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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惊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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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清冷。这京城刚入了冬,街上便有些萧瑟。几缕风吹过空落的大街,卷起些残枝败叶,却惊了暗角的猫儿,一声寒入骨的叫声过后,便翻过墙消失在一片楼阁之中。
却是平陵王府的大院。入眼处便是望月亭精工的兽头雕刻,细巧的银铃随风轻摇,更是一片灵动。这楼台四周环湖,湖中未植花木,却是那游鱼晃动的波纹,打碎了那轮耀眼的月光。亭台只一桥与四周大宅联系,那孤桥偏生犹如水草波折,仿佛使人身处迷宫,寻不得出路。
这是独具匠心的一处。
正北是王府大宅,深朱色的漆柱,镂空雕花窗。配金色狮首门环。古朴大气,却又有说不出的奢华。
说来着平陵府倒不是什么世袭的王爷,却是因那除了钱并无一长的陈巡抚,有个国色天香的胞妹,初入宫廷便被册封贵妃,仅离那后位一步,此后又是恩宠无双。她便越发仗着自己得宠,竟替那无能的兄弟谋得这平陵王的头衔,在那深宫中目中无人起来。而当朝皇后性子隐忍,宽厚大方,也不与她计较。此番她却越发张狂,寻了吉日便要省亲。趁此举少又不得侵吞了银两。
而这一派勾心斗角,在天子默许的表情下,仿佛胜负已分。
平陵王府此时便是一派欣喜,到处张灯结彩好是个热闹,而此时的夜深人静,却越发透着股清冷。
西厢偏角里一间屋子,灯苗在暗夜中微微闪了闪,被谁的手拢了拢,便发出淡黄色的光,照亮了屋子。
我半倚着桌,就着刚点亮的灯,寻了帕子擦擦额上的冷汗,深呼吸了一下,总算平静。可这贴身的小衫,却湿了大半。
我伸手掀开那薄被,便想换了这小衫去。脚未沾地,却是一阵眩晕,又不竟想起方才的梦来。
却是个女子。在那一片火光中长袖信舞,那身姿婀娜,又是叫人移不开目光。就连是在梦中,我也不经看的呆了。而那身影仿佛是看到了我的注视,慢慢转过头来,却是没有面容,本该是最美容颜的地方,却是一片猩红,便和那红若鲜血的房内一般的注目惊心,我怕的难以挪动,连叫出声的能力也被抽离体外。却不知怎会觉得那女子看向我的目光,满含着温柔。让我一时放松下来。而后又远远听到句声音,仿佛那春风拂面,将我唤醒。
醒来才发现,是那不挡风的窗,灌进了冷风。却在梦中被那大火温暖。想来真是奇异。
我稳了稳身形,便赤脚站在水凉的地砖。青灰色的方格,踏上去有种轻叩石柱的沉闷。却是这夜里陪伴我的唯一声响。
我长长叹了口气去,伸手扯下木架上悬着的小衣。褪去那件几乎被汗浸透的小衫,目光又不自觉投在左臂上那个淡淡的红痕,从记事起便在那里,这么多年那形状却越发像了只欲展翅而飞的蝴蝶。周边越发淡了的红丝,像是血管藏在雪色肌肤之下。
便是习惯了那般变化的淡然,我套上小衣,扯扯那开了线的包边,想想又脱了下来,走去箱前从布包中拣出针线,将那细线放入口中润湿,捻细了穿过针孔,将那开了缝的小衣补好。
哎呀。我一声惊呼,那被刺破了的手指上滴落的鲜血,却迅速在衣襟上散开。我懊恼的吮吸了下手指,目光落在架子上最后一件衣裙上。
那件裙我原本是不愿穿的。我收了目光,手指越发的攥紧,越发想掩上颈后那一小小的刺青。那刺青,很小,却是非寻常的精致,和那天生的胎记不同,线条清晰走势圆润,却是朵芙蓉花开。那便是立夏前我所在的青楼,芙蓉苑的标志。那里的每个女子,都会被给予这样的花纹,以验明身份。此时的我,越发不愿回想。而那舞裙上绣着的,偏生又是鲜艳那的含羞芙蓉,暗藏在裙褶,隐约的嘲讽着我的落魄。
我将那小衣搭在架上,手指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搭上了那件舞裙,蚕丝纺成的上好罗衣,配着金线的工笔刺绣,颜色是罕见的淡雅水绿,颜色渲染也是工细,却是那贵妃的最爱。想那府中大人也是好意,寻得这佳品,便一心想讨她的欢心。
何奈他却不知,这世上,哪有女子欢心自己最爱之物在其他女子身上大放异彩。想想便觉得可笑,而后又是无奈。
出了一阵神,便伸手取下那舞裙,穿戴整齐。望着镜中不可方物的我的面容,又是一阵寒意。摇了摇头,便出了屋。
这偏院也算得上华美。夜深之时却也是死寂。白日里走势凌厉的山石,入夜后投下的深深浅浅的影子,倒也让人有些心悸。我小心迈过台级,心下如明镜一般平静。想必是恶鬼,也不愿来着偏僻的小亭。我停下脚步,长呼了一口气,踏上那小亭的第一级台阶。没有过多装饰的石柱,入手有种岁月流逝的苍老感。略显破旧的厅顶,恰是透过月光。
想必是府中翻修遗漏下的一处。在这角落独自伫立,再无人问津。与我这飘零的生活,道是也应景了。
也不再多想,甩开了水袖,踮起脚尖旋转起来,那首从小便在脑海徘徊的曲,此时也是脱口而出:
红颜蹉跎终不遇,
酒香花田人不知。
此生待君终不归,
春夜寒雨守空帏。
这时突然从院墙传来击掌之声。我一惊,忙收住脚步,退后了一步。
“姑娘别怕,小生……”话未说完,便听见树枝断裂的声响。想那男子应是会武功,我未曾听得落地声,倒是那一旁的石径上便传来了脚步。
天色依旧昏暗,我怎么也辩不出人形,也只能作罢。不做声立在在亭间淡淡观望,听那脚步声在厅外停下。
“让姑娘受惊了,小生在此赔礼了。”声音清凉略带些轻佻。随着那夜半徐风灌进亭内。
我绞了绞的手指,终是开口:“公子可曾伤了?”
外面的声音明显是一愣。随机便是笑声传来:“承蒙姑娘挂念了。小生无恙。”
我不说话,却是忍不住弯了弯嘴唇。
却不想那男子又说道:“姑娘这一笑,才真是堪比画卷中的美人啊。小生真是三生有幸。若是不失礼,能否能告诉小生名讳”
我迟疑了一下,还未及开口,墙外便是一声清脆的哨音。也不见他怎么移动,那里边无了人影,只留风中一句话语随风飘散。
“姑娘,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