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年》浅遥

1、晴风【壹】

　　【每个人的年少都有此般憧憬，无论你是否相信所谓的一见倾心】

　　1、
　　风真的很温柔，飘过女生的眼睑时，轻轻撩起了几缕微黄的发丝。
　　何暖抬手揉了揉左眼，习惯性地将头发别在了耳后，小心地夹到细亮的镜框下。
　　初春的夕光缓缓地流入瞳孔里，散作朦胧浅淡的橘红色流质。
　　晴风。
　　不知为何，何暖的脑中闪过这略带质感的词语。

　　蹲在何暖身边的女生匆匆系好鞋带，站起的同时，光线投在墙壁上的影子也随之微妙地变化。
　　“OK，暖，我们快走！”女生拽过何暖的手心，莽莽撞撞地跑开。
　　“哎，于悦，等一下。”
　　“等什么啊，我赶时间！”于悦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喂，你松手，快稳不住了。”

　　……
　　骤然松开的手掌终于缓住了何暖前倾的趋势，站在临近楼梯的最后一阶，她抓住扶手惊魂甫定地喘着粗气。脚步声在杂乱无章中越发微弱，女生自顾自地离开了，洁净的白色运动鞋在何暖的视线中宛若蝶影般消失在楼梯口。
　　——这样的朋友。
　　何暖微微地蹙眉。
　　——任性。莽撞。一点也不懂关心别人。
　　她习惯性地按压着胸口。
　　——心跳的感觉，此起彼伏。

　　抬头望向天空，阴影隐隐盖住了晚霞的斑斓。
　　何暖转身走进教室，拿出塞在抽屉最里层的雨伞。
　　浅色细格，泛着柔和的堇色。
　　她一个人走下楼梯，极为谨慎、认真，每一次涉足都踏在了楼梯的正中央。
　　慎重地呼吸，宛然在举行无声的祭奠。
　　——其实，真的不想和她做朋友。对，那叫于悦的女孩。
　　可是，却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找她。
　　——就像，真的很讨厌萦绕在周身的污浊的气体。
　　可是，却还是得不停地呼吸。
　　呼吸。呼吸。呼吸。
　　如是我闻，这是为了，生存。

　　2、
　　“暖，你怎么这么慢呐？她们都跑了好几圈了。”于悦噘着嘴角，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对不起……吧。”何暖小声地嗫嚅，目光投向了别处。
　　绿茵的草地，空旷的看台，男生闪跃的身影。
　　风吹过操场，扬起何暖额前的刘海……这里，果然不是属于自己的地方呐。
　　女生用袖口捂住鼻子。橡胶跑道的气味，实在太刺鼻。

　　尖锐的哨声划入耳畔。
　　“初三（4）班于悦！过来准备！”
　　“啊啊，到我了啊。”于悦脱下外套和胸卡，慌忙往何暖手里塞去，“还有，记得等我哦。”
　　“嗯……”何暖低哼了一声，然而匆匆跑远的于悦并没有听到。
　　干脆的哨声落音，四个女生奋力逆风奔去。
　　于悦跑在最后，任凭一脸纠结的神情，依旧无力赶上对手。
　　“完了，我跑的这么慢，中考体育怎么办呐。暖，你倒好，根本不用考，倒也落了个清闲。”

　　——你倒好。
　　——我好吗？
　　何暖迎着晚风揉了揉左眼。
　　——如果，也能像这样奔跑。
　　——就算是吊车尾也没关系。
　　——呐，我是认真的啊。
　　——当然，只是如果而已。

　　何暖退到橘黄色跑道的边上，身后是打球到忘我境界的男生。
　　忽而腾起热烈的喧嚣。女生抬手提了提毛衣的高领子，风间或扬起脑后的马尾辫。
　　深邃的寂寞莫名蔓延了心脾。突如其来。

