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遣的名册》景穆

6、（六）角落里的灵魂1

　　“你怎么又来掀我被子！？你看看现在才几点？”米菲斯大吼大叫道。
　　“人类都还没有睡觉，你睡什么？”公主一边把被子踢开，一边要强行把米菲斯拉出来。
　　米菲斯使劲地甩开了公主，死死地把被子裹在身上，只把头部留在外面，说：“人类每二十四小时就要睡上八个小时。但是我已经有一个星期没睡觉了，而且和你呆在一起尤其地累。拜托你，让我睡会儿吧。”说罢，米菲斯连头也一齐埋进了被子里。
　　“不行。你必须起来。”公主一边说，一边一下子就坐到了米菲斯身上。
　　男孩一碰触到少女柔软的身躯，就像被火烫了一样，迅速缩到床的角落处，如同受到惊吓的猴子一样瞪大了眼睛，说：“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叫你起床啦！”公主扯着米菲斯的耳朵，大声地向里面灌输自己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只是低级天使，是有男女区别的！你以后不许这么靠近我！也不许掀我被子！知道没有！？”米菲斯死死地抱着被子，整张脸都像被儿童画笔涂过得一样红，仿佛他所面对的不是一个纯真的天使，倒像是个随时会对他动手动脚的女流氓。
　　“这不是很正常吗？”公主反问道。她从来都没有觉得用这种方法叫人起床是错误的。
　　“一点也不正常！反正你以后不许这么做了。”
　　“那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啦！”
　　“……干嘛这么严肃。”
　　*****
　　很快，公主和米菲斯便在一所单身公寓的14楼落了脚。
　　“我们站在这里不会太显眼吗？”米菲斯无奈地问道。现在是晚上九点，正是人类娱乐的黄金时间，但是他却才刚刚睡了三个小时而已。
　　“可是这里听得最清楚。”
　　“听什么？”
　　“你听呀，笨蛋，别总是问我。”
　　没有得到答案的米菲斯只好带着所有的困惑，趴在窗户上仔细聆听着屋内的声音。可是，除了人类弹奏钢琴的普通声音之外，就没有任何其它的声响了。渐渐失去耐性的米菲斯正准备回头训斥公主的时候，却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声音——
　　虽然还没有任何语言，但是他却知道，某个新生命正在求救。
　　然而对米菲斯而言，惊慌大于惊讶——没想到公主竟然发现了这种东西！这是偶然、还是她天生具有这方面的本领？她会不会有一天看破自己而干扰原本的计划？
　　米菲斯悄悄地转动眼珠，想在不被怀疑的情况下看一看公主正在做什么。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公主竟然悠闲地坐在地板上，跟着那钢琴声五音不全地哼了起来！
　　“……你在……听什么？”米菲斯轻声问道。
　　“当然是钢琴声了！”公主轻蔑地说道，仿佛在责怪米菲斯不懂欣赏艺术。
　　米菲斯悄悄地舒了一口长气。他很快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如同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有气无力地拍了拍公主的肩膀，说：“你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吉弗尔天使不是才告诉你吗？那些堕落天使想要杀死我们。更何况，我们是‘精灵’，一旦受到攻击就会很危险。而你居然带着我飞到14楼的窗户上，这不是明着告诉堕落天使我们不是人类吗？”
　　“可是，这里听得最清楚。”说罢，公主没有再理米菲斯，而是望着天空。那悠扬的钢琴声就如同在为整个世界伴奏一般。听着这美妙的声音，公主竟然产生了如此有悖于神的想法：虽然夜空和星星早就被创造出来，但却是这音乐的艺术给予了它们生命；每一颗星星似乎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旋律，它们就按照那旋律闪烁、旋转。
　　然而米菲斯听出来了，那藏在那优美音乐里的，是孤独与怨恨。他望着坐在地上的公主，不明白她为什么既然这么喜欢这钢琴声却无法读出其中的感情。米菲斯随意地扫了公主一眼，却无意中看到她两条细腿从裙子间伸了出来。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他就急忙把眼珠转到了另外一边。他觉得自己被人泼了冷水，现在才真正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这个人是大学老师吧？我们白天可以去听他的课，这样你就不用像小偷一样大晚上地来爬窗户了。”米菲斯脸红着提议道。
