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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痴狂 ...

  •   朦胧中,有人在我耳边小声说着什么,听着似乎是十七的声音。
      低低的,充斥着无言的悲伤,反复念叨着那句:“我心似明月,只盼玉人来……”
      无边无际的黑暗,忽然响起很轻很轻的琴声,仿佛回到我做拂尘的那段日子,他为我弹奏的曲子。
      高山,流水,酒狂,广陵散。
      我还记得他一边弹琴,一边回头看我,笑容温暖甜蜜,仿佛看着他最心爱的女子。
      如泣如诉的音调,隐藏着无尽的悲伤。
      我的心突然慌了起来,似乎将要失落掉什么,似乎耳边这熟悉的音律,即将远去,永不回头。
      就象晚春留在枝头的鲜花,风一吹,零落污泥碾作尘。
      一道声音无情地插进音律之中:“宁王殿下,该启程了。”
      嘣一声,琴弦断了,乐声嘎然而止。
      淡雅清凉的味道,缓缓的,靠近我,那样熟悉的气息,和着他忧伤的语气:“小苏,如果我走在前面,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用剩下的时间好好想念我……。”
      我的心突然一阵刺痛,我想睁开眼看看他,眼皮却沉重得怎么都打不开。
      “十七,十七,十七,……”我奋力呼喊,声音迸出双唇,却化作微弱的呻吟。
      挣扎着,我无力地沉入梦境。
      梦中,我看到十七痴痴地坐在床前,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分明看到他眼里有泪光闪烁。
      我慌了,伸手轻抚上他的脸:“十七,你怎么了?”
      他缓缓握住我的手,凑到唇边,很轻很轻地印下一吻,抬起头,眼里的泪光已经消失了,依旧是魅惑人心的笑,阳光投射在水面上,映到他的眸子深处,勾勒着他近乎完美的脸颊。
      突然,他站起身离开我。
      我想追上去,身后一双有力的手臂把我紧紧地箍到怀里,那力量是那么强大,我用尽全力都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七萧索的背影,渐渐远去,越来越远,我的心象是失掉了什么,空落落的……

      一梦醒来,悄悄睁眼,一眼看到朱棣合衣侧躺在我身边,闭着双眼,神情看起来有些疲倦,睡梦中犹自微微皱眉,左臂展开,轻轻垫在我的脖子下面,环着我的肩,右手垂下,放在我枕边,握着我的一绺长发。
      我艰难地侧过头,想从他胸口挪出去。
      他一下睁开眼,突然用力把我搂进怀里,紧贴他的胸口,嗓音微微颤抖:“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知道,你一定会醒过来的。”
      他从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不管有多么激动,脸上总是波澜不惊,让人看不清他的内心,此刻他突然的举动,着实把我吓得不轻。
      身上的伤被他一挤,我痛得叫出声来,他赶紧松开手臂,我一下缩着身子退开,一直退到墙角,紧紧地捂住被子。
      昏黄的烛光,他望着我,那样温润柔和的眼神,却似带着烧灼的温度,被那道目光扫过的地方,立刻有种被烫伤的感觉,呼吸骤然急迫,我一阵心慌意乱,急忙溜到床的另一头,挣扎着想下床,隔着长长的衣袖,我的手被朱棣一把握住,我回头看他,他也看着我,目光坚执:“坐下,我有话问你。”
      窗外吹进一股凉风,嗓子发痒,我忍不住咳了两声。
      他突然神情紧张,迅速起身关上窗户,凑到我面前,伸出大手,为我拢紧领口,我向后退,他紧握着我的手,把我按在床上,我挣扎着要起来,他不许,紧锁着眉头:“大夫说你不能受凉,不能咳嗽,坐着别动。”
      我赌气道:“大夫胡说。”
      他陡然看着我,神情却是极严肃:“听话。”
      被他严肃的表情一激,我缩了缩脖子。
      他亲自端来几个火盆,堆到我脚边,又从柜子里拿了一床厚被子,紧紧地盖在我身上。
      我看着他这样忙碌,心里越发慌乱起来,忍不住道:“你用不着这样……。”
      他抬起头责备地看着我:“待在这里别动,我叫人请大夫来。”
      这个……太小题大做了吧,我张了张嘴,他却已经出去了,隔着门听到他唤来下人,吩咐他们去叫大夫,竟是真的。
      不一会,他带着一个白发白须的大夫回到我身边,大夫诊了脉,低声道:“姑娘的身子很虚弱,小人开一道滋补的方子。”
      朱棣嘱咐下人按大夫的方子抓药,等大夫走后,他亲自关好门,俯下身,用手背轻触我的额头,吁了口气:“还好。”
      我愣愣地看着他,火盆燃着旺旺的火,他的脸被火光映衬得灿烂嫣红,就象那年除夕的夜,满天的烟花下面,他的脸忽明忽暗,那夜的烟花,是我心中最动人的景色。
      不知道这样痴痴的对望,原来也可以摄去魂魄,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等我惊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我搂在暖暖的怀抱里。
      熟悉的淡淡沉香味,让我情不自禁地沉醉。
      “小苏,小苏,我的小苏。”他轻叹着,伏在我耳边,低声唤我的名字。
      我害怕得推开他想站起身。
      他笑了,低低的,沉沉的一笑,手臂搂住我的腰稍一用力,我又重新回到他怀里。
      他小心地避开我身上的伤,轻叹一声道:“小苏,你还在怨我吗?”
