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遣的名册》景穆

8、（八）角落里的灵魂3

　　想象的总是要比实际的好得多。
　　明明是公主要参加乐团，可是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没有音乐细胞就是没有音乐细胞，连每四秒敲一下三角铁都做不到！气得冷岸只好把她安排到角落里休息。她倒好，居然就那样睡着了！还一直睡到练习结束为止！
　　“是你要去乐团的！可是我在辛苦拉琴，你却在那里呼呼大睡！”米菲斯抱着遥控器，一边看娱乐节目，一边训斥道。
　　“是你们弄得太难听了！我真是想错了！原来一堆乐器的声音是这么难听！亏我还那么认真地去打三角铁！”公主故意站在电视机前面，说道。
　　米菲斯扇着手，示意让公主让开，同时说道：“你那也叫认真！？”
　　“看来我只适合听钢琴。”公主说着说着，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一瞬间，她的脑海晃过些许熟悉的画面——充满阳光的房间，轻柔的微风，黑色的钢琴，看不清脸的少女正弹着冷岸好像也弹过的乐曲。
　　“喂，你怎么了？”米菲斯的话打断了公主的思绪。
　　“……也许，我能想起我的过去了……”公主慢吞吞地说道。突然，她仿佛是才反应过来那有关记忆的真实价值的样子，一下子向米菲斯奔过去，拉住他的手，把他从沙发上拽了起来，大声地喊道：“我能想起过去了！哈哈哈！”
　　米菲斯不能了解那失而复得的特殊喜悦，也不觉得那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他想了想，只能这么回应公主：“……恭喜你。”
　　“谢谢！”公主边跳边唱。
　　*****
　　“你有完没完了？现在都几点了？你乐团练习时刚睡了觉！可是我还困呢！”米菲斯怒吼道。
　　公主听到米菲斯的声音，欢欢喜喜地跑到他的房间，眨着眼睛对他说道：“我好不容易想起一点过去，你怎么能不让我高兴呢？你也不要睡了，陪我庆祝嘛！”
　　“你自己去庆祝就好了。我要睡觉。还有，不要打扰我！”
　　“我都准备好了，就等你起床了。”
　　这么说着，公主强行把米菲斯托到了厨房。在那里摆着的，是好几种看上去不太能食用的东西。
　　“是我自己做的哦！来一起吃吧”公主自豪地说道。
　　“我下次绝对要申请换搭档。我和你继续在一起的话，绝对会猝死的——从各方面而言。”
　　“不要废话了，快来吃吧。”
　　*****
　　就在公主和米菲斯仍然做着小孩子的游戏时，冷岸却趴在钢琴边上写着管弦乐的总谱。他像任何一个历代出色的音乐家一样认真，一样努力，一样寻找灵感，但是他得到的是什么？除了无奈，就只有凄凉。
　　不过，也正是这些负面的处境，使他更加确信自己的能力——历史上的大人物，哪一个没有经受过超于常人的苦难？哪一个没有感受过不合情理的孤独？哪一个不是在死亡和崩溃的边缘得到了无上的灵感和赞颂？
　　正如画家高更一样：他并不为自己的贫穷感到沮丧，因为他知道后人一定会仰望自己。
　　冷岸也是这样想。
　　无论是腐败的音乐界，还是根本不喜欢音乐的学生，这些都不是他的阻碍。他只要好好写作，等到自己的能力能够超越所有大家的时候，难道还怕别人对自己不尊重吗？
　　可是，这样的想法却又有些幼稚。只要有能力就能被认可，那只是小孩子的拙见罢了。天底下不也有“树大招风”这句话吗？
　　冷岸如此想着，竟不知不觉地放下了笔。当初他刚从大学毕业，带着梦想和激情，和别人探讨音乐时，除了那些和他一样可怜的少数音乐家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在劝他“不要再学音乐了”，甚至，笑着告诉他“这只是一堆垃圾”。冷岸是一匹千里马，可是他的伯乐又在哪里？这些年，他虽然也写乐曲，却从来都不曾往出寄过。普天之下，又有几个真正识货的人？
　　总有两条路可供冷岸选择：一是放弃梦想，做一个真正意义的混日子的人；二是坚持追求，但是要受到别人的冷眼。然而，无论哪一种，都只会带来痛苦。
　　哎，不过那个附中的黄毛小鬼倒是个可塑之才。冷岸真想收他为徒弟，好好培养一下——哪怕不要学费呢。
　　冷岸站了起来，从一个小柜子里取出几张CD来。那里面，有巴洛克风格的代表乐曲，也有浪漫时期的优美乐章，甚至还有新近诞生但听上去有些无法忍受的无调性音乐。它们的外皮如此精美，仿佛它们本身就代表了自己时代的精华。然而，随着这些CD被拿出来的，还有一张被不小心带了出来的CD。它被关在一个黑色的壳子里，那些瑟瑟的小突起就像是一层又一层的灰。不过也确实如此，冷岸已经有好久都没有听这一张CD了。他甚至好几次都想要把它扔掉，却又总是下不了手。
　　原本想听一听莫扎特的乐曲放松一下，却没想到竟然把这张CD弄了出来。算了，就听听这个吧。
　　冷岸把CD放入CD机之后，便坐在靠在沙发背上听了起来。
　　*****
　　米菲斯刚刚被迫吃完公主做的东西，正如同患了绝症一般无力地躺在床上，而公主仍然像上了发条一样说个不停。
　　“我们要去帮助她！”公主的一只脚踩在米菲斯的床上，紧握拳头，意气风发地说道。
　　“谁？”米菲斯的声音有气无力。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那个新生的天使了！”
　　“你是说冷岸家的那个精灵？”米菲斯现在对他直呼其名，而他平时在面对冷岸的时候总是非常礼貌地叫他“冷老师”。
　　“当然了！不过我不喜欢那种叫法。神重新选拔天使，而除了人类之外的任何东西只要有相应的条件，都可以成为新的天使。你不也是这种情况吗？你是由台灯光变来的，对吧？”
　　“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过那种话，是你自己非要那么认为不可！这简直太有辱我的身份了。”米菲斯本来是想这么说的，可是他肚子疼得只能用“平民”这两个字来总结自己现在对公主的怨恨之情。
　　不过公主只是瞪了米菲斯一眼，继续说：“新生的天使也叫做‘派遣天使’，就如同他们以前以别的形式被神派遣到人间、如今又以天使的形式被召回一样。像‘精灵’这种叫法，都是看不起我们的上级天使才说的，因为他们不承认我们是天使。”
　　“你以为神就看得起我们吗？”米菲斯没有忍住，突然问道。
　　公主不知所云。她虽然一下子就明白了米菲斯的意思，可是一想到神应该是完美无缺的，便又觉得是自己把米菲斯的意思给曲解了。
　　米菲斯看到公主困惑的神情，微微叹了一口气，没有再把下文说下去。
　　“我要睡觉了。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了。”米菲斯把身子侧过去，背向公主，说道。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公主问。
　　“没什么。你也去睡觉吧。”
　　“到底是什么意思嘛？”公主推了推米菲斯的肩膀问道，她想了想，如同在为谁辩解似的，又继续说，“也并不是所有的上级天使都看不起我们，只是有一些天使那么叫而已。你看，吉弗尔天使对我们不就很好吗？”
　　米菲斯皱了皱眉，似乎在否定公主的答案，但是他却说：“也许是那样吧。”或许，这样做的米菲斯只是为了尽早结束这个话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