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朱词》洛水巯夕

7、第 7 章

　　（七）
　　所谓夏花绚烂映人娇，过了夏至，天气也不再那么炎热，微醺的风和着御街上的荷香，让人只觉得沁人心脾。仿佛受天公作美和良辰美景所致，朝堂上也是一派喜气洋洋——一个月前，原本臣服于蛮子的康支国宣布脱离与北国的属国关系，上表奏请归顺朝廷管辖。
　　这可着实是一件大大的喜事。这不，前来朝贺的使臣不日便要进京了。首当其冲的当然是礼部，怎么也得做足准备，让番邦见识见识天朝上国的富庶和威仪，是以整个礼部几乎可以说是忙得人仰马翻。康支国归顺带来的喜悦是明显的，朱承佑甚至让禁军轮休了几日假，道是众军士平日里也辛苦了，大家休息休息。
　　今日是万骑当值，过不了几个时辰他们便可以享受皇帝难得的赏假了。林逸琛见部下掩饰不住的笑颜，心下好笑，这些臭小子对休假倒是欢喜得很。临近交班的时候辛永和慕放几位偏将则琢磨着邀林逸琛喝酒。
　　甫一听到时，林逸琛微微有些吃惊，但看着辛永几个热切期待的眼神，微微一笑便应允了。他本生得俊秀逼人，这一笑竟然是让辛永红了脸。登时旁边的将官们也哄笑起来，最后连林逸琛也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待下值，一行人便换了官服，往宫门而行。自上次与杜君言对饮后，林逸琛一直不曾去过酒楼。一是公务繁忙，二也是独酌寂寞难耐。几个月相处下来，万骑众军官发觉他的确是个不错的上司，且又有响当当的军功在前，于是对他也越发敬重起来。这些下属大多是鲜衣怒马的十八少年郎，对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况且同几个下属吃个酒并不算什么结党营私之事，毕竟不是与外部结交。
　　走到宫门外墙过道时瞧见一行人行色匆匆，怀中抱着一大箩筐的东西，间或听一两人口中抱怨人手不够之类的话，看衣饰是礼部的人，于是想笑却只得忍着。待到众人走远，慕放才笑出声：“将军，与他们相比我们可是清闲多了，那句诗怎么说来着，我们这可算偷得浮生半日闲了么？”林逸琛忍不住敲敲他的脑袋，“臭小子，什么时候你也舞文弄墨了，我却还不知道！”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众人把林逸琛带到西市一家酒楼，他打量着四周。比起与杜君言常去的那家，这里更大，也更雅致。坐定后看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有羽林卫的郎将、京畿营的，还有皇城司的人。
　　辛永觑见林逸琛脸上的神色，奇道：“将军你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吧？”见林逸琛点了点头，众人不禁对望了一眼，而后叹道：“将军你真是绝世好男人。”
　　林逸琛闻言哭笑不得。不就是一个酒馆而已嘛，没到过怎么还是绝世好男人了。
　　下属们更加不依不饶起来，连声追问将军可有心爱之人，林逸琛本在抿酒，听见这句心中咯噔一跳，呼吸也顿了顿，被酒呛得连声咳起来。众人一下子乐了，追问是哪家姑娘，林逸琛只觉头痛无比，这些浑小子对这等事情倒是好奇得紧。于是赶紧提来两壶酒，心道得把他们赶紧灌醉才好。
　　饮了一阵，陪酒的姑娘便围了上来，几个偏将也不拘礼节地搂住一个调笑。林逸琛明了，原来这就是那帮臭小子给自己戴好男人这顶高帽的原因。
　　见一个姑娘往他这处行来，他赶忙推脱酒饮多了有些头痛出去走走，离席而去。
　　行至一个转角处见两人鬼鬼祟祟争执着什么，起初他也没在意，不经意间却听得其中一人道：“……卢平广缴获了蛮子们好几千辎重，听说一下子便败了。”
　　林逸琛本来微醺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起来。
　　另一人赶忙低声呵斥：“够了！回房再讲！这要是让人听到了可怎么了得？！”
　　见那两人退入厢房，林逸琛心下着急，赶忙跟了过去。对于这个消息他免不了起疑，他与对方交过手，清楚他们的实力，真是那么容易胜，本朝自开国以来历代君主也不必这样对金国严防谨守了。
　　他捅破一层窗户纸，侧耳倾听，见第一人又道“我道也是胜得蹊跷，听说兵部也没有将这消息呈上给陛下……”
　　林逸琛听得心头慌乱，紧张中不想手握得太紧，不小心把窗纸给扯破了。
　　屋里人惊喝道，“谁？”林逸琛赶忙一个跳跃，飞身至那边的回廊，等了一会见无人追来，他松了一口气，随即又不安起来。刚想回去继续打探消息，却被眼前出现的人骇了一跳。
　　……那是姜云。
　　姜云似乎对对方出现在此处并不意外，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林逸琛却是心中七上八下，那一夜像是刻在自己心中，无论如何也不能忘却，林逸琛苦笑，自己是真的怕了他了，却不想当准备忍受对方的出言讽刺，对方却离开了，他又惊讶又庆幸，不由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却不曾看到，不远处的转角，一道小门打开，一个在询问姜云，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怎么去了这么久？你见到谁了？”
　　“回陛……老爷，人已经送走了。”

