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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试手 ...

  •   今天晚上我约了胡正言吃饭,发好人卡。
      胡柜员答应得欢天喜地,我有点闹心。按闺蜜的指点,应该采取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淡上仨月此谓自然死亡法也。但何必呢,浪费人家一次次的期待和心意,会不会遭雷劈啊?
      何况,当面锣对面鼓痛下死手的事我最期待了。
      “咱们去哪?”胡柜员依然开了□□,“刚买的,”他心情很好地笑,“以后接你就方便了。”
      下死手,别心软!我默默地给自己打气。“咱们去的地方不用开车,步行吧。对了,我先说好,那地方店面小啊。”
      “没问题。”他回答。
      我叹了口气。这人啊,其实和俺不是一阶层的。他带我去的馆子,通通都什么海鲜、日式料理、粤菜、法国菜,厕所里蹭地冒出一人问小姐你需要毛巾么吓得你月经失调的那种。
      可我是谁啊?赶菜市场排队抢油条的土鳖妹子,哪伺候得起这种不知柴米油盐的公子哥?
      走了近大半小时,我拍手欢呼,“到了到了。”抢到位置最好的地方拉凳子坐下,招呼老板娘先上酸梅汤,“姐,要冰的啊!”
      果不出我所料,胡柜员皱眉头,从包里取出卫生纸开始擦油孜孜的塑料桌。
      这厢我已经开始点了,“羊肉十个,牛肉十个,熟筋十个,茄子油麦菜菜卷各俩……哎,你牙口怎么样,板筋要么?”
      胡柜员没听见,猛瞪那一边收钱一边串肉的老板手爪子呢。
      “哈哈,”记单的老板娘乐了,“小妹儿,要腰子不,给你男人补补。”
      “行,再加俩馒头,先这些。”我是这儿的熟客了,扛逗得很。
      “好咧!”老板娘喊,“孩子爹,先把茄子烤上,多洒蒜!”
      “……你常来这儿?”胡柜员别别扭扭地坐了小半边椅子。
      我点点头,“他家烤串特别好吃,晚了都没地方坐呢。老板姓赵,拖家带口来这儿两年了吧。瞧,蹲那逗猫的小孩叫豆豆,是他儿子。”
      他很羡慕地说,“李珮,我发现你很会和人交往,到哪里都认识人。不象我,和同事都处不好。”
      “哪儿啊,因为我话痨嘛。”我心里藏着事儿,笑得很勉强,“胡正言,我有事要跟你说。”
      胡柜员好象觉察到什么,低下了头。
      “小猫小猫!”豆豆忽然窜到我俩桌子底下。
      “在哪!”胡柜员如同弹簧般刷地蹦起来,“猫在哪?”
      不是吧,这人还怕猫?我囧住了。倒是豆豆很善解人意地说,“叔叔,我抱住小白了,你别怕,它不挠人的。”
      “咳咳……”胡正言叔叔很尴尬。
      “吃东西吧。”我把肉串塞进他手里。得,不喜欢的理由又多一条:连猫都怕的男人还叫男人么?
      “我……我小时候被猫抓过,所以……”他不好意思地解释。
      “没事没事。我是想说……”
      “哎李珮,豆豆的眼睛怎么了?”他打断我。
      “听说是被玉米叶子割伤的,他爸妈在攒换眼角膜的钱呢。那个,我刚才想说……”
      “真可怜啊,得要很多钱吧?”
      “胡正言,”我啪地一拍桌子,“你能听我把话说完么?”
      “我不敢听你说完,”他喏喏地,“说完了,我就再没有理由约你了。”
      我也沉默了。他的话,令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我:惦起脚尖,怯生生的,只为了看那个人一眼:那个人承载了我所有对爱情的幻想。
      可惜啊,因为超重被开罚单了。
      “我……”
      “别说了,什么也别说了。我们把这顿饭吃完。”他抬起头,眼神很清澈,“至少现在我们还在一起。”
      我有种抓心挠肝地难受。真的,被人拒绝的滋味我太清楚了。“好,忘了告诉你,其实这儿还有一个好处!”
      “是什么?”他装得兴致盎然。
      我勾小指示意他把耳朵靠过来,“你不是崇拜高手嘛,这个老板就是哦。”
      “真的?”
