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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过惯了的冬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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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家的那天,是下午18:06分的火车,我很淡定地睡了场午觉,然后才起来收拾行李。从前每次放寒假,都免不了要难过一场,这次竟然很不一样,于是很奇怪自己的平静。
在广州东站公交总站下了公交,我在人群中托着已经坏掉的密码箱暗自得意自己的本领:就象看见蚂蚁垒窝、燕子低飞就能判断快要下雨了一样,跟随着大批托着大包小包、匆匆忙忙的行人,我无需问任何人就找到了火车站的方向。比起那些到处寻找即使做得再大也不显眼的“广州火车东站--->”的指示牌的行人,我靠的不只是眼睛,还有观察力。
我知道在火车上必然会听到一个或一些故事,如同必然会看到风景一样。而且,你很容易就会觉得,听了他们的故事之后,这个世界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平常和我们要好的朋友,是随着了解的加深、随着信任,我们才逐渐对他敞开我们的心扉,也渐渐知晓他们的命运;而火车上认识的陌生人,会一股脑儿给你诉说他这些年的所有经历。一次让你喝一口酒,和一次让你喝一瓶酒,你醉的程度自然会不同。我想,正是因为对彼此来说都完全是陌生人,所以故事的脉络才更清晰,故事本身也更动人。
依然是T98,上次是卧铺,这是是站票。一个女人很好心地为我让座,只可惜她和邻座都胖,屡次把我挤得要掉下来。于是对面的两个男生挤了挤,腾出些空位给我,我看了看对面约等于我们三个人宽度的他们两个人的宽度,笑了笑。
不知道是湖南还是湖北下了大雪。冬天,正是南北差别最大的季节,我想看看窗外的风景如何从生长得蓬蓬勃勃的树木,慢慢过渡到只有灰色的树枝,只可惜是夜晚的车,终于没能够。我所能够做的事,只是想起那首叫作《湖南大雪》的诗:
街衢睡了而路灯醒着
泥土睡了而树根醒着
鸟雀睡了而翅膀醒着
寺庙睡了而钟声醒着
山河睡了而风景醒着
春天睡了而种籽醒着
肢体睡了而血液醒着
书籍睡了而诗句醒着
历史睡了而时间醒着
世界睡了而你我醒着
雪落无声
在郑州火车站下了火车,看见地面湿漉漉的,半空中飘浮着水气的样子,正如天亮以后我不断说的那样:这才是我见惯了的冬天。在广州时穿着同样厚度会觉得热的衣服,现在觉得冷。
如果说广州的冬天无论阴晴,给我的感觉天地间的透明度都是100%,那么郑州的冬天天地间的透明度只有60%,太阳灰蒙蒙、云灰蒙蒙、树枝、以及风,都灰蒙蒙……广州象一张花红叶绿的彩色照片,而此时的郑州,是古旧的黑白老电影。
我屋里的床和柜子都变成新的了,豪华了许多,眼睛顿时为之一振。但是我冷,于是抱怨家里的几个暖手宝竟然都是坏的,而老霍强力引诱我回来的那句“咱家买了电暖片了”里的电暖片,依然在箱子里装着等等等等,引得老霍终于抱怨我抱怨得有点儿多了,我想了想,也是——这样做人,不好。于是双手合十,淡了一下定。
在书架上东倒西歪地排列着的书中,随手抽出了《第二十二条军规》,才看了序就发现很喜欢。很多书在我面前的遭遇都是如此,N年之前我已经看到它,但总是与它擦肩而过,直到有一天缘份终于到来。我与这本书缘份的与众不同之处,是它让我觉得:能看懂它,也许证明了——我真的已开始理解这人生的荒诞。
老霍说家里已经一冬天没下雪了,我说知道,同事说河南现在旱灾,这颠覆了老霍一贯的言论,她除了认为我们县旱涝保收,中国所有其它地区都可能被她认为是灾区,尤其是在我和蜡笔准备去哪里上学或者谋生的时候,她都会劝我们:咱们家才最好。SUN这一点跟她很像,每次吃饭前,他都要让我收起桌子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都包括,除了他的旱烟袋。而在我眼里,他的旱烟袋才最该归属于“乱七八糟”一类,所以那句经典的话说——一个人的美酒,很可能是另一个人的毒药。
是的,这才是我习惯了的、深深的冬天:有我必须抱怨的暴冷;有他们听起来很满足于现状的奇奇怪怪的观点;有我每天晚上因为一只手拿书,所以左手冰凉而右手温暖;还有我的两只手每晚都因一整天的寒冷而胖如面包,又在第二天清早恢复正常瘦如凤爪。而且,每天清早醒来,我必然会先往窗外望上那么一眼,看看邻家的屋顶、树枝以及电线杆上,是否已落满白的雪。
201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