　　走出酒楼，林逸琛踱步走着，身后的灯红酒绿渐渐隐去。街上热闹依旧，街灯星罗棋布，把京都染成十足的富贵温柔乡、花柳繁华地。
　　林逸琛慢慢走着，试图理清自己混乱不堪的思绪。那两人是谁？连自己都无法得知的战况他们是如何得知的？若真是兵部隐瞒了消息，那八成与自己的父亲不无干系。如此说来，这次康支国的归顺会不会太巧了点。因为探得的消息不多，他也无法下结论。他想该去提醒一下朱承佑。
　　“这位公子为何愁眉不展？”一声娇俏的疑问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声音有些耳熟，该是在哪里听过。他抬头，是那日马车上救下的姑娘。
　　少女着一浅红夏衫，在灼灼夜灯的映照下更是多了几分妩媚。
　　他还未来得及答话，对面的人流冲开了他俩，少女眼中露出了焦急的神色，林逸琛拨开游人，将她带往相对人少的那一头。
　　少女乌黑的瞳仁灼灼看着他，林逸琛见了这双墨瞳，心里无端的一惊。
　　少女左顾右盼，目光停在不远处一处卖面具的摊档上，雀跃起来，“公子，要不我们去摘面具吧？”说着也不待对方答话，便拖着林逸琛的手往前。
　　林逸琛被姑娘大胆的行为惊了一跳，踌躇道：“小姐……”，少女转头露出了疑问的眼神，林逸琛被这坦然的目光一看瞧，反倒是自己孟浪了，于是便由着他拖着自己往前走。
　　少女趁林逸琛目光瞧向别处，将獠牙尖齿的面具往面上一套，往他面前一跃。林逸琛脸色微微变了变，这场景夹着经年的岁月和久违的熟悉，他不由得一阵失神。
　　少女咯咯笑开，一个大男人这么容易就被吓住，林逸琛也不与她争辩，笑着掏银子换回那狰狞面具。

　　一路行来，林逸琛惊奇地发现少女谈吐不凡，举手投足具有大家闺秀该有举止和气质，但她身上那股属于邻家女孩单纯俏皮的气息也挥之不去。他们愉快地聊些风趣事物，并为之发笑，渐渐地，他心中那股阴霾也渐渐消退了。
　　暖风一阵阵吹来，有那么一个瞬间，林逸琛仿佛回到了年少的时光。
　　熟悉感再度袭来。林逸琛不由细看了少女的面容，这种感觉自那天起就一直存在。她看似如初见，可总带着一股若隐若现的熟悉的味道。

　　林逸琛并没能思考多久，就被身后一阵“将军将军”的呼唤给打断了。原来是辛永他们找到这来了。众人看见了林逸琛身边的少女后，一阵怪笑，慕放一连狡黠，“怪不得将军不喜欢那些舞姬呢，原来是私会佳人来了。”
　　林逸琛尴尬道：“你们怎么都出来了？”一郎将解释到，众人见他久久不归，便出来寻将军回去。
　　林逸琛看见少女也微微红了脸，更是大感窘迫，所幸少女的侍女带着家丁前来寻人，总算是把这份尴尬消弭无踪了。

　　少女跟着家丁便要离去，不想听到万骑将军，身形一颤。侍女注意到了，忙问：“小姐，怎么了？”少女不语，过一会儿才低低道：“没什么，回吧。”

作者有话说

　　唉，实习真是悲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