。我听到他的头骨与地面清脆的撞击声。那人身形一滞，我迅速用膝盖压住他肚子上，提起拳头在他脸上猛揍了几拳。他终于老实了。

　　我掐着他脖子，恶狠狠道，“哪个孙子，报上名来。”
　　被我压着的身体在痉挛。那人想掰开我的手，但他的手也在痉挛。我仍怕他反击，虚张声势吼道，“快说！为何要杀我！”
　　他挣扎着抽搐，痛苦地□□喘息。我心中一动，心想，莫不是不好了？

　　没抽几下，他不动了。

　　掐着他脖子的手明显感到他不出气了。我有些难以置信，不敢松手，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随即蔓延开来。摸了摸地面，那人脑袋边湿了一大片，还是热乎的。探手摸他后脑，被砸凹进去一块。湿乎乎一片，血应该是从这里流出来的。

　　那一刻我如中雷殛，整个人懵了。傻了片刻，反应过来赶紧从他身上爬起，腿一软摔在一边，手摸到一物。那时脑中空白，浑浑噩噩捡到那物，便沿着石壁乱跑。

　　不知跑了多久才在头顶上见着一丝光亮，如蒙大赦，一股脑跑过去。脚下忽的咔嚓咔嚓踩到什么，低头借光一看，竟是满地短箭。顿时惊恐，抬头一张，两侧石壁各有个射箭口，正对着我——他娘的是机关！

　　我倒吸口气，哇地大叫着不要命地往石壁上爬，直爬到洞口，惴惴往下看看，才发觉那机关是废了，半支箭都没射出来。

　　外头依旧是阴云惨惨。我见了光，宛如重生。一时力气没了，身子一软躺倒在草地里，舒了口气。侧头无力地看钻出来的洞口。那洞口边上十步开外，正是我刚才撞开的木门。
　　但我刚才最起码爬了数丈才从洞口爬出。这石穴内果然按了机关，趁我摔得晕头转向把我丢到了下一层。这处也机关，那处也机关，真是倒了霉才掉进这种地方。

　　我感到身心疲惫，稍歇口气才坐起。手指触到一物，是刚才带出来的。拾起一看，是个木雕的猫。猫龇牙咧嘴，一双凶悍的大眼虎视眈眈，半身沾了血迹，竟像是某种凶残的不祥物。想起那人，胃里一阵翻腾。赶忙丢了那物，疾喘了几口。默念观音娘娘土地老儿我什么也没干。

　　那人不会真死了罢？我虽这般想，却也不敢去确认。想起粘糊糊的脑浆便觉胃里翻江倒海，只想快逃离这处。鬼使神差地又捡起那不祥的木雕纳入衣中。再次勉力爬起，快步往山下走，循着水声想找口山泉，预备洗掉这一身血。

　　此时大抵是春日，山上虽然萧条，却是莺啼婉转，水流叮咚。没走上多久，脚下泥土愈发湿润。隐隐见到水面反光，从树间张望，前方晶亮一片，一时晃了我眼。

　　水汽氤氲，大片的水面映出天上一轮仄日，跟撒了把碎金子似的。看得人心中稍舒爽了些。

　　如同水墨画的妙笔点睛，山涧里此时站着个人。

　　树影斑驳，看不真切。我见终于在这山中见着人，觉得得救，却不敢贸然上前，生怕那人跟山洞里那个是一伙的。

　　下意识放轻脚步，低头从树间张望。那人背朝我，只见一头青丝如瀑，垂到腰际，末端没入水中。发丝间隐约可见纤瘦的腰，肤色极白，竟是个姑娘。

　　撩水声叮咚响，姑娘沐浴中。

　　我下身一热——观音娘娘果然眷顾我！心知不可久留，却忍不住咽口唾沫，心中期待，姑娘你回个头啊回个头……

　　便在此时，姑娘真个回了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

　　我还未看清，对方一掌拍上水面，一阵水花如箭般窜出，掀起一股冷风朝我劈头盖脸袭来。势之凌厉，充满杀气。我大惊，下意识朝后躲。蓦地脚底打滑，一屁股摔到地上，保持着坐姿沿着斜坡一路下滑，哗啦一声整个撞入水中。

　　我浑身乍凉，摔得一鼻子水。脚乱蹬，踩到水下卵石，方挣扎着站起。不料卵石上青苔滑脚，一个不稳，又摔了个四仰八叉，口鼻中呛了好几口水。

　　我浑身湿透，狼狈地跪在卵石上咳嗽。眼一晃，瞥见流动的水映出一人，站在我身后。
　　一见那水中映出的白肤乌发，我头脑一阵发热。不敢回头，便直着眼盯着那白花花的倒影不住瞧，一边结结巴巴道，“姑娘……女侠饶命！在下路过，纯粹路过……想那个……喝一口水，不想女侠在此处戏水。绝无半分半点不敬之意！溅了女侠一身水，实属……实属……”

　　身后一声低笑，“在下以为是山中的歹人。贸然出手，得罪了。”

　　……唉？？

　　这声音……是公的？

　　好容易撞上美人出浴，竟是个公的！

　　我暗叹一声倒霉，刚想从水中站起，不料身子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咯噔一下好似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时动弹不得。头脑蓦地开始晕眩，眼看要一头栽入水中。

　　失重的一瞬被一只胳膊抱住。眼一黑，之后的事便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