　　“啊！你说得对！”公主仰望着米菲斯，嘻嘻地笑着。
　　不过米菲斯暗想，公主究竟喜欢听这个人的什么？她看上去也不像是喜欢音乐，以前在天界也没见她对天使的歌声有多热衷。还是说，她本人虽然没有察觉，但是却已经发现了那个呐喊的东西了吗？
　　算了，到时候再看吧。
　　*****
　　他现在是个指挥。没错，现在。他的面前是世界上最出色的乐队，台下的观众素质极高而且坐满全场的每一个角落。
　　乐曲的名字刚刚报完，他便展开双臂作准备状。现在演奏的是《培尔金特》第一组曲的第一首《晨景》。随着双簧管的声音响起，他缓缓张开手臂，用一种专业又自由的动作指挥着。太阳一点点升起，他的动作时而紧张时而放松，如同一场十分有味道的独角戏。在快要到增三和弦出现的时候，他一边喊着“太阳要出来了”，一边把胳膊向上扬起，同时闭着眼睛，却抬着头——仿佛朝日突然出现的那一束光芒就射在他的眼脸中一样。他完好的指挥一直持续到整个乐曲结束。观众被乐队感染了，差点就忘记了鼓掌。
　　这时，一个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十分扫兴地关了视频，那视频中的乐队和高素质的观众也跟着消失了，剩下的只有这些懒洋洋坐在这里、不成气候的学生们。
　　这名男子身高有178CM左右，大概有三十岁，相貌还算英俊，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西服，整个人看上去很有精神。他就是公主这几天偷听的钢琴声的主人。
　　“怎么样，同学们？刚才那个增三和弦用得不错吧？”男子傻笑着，仿佛这个用到好处的和弦就是他写出来的似的。他自豪地扫视整个班级，突然发现了坐在角落的一对男女。他用下巴指了指他们，问道：“喂，你们，不是这个班的吧？是小孩子吧？我们学校没有少年班吧。”
　　“我们是附近音乐附中的。慕名而来、旁听的。”那男孩立刻回答道。
　　“原来附中还有外国人？”男子说道。
　　与此同时，全班同学都小声议论起来。她们有的偷笑，有的回头看着那对小朋友。
　　那小女孩的头微微靠向男孩，小声问：“怎么回事，米菲斯？她们在笑什么？”
　　“我们大概是来错地方了。”
　　还未等公主反应，那老师便饶有兴致地说：“既然你们是音乐附中的，那会什么乐器？会弹钢琴吗？”
　　公主被吓了一跳，她哪会什么乐器！？别说弹了，她就连唱歌也像夜猫叫一样。现在，所有人都在好奇地望着她和米菲斯。她垂下眼睛，又悄悄向米菲斯投向求助又幽怨的目光——要不是他这个台灯光说了那样的话，现在也不会这么丢丑，她真心盼望这个尴尬的时刻赶紧过去。
　　“会弹一点。”米菲斯张口就来。
　　公主红着脸，狠狠瞪了米菲斯一眼——要丢丑了！虽说如果米菲斯丢丑的话自己会很高兴，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两个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啊！
　　“那你就过来试试吧。”那老师说道。
　　公主小心地“目送”着米菲斯的背影，觉得他活该有现在的遭遇——如果不是自己跟着遭殃就更好了。况且，公主来到这里，才不是来听米菲斯的什么，而是这个老师的钢琴！
　　米菲斯走到钢琴边，有模有样的坐了下去，公主眼看着他就要完蛋了，却没想到他竟然熟练地弹起了有名的《献给爱丽丝》！
　　班里的女生望着这个表面人畜无害的小正太都望出了神。然而，没有人比公主更吃惊了。
　　“弹得不错嘛。”老师站在钢琴旁边，温柔地望着那小巧的双手。这个曲目虽然简单，但是他弹得却比班里的学生还弹得好。同时，他又为这个自己生命中的过路者感到叹息——这个孩子，将来会不会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命运？
　　等米菲斯在一片惊叹声中回到座位后，公主悄悄问他：“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弹钢琴？”
　　“刚学会的。”
　　“啊？”
　　“这对天使来说轻而易举，也就你这样的笨蛋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