      我冲他眨眨眼睛,双手拢在嘴边喊,“赵哥,赵哥,你媳妇不在,给我们来段掌故呗。”
      “来吧来吧!”不少熟客跟着起哄。
      烟熏火撩中的老板丢下了钎子,“中,就来一小段啊。上次说到哪了?哦,讲到半夜里有飞贼要对镖车下手!值夜的伙计就喊了,‘房上的朋友,请下来喝点酒,喝点茶咧!”
      老板啪踩倒一只凳子,单手叉腰,正气凛然,仿佛对面房顶真有贼子要动手劫镖似的。“可是那贼啊,给脸不要,只当没听见。伙计没有办法啊,又喊,‘房上的朋友,走遍天下路,交遍天下友。祖师爷留下这碗饭,你也不能把天下吃遍。留下条活路给我们吧!’其实镖队人多势众,不见得不是那贼子对手,但为什么要如此客气呢?”
      他问的是豆豆。小男孩忙着逗猫,瘪着小嘴说,“我哪知道……”
      他爹大笑两声,“要说这走镖,就算镖师再厉害,也不能见人就杀啊。走江湖,讲得是人脉面子,”他并指作剑,象模象样的摆了个漂亮的姿势,“讲得是万儿!”
      “好!”所有人都忍不住鼓起掌来。
      老板见大家捧场,连忙抱拳道,“多谢多谢。”
      这时远远传来怒骂,“赵老三,你还跟客人吹牛!干活去!”原是帮人买烟的老板娘回来了。
      妻管严的老板做了个鬼脸。
      “李珮,他是哪路高手啊?和你家一样是镖局的?”胡柜员小心翼翼地问。
      我笑了,“他啊,是讲故事的高手,哈哈!”
      “你……”胡正言失笑,但很快伤感起来。
      “谁是老板!”忽然有人喊,调门又粗又高,跟凭空起了个霹雳似的。
      老板夫妇均是一怔。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大汉,目光炯炯有神,背上是个一米多长的编织袋子,看上去非常沉。
      老板笑呵呵地上前,“我是我是,您想吃什么?”
      那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并没说话,目光反而落在不远处脏兮兮的小推车上。过了一会,他果断地推开老板,大跨步走近那车子。
      “你是谁啊?”豆豆奶声奶气地问,却被老板娘捂住了嘴。
      更奇怪的事发生了:那人拿出三支线香,点燃后,恭恭敬敬地向小车鞠了三个躬。
      “他这是干嘛?”胡柜员小声问我,“一辆车有什么好拜的?”
      “他不是拜车,他是在拜赵家的祖师爷。”我指着小车上挂着的一块不起眼的木牌说,“就是那个,呆会儿有好戏看了。”
      “祖师爷?什么祖师爷?”
      “笨,学艺的祖师爷呗。”我不耐烦。
      “各位各位,”老板笑着说,“今天我家来了亲戚,得收摊了。吃完的,没吃完的,全算我的啊。对不起了,明天再来吧。”
      就算他不说,也没人想在这种诡异的情形下吃饭了吧?大家抱怨几句,散了。
      “我们也走吧。”胡柜员有点紧张地抓住了我的手,“别一会再打起来。”
      我不动声色地挣脱开,“你先走吧。”
      “姐,”我轻轻喊老板娘,“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帮忙看豆豆,行么?”
      老板娘听了,连眉头都没皱,就把孩子往我身旁一推,“谢了。豆豆,你要听阿姨的话啊。”
      胡柜员的脸色差极了,忍不住低声埋怨我,“李珮你又多管闲事。”
      我只当没听见。
      长这么大,试手的场面我只在不记事的时候见过一次。胡正言这个胆小鬼懂什么?!

      “试手,都是没名的战有名的,名气小的战名气大的。说到底,就是赌名气、赌地位、赌声望。”当年我爷爷坐坑上,卷着烟丝慢条丝理地说,“*善拳术者,不易出手,出手必用全力。不易试手,试手必见胜负。”
      “如果输了会不会死呢?”我很担心。
      中午的时候,我们大堆小孩在外面玩。忽然来了个陌生的叔叔,打听我大伯家住哪。我一向以助人为乐为荣,屁颠屁颠就领他去了。
      结果,大人们说,那人是找我大伯试手的。
      “一般不会。但打擂台就难讲了,必须立下生死文书。话说回来,有些人生性歹毒,试手时爱用阴毒下流的方法取胜。啧啧,这种人啊……”
      我懂了,“杨康抢穆念慈的绣花鞋就是下流吧?”
      爷爷立马给我一个脑瓜崩,“你才六年级,好好学习少看金庸!”
      “爷,大伯能赢吧?”