　　3、
　　“哟哈！爆帅绝杀！”
　　篮球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入网中。
　　高瘦帅气的男生张扬地尖叫一声，朝何暖的方向做出胜利的手势。
　　被传达的对象是女生前方的男生。
　　三十度。三米外的斜对面。淡淡的夕光射过来，刚好能看到男生干净白皙的侧脸。
　　以及，浅浅浮起的静谧笑意。

　　何暖突然感到窒息。
　　其实，真的很想掩饰这样的感觉。
　　希望对你也像对旁人一样，一瞥之后，无动于衷。
　　不想被你的笑容灼伤，可是，却无法按捺再看一眼的小小期待。
　　嗯……真的像个傻瓜一般。

　　男生背靠着双杠，双手一撑，熟稔地坐了上去。
　　面朝西方，离日光的方向又近了一分。细碎的金色细腻地染上他斜长的刘海，瞳孔逆着光，带着笑意，似乎在发亮。
　　何暖默默走到双杠的另一边，悄然攥紧，冰冷的铁杠与温热的手心之间，有汗水缓缓沁了出来。
　　思索了片刻，她下定决心般地深吸一口气，将身体笨拙地撑了上去，微微摇晃之后才稳住重心。
　　胸口沉闷，视线骤然模糊。
　　呼吸。呼吸。深呼吸。

　　大概十秒之后，女生的呼吸声才恢复平稳。
　　她坐在他身后，隔着双杠的距离。这么近，似乎伸手就能碰到他柔软的发丝。
　　那个奔跑在球场上又高又瘦的张扬男生，一定是他的好哥们儿吧？每每进球，他就会朝自己的方向做出夸张而兴奋的手势。也只有那时，面前的男生才会应和似的笑几声。
　　其余的时候，总是那般安静。

　　这么安静的男孩子，他会在想什么呢？
　　何暖不自禁地揣度着。
　　他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好听吗？他的成绩怎么样？他的心里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越发地想知晓这些的何暖，忽然自我厌恶般地低下头去。
　　——搞什么嘛，简直就像个小花痴。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男生的话……

　　“暖！”
　　于悦高分贝的叫声，将女生的思绪拽回了现实。
　　男生自然也听到这名字，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
　　何暖慌张地移开视线，跳下双杠，故意装作无所谓地跟于悦说话。
　　男生似乎没有留意何暖，又淡淡地回转过头，保持原本的姿势。
　　何暖在心里浅浅地舒了口气，同时，却有种莫名的失落感，悄悄蔓延。

　　4、
　　天有些黑了。
　　除了落日的那一块余晖，其余都被乌云布满。
　　晚风夹杂了些凛冽的冷意，划过女生的眼际，印出灰色的剪影。

　　“暖，天好象要下雨了呢。”
　　“没关系，我有带伞。”何暖将堇色的雨伞举到二人之间，轻轻晃了晃。
　　“啊哦~不用了，你看，我妈来接我了。”于悦抱歉地耸了耸肩。
　　“……”
　　“暖，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家吧。”
　　“……”
　　再度欲言又止。
　　——怎么能这样呢，明明是你要我留下来的嘛。
　　——现在又把我一个人丢下。
　　——真是太……

　　“希程，好像要下雨了，你带伞了没啊？”
　　女生兀然回头，男生的问话才刚落音。
　　果然是，与想象中一样的音色——软软的，清泠而悦耳，像是在唱歌。
　　“没啊，我以为你有带。”那叫“希程”的男生专心于打球，并没有在意他的话。
　　谁也没注意，一旁的女生微妙变化的神情，以及紧紧攥住伞柄的双手。

　　——这样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
　　女生拉住伞柄下的布链，小心地挂到双杠的边缘。
　　指尖微微地颤抖着。
　　一抹堇色在黯淡的傍晚就着微妙的节律摇晃着，漾出柔和的色泽。
　　女生抬头，瞳孔中映出男生奇异而微愕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