      心中刹那间波涛汹涌,所有委屈一起涌上心头,嘴一张,还没说出口,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深深凝望着我,粗糙的掌心轻抚上我的脸颊,为我拭去泪水,我回过神来,很快挣扎着想逃离他。
      “这么想逃?”他低沉的嗓音里夹着一丝宠溺,还是那样温柔的语气,象从前那样细心地哄着我。
      我痴痴地望着那张俊美动人的脸,就象回到上元节那一夜,我第一次吻他,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他却什么都不肯说,象一只狡猾的万年妖狐,引诱我一步步落入他精心编织的情网。
      真想就这样沉沦啊,只为他眼角眉梢深深的宠爱,明知道他不属于我,明知道错得有多厉害,为什么此刻宁愿自己错下去,哪怕只有一天,只有一秒,只想和他在一起……
      眼前忽然闪过十七忧伤的眸子,心在这一刻猛地刺痛,“不论你如何对我,在我心中,你是最重要的,永远都是。”
      呵,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明白,朱棣有江山,有徐氏,紫禁城的三十六宫,三千佳丽,何处是我的容身之地,真要到心力交瘁,失去一切的那一天才能醒悟吗?
      “燕王殿下。”我唤他的封号。
      他温柔地笑:“怎么不叫我名字?”
      来不及想,一句话脱口而出:“我们有这么熟吗?”
      片刻沉默,他轻轻掰过我的脸,眉头皱起:“你怪我没有早些和你相认?”
      我冷声道:“殿下错了,我们本来就不相识,大宁,我们第一次见面,后来到燕王府,殿下亲口许的婚,将我赐给宁王,难道殿下都忘了吗?”
      腰上一紧,没等我有所反应,人已经掉进他怀里,他伏在我耳边,呼吸急迫,语气更急迫:“你这折磨人的丫头,为什么不肯向我坦白身份,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象小苏,可是你看我的样子,就象看一个陌生人,我以为是我太思念你,才会把你认作她,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不然,你不会冒死上战场,更不会舍命救我。”
      “不,我不是小苏,我是苏离。”我无力地争辩着,泪水却不断地流下来。
      他捧起我的脸,温柔怜惜地凝视我,掏出他的帕子为我拭眼泪。
      我倔犟地推开他的手。
      他叹息着,轻轻拥住我。
      我推他,他不肯放手,我恼了,顾不得牵动伤口,抡起拳头狠命捶他的胸口,他挺直了背,一动不动,也不怕我把他捶成重伤。
      拳头捶得生疼,浑身都痛,我哭着停了下来。
      他把我抱到怀里,叹息着,轻抚着我的背,在我耳边低低道:“傻丫头,也不怕伤了自己。”
      泪眼模糊中,我哽咽道:“你为什么来大宁,为什么让我再见到你?”