      “他敢输试试?三个月不许抽烟!”我爷爷磕烟袋锅子,“王家的徒孙都打不过,有脸面见祖师爷么?”
      我急了,“万一那个叔叔用下流招术咋办啊?”
      老爷子大怒,“再敢说这俩字看我老大耳括子扇你!笨啊!全屯子都姓李,他敢来阴的?能不能走出去了?”
      “太好了,我大伯肯定揍他个屁股开花!”
      老爷子对他孙女的不文明词汇无语了,最后说,“试手就等于结仇,小孩子家懂什么啊?写作业去!”

      我们来到了一片僻静的树林里。
      来挑战的汉子解开编织袋,里面的东西用塑料和布包裹得很严密。他缓缓地、一层层地拆着,郑重得象在举行仪式。
      老板对老板娘说,“把咱家伙也取出来吧。”
      老板娘应了,在小车把手处拧开盖子,一拉一拽:呛啷啷竟扽出支铁枪头来。她又转到车下一摸,把三米多长的木枪杆和枪尖合到一块,丢给了丈夫。
      “枪!百兵之王!”我激动了。
      虽然我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那汉子还是听见了。
      他冷冷一哼,手中同样擎着把长枪,“山西马庆特地来见识赵爷的枪法!”
      赵老板很诚恳地说,“兄弟,您瞧瞧这都上锈了。就算往少里说也有五六年没动过。枪是祖传的没错,但我这有老婆孩子的,早年学的东西也忘得七七八八了。到底谁让你来找我?不开玩笑呢么?”
      来人讽刺地一笑,“赵爷,明人不说暗话。被你砸断琵琶骨的马海还记得吧?那是我哥。”
      “马海?”老板娘若有所思,“使沙家枪的?”
      “想起来了?你们夫妻俩双枪战我哥一个,”马庆脸上的横肉直颤,煞是吓人,“把我哥的膀子给废了!”
      老板娘柳眉倒竖,“放你娘的屁!你哥干得那损事咋不提呢?挺大的爷们当街暴打自己的亲娘,是人还是畜生啊?还有,”她刷地从身上抽出两件小巧的东西,“老娘使的是峨嵋刺!”
      我怀里的豆豆忽然抗议,“妈妈你又骂人了,羞羞。”
      “豆豆说得对,妈妈错了。”赵老板轻拍老板娘的肩膀,示意她退后,“马兄弟,你哥当年的事情,我们俩的确冲动。但事后我们赔礼倒歉,医药费一毛不少,马家二叔也认可了。你现在又来找事,有必要么?”
      “必要?你们夫妇把我哥使枪的右手给废了,赔那点破钱够么?”马庆指着赵老板的鼻子,“要不,你今天也把膀子留这儿!要不,就再拿钱出来给我哥养老!”他干脆二话不说,断喝道,“看枪!”
      枪扎一线,力挑枪尖!势若游龙般闪电而至!
      然而赵老板动也不动。
      “你什么意思?”马庆冷哼,“看不起我家的枪?”
      “兄弟,我仍是那句话。该做的我们都做了,相信你也心中有数。再提别的,就没意思了。”赵老板不卑不亢地说道,“沙家枪的祖师爷马老是条响当当地硬汉子。咱们做后辈的,别让九泉下的前辈们操心才是。”
      马庆哈哈大笑,“姓赵的,我拜你家祖师爷那是给老人的面子,你还以为真有资格教训我了?”
      “那好,”赵老板仍是先行了个同辈之礼,“承让了。”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人动枪。过去只知道使枪要*平正迅速、直达直出,但亲眼见了,却是种很奇妙的感受:马庆的枪,简直象长在他手臂上的!武打小说里常说什么人剑合一,心中无招心中有招。放到此情景下也完全合用啊。
      *心能忘手,手能忘枪!
      两条长枪犹如出水蛟龙缠斗纠葛,称得上进攻刚锐退却迅速。我瞧得兴起,拿出肚子里那点墨水和胡正言胡扯,“戚继光形容杨家枪法是,*有虚实,有奇正,不动如山,动若雷霆。你看,他说得多好!赵哥的脚、腿、腰再到他的手臂,是不是有种周身拧成一股劲的感觉?不过我懂得太少了,不知道是不是杨家梨花枪,”
      老板娘看了我一眼,复又全神贯注地紧盯场内,“你还真说对了。我就说嘛,哪有普通女孩上赶子看打架的?”
      我连连摇头,“蒙的蒙的,我只懂皮毛。哎,你看他们的枪,往里叫做拿,往外叫做拦。上扎鼻尖,中照枪尖,下扎脚尖。刚才那种可能叫圈枪,是防守的……胡正言,我叫你看枪,不是看我,我脸上长喇叭花了?”
      胡正言的脸刷地红了。
      我鄙视他,“还说自己喜欢功夫呢,千载难逢的机会也不晓得看。”
      老板娘抿着嘴乐了。
      事实上,赵哥的情况并不能算好。他守多攻少,怎么看,都象是要输。
      这个马海精神大震,愣是把枪舞出了气势磅礴的意思,枪尖挑、拨、穿、点,令人眼花缭乱。而赵哥更象在惊涛骇浪中苦苦支撑的小船,稍有不慎,便有覆灭的危险。老板娘表情越来越严肃,紧握兵刃的指节泛出白色。
      我知道,如果她的丈夫落败,她决不会袖手旁观的。
      武林本就是个胜负高于一切的地方。如果输了,失去的不仅是面子和声望,有时甚至是生命。即便在今天,千百年来深深藏于习武人骨子里的血腥气,仍会在特定的场合爆发出来。大多数人都忘记了,武,可以*健身、娱情、养生,但它最初的目的,是保全自己,杀死对方!
      何况,马庆本是来上门讹诈的,他们更不能输。
      完完全全的门外汉胡柜员也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他们不是……真打吧?”他小声问我,“会出事嘛?”
      “……难说。”我搂紧了豆豆。
      “去!”马海突然喝道,绚烂夺目的枪花直刺赵哥的胸口。我瞥见老板娘身形一动,峨嵋刺化做两团白光袭向马海的下盘。
      我下意识地去捂豆豆的眼睛。谁知那孩子灵巧得象只小猫,他推开我的手大喊,“爸爸,我要拉屎!”
      “咣铛”……是枪落地的声音。赵哥笑呵呵地跑过来,“儿子坚持住啊,拉裤子上小心你妈揍你!”
      “恩。”豆豆高兴地点头。
      我将眼睛揉了又揉,才确信父子俩真手拉手地跑去解决个人问题了。
      那把生了锈的铁枪,跟破烂似的随便地丢在草地上。至于持枪人是怎么从马海暴风骤雨般的进攻中脱身的,别问我,我没看见?!
      更狠的是,枪说弃就弃了,马海同志,你情何以堪啊?
      “李珮,”胡正言倒非常高兴,“他们好象不打了。”
      “胜负已分,还打什么?”我缓过劲儿来,“太精彩了……唉,反正你也没看出来。”
      马海孤独地提着他的枪作木雕状,“我败了。”他又不甘地抬起头,“但是,我会再来讨教的。”
      老板娘都懒得看他,“你想来就来,当我家属电视的啊,插电就得陪聊?真有这争强好斗的心也行,先对你妈好点,当攒人品吧!”
      姐,你也是我偶像,说话扛扛的。
      “啊!”马庆忽然捂住自己的手,“我的虎口……”
      “这是我给你的教训,”老板娘边收兵器边说,“我家的常后悔当年下手不留余地。但别以为就可以被人蹬鼻子上脸的欺负。”
      “马庆,”她一字一句地说,“你真给马老丢人!这句话我撂这儿了,不服气,你练好了来找我!”
      “妹儿,就到这儿吧,”马海灰头土脸地走后,老板娘十分可爱地行了抱拳礼,“再见。”
      “你们……是不是要离开这儿啊?”当年我亲大伯与人试手,都不许小孩去围观。他俩反而很不在乎地任由我看热闹,多奇怪?
      “我和他爸要带豆豆去北京看眼睛啦,”她温柔地看正骑在赵哥脖子上的小儿子,“等到他眼睛好了,我们就回老家。”
      “豆豆会好的。”胡正言说,“他一定会好的。”
      老板娘忽然伸长手臂,拉低他的脖子,附在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那人的脸啊,跟刚煮了的螃蟹似的。
      路上,我问他,“她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胡正言继续脸红。
      “我最讨厌扭扭捏捏的了。”我激他。
      过了半天,胡正言方声如蚊蚋地说,“赵姐说了几式枪法给我听,让我就按这个路子拿下你当女朋友……”
      呃?我洗耳恭听。
      “有十面埋伏、恶虎扑鹿、叶底偷桃……黑……黑虎卧身……还有……”
      “说!”
      “乌……乌龙入洞……”
      “姓胡的,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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