      他的表情陡然严肃:“因为我说过,你注定是我的,逃也逃不掉。”
      我的心一阵慌乱,拼命推开他:“不,别靠近我,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小苏。”他唤着我,语气有些无奈。
      我流着泪,尽量离他远些,他伸手拉我,我哭着冲他喊:“出去,我不想见你。”
      他脸上掠过一抹深深的痛楚,终是起身,轻轻道:“好,我走,你好好休息。”
      我不肯抬头看他,听着脚步声渐渐离去,砰一声轻响,门关上了。
      心中一痛,我终究抑不住,伏在枕上低声呜咽。

      天亮醒来,我房里多了两个陌生面孔的丫环,见我醒了,两个丫环急忙上前侍候,给我喂药,服侍我梳洗更衣。
      “宁王殿下在哪?”我问道。
      两个丫环低着头,轻声回道:“奴婢从未见过宁王殿下。”
      心一叹,果然呢,以朱棣的性情,十七屡次加害于他,他绝不会原谅十七,此生都不会原谅他。
      我问道:“燕王殿下呢?”
      丫环回道:“殿下一早就走了,走的时候叮嘱奴婢好好侍候姑娘。”
      我皱了皱眉:“他还说了什么?”
      丫环摇摇头。
      我盯着她们看了好一会,从这两个小丫头身上是问不出什么的,自己偏又重伤在身,连下床走路都艰难。
      暗叹一声,罢了,等伤好再寻十七的下落不迟。
      后来我才知道,我养伤的这段日子,朱棣留下马三保镇守德州,亲自押运大炮赶到济南,在城外摆开架势,谁知铁弦一夜之间竟在城墙四周挂满“大明太祖高皇帝神牌”。
      藩王靖难,扫除奸臣是朱棣出兵攻打朱允文的理由,身为人子,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对着朱元璋的牌位开炮的。
      大炮派不上用场,只能强攻,燕军以骑兵为主,本不适合攻城战,而铁弦誓与城池共存亡,战局僵持不下,攻守之间,竟达数月之久。
      而我被朱棣留在德州,经过长达几个月的调养,身上的伤终于渐渐好起来。

      久攻济南无果,朱棣终于决定回师北平。
      燕军开始陆陆续续撤离德州,我也跟着大军出了城,来的时候是春天,走的时候已是晚秋,天空阴沉沉地飘着雨,寒湿清冷。
      一梦醒来,我睁开眼,忽然发现坐在床前的是朱棣,他一手支着头,微合着眼,神情略显憔悴,我的手被他另一只手紧紧地握在掌心,怕他知道我醒来,我只好闭着眼装睡。
      窗外夜色渐渐暗淡下来,朱棣弯下腰抱我,我立刻把身子一缩躲开他的手。
      他一愣,旋即低笑起来:“你醒了,身子好些了吗?”
      我缩到床头,离他远远的,冷冷道:“我不会跟你走。”
      他敛起笑容,语气带着几分宠溺:“傻丫头,别说傻话,快过来。”
      “反正我不走,我要见十七。”我抱紧双臂,就是不过去。
      他沉默片刻,突然抓住被子一拉,我猝不及防,被他连被子拉到怀里,紧紧抱住。
      我挣扎道:“放开我,我不去北平。”
      他紧板着脸,一声不吭,抱着我出了门,早有一辆马车停在门外,马三保掀开帘子,他弯下腰,把我掷到厚厚的毛毯上面,我要起来,他死死按住我,冲身后喝道:“走。”
      马车辘辘驶去。
      我冲他喊:“停车,放我下去,十七在哪里,你把他弄到哪去了。”
      他凑近我,危险地挑起双眉,凝视着我的眼睛,眼眸深处有一种令我痴狂的力量::“不许再提别的男人,你是我的,这辈子都是我的。”
      “不,我不是……。”
      他的唇狠狠落下,截断我的话,辗转缠绵,所有的挣扎抗拒,被他无尽的温柔彻底碾碎成泥,那样刻骨铭心的诱惑,原来早已植入我心,明知是错,无可救药地沉伦,甘心情愿迷失在他醉人的双眸里。
      为什么用尽全力挣扎,就是挣不出他的情网。
      为什么明知道是错的,就是忍不住错下去。
      那一种近乎癫狂的冲动,紧紧地纠缠着我。
      脑子里昏沉沉的,什么都不愿想,只隐隐约约觉着,他温暖的怀抱一直拥着我,很轻很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1章 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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