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土》唐筱声

5、牵线

　　蒋玲捧着一杯加冰中可，叼着吸管，“怎么样啊，你们俩倒是说句话呀。”
　　蒋玲对面的女孩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暗中踩了一下蒋玲的脚。蒋玲当即哎哟一声，“你踩我干嘛呀？给你介绍对象呢，大方点，你就问他，你觉得我怎么样啊？咱们这事俩有戏没戏啊？”
　　方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哪有她这样问的？她要真这样问了，杨洋还不得跑了？
　　杨洋一脸老实相，半天也没表个态，蒋玲说什么他都只是笑，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蒋玲又转头看杨洋，见他没个反应，就抬腿踢了他一脚，对他使了几个眼色。
　　“方云是吧。”杨洋终于吭了一声，“你也别管蒋玲，她这个人就这样，想一套是一套。”
　　“杨洋。”蒋玲大叫，“现在就反戈，不行，我这还不能给你们俩牵线了，这才开始呢就这样，以后你们两真在一块儿了，我这个媒人还不被你们俩甩到墙外头了，不行不行，我吃大亏了，杨洋你走吧。”

　　蒋玲一个泼，倒让气氛活跃起来了，方云原来还拘拘谨谨的不大说话，现在倒是被蒋玲惹笑了。
　　“你的声音挺好听的。”杨洋说。
　　方云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笑了一下，“你这人也蛮有意思的。”
　　蒋玲两边瞅瞅，嘴里叼住中可的吸管，“对上眼了？”
　　杨洋也不理她，只对方云说：“你是我们学校的？哪个专业？”
　　“我学艺术的，我们学院就在你们计算机学院对面，中间隔了一条马路，我们专业经常借用你们学院六楼的计算机教室。”
　　“是最里边那间吧。”杨洋笑，“你们没发觉那间教室坏的机子特别多吗？”
　　方云微微歪着头看他，杨洋说：“那是因为我们老师干的，他这个人特别爱计较，说你们艺术学院四楼就有多媒体教室，偏偏跑到我们这边来上课，所以就让我们班的几个人把不好用的机子换到你们那间去了，够坏的吧。”
　　方云笑了出来，脸上红红的，挺好看，“那是够坏的。”

　　蒋玲看着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顿时不乐意了，“你们别冷落我呀，我可都被你们当半个小时的透明人了。”
　　“刚才我们不说话，你有意见，现在我们说了几句，你又有意见，姑奶奶，你到底意欲何为啊？”杨洋说，却又不拿腔捏调，语调平平。
　　杨洋说话并不幽默，即便说冷笑话，也不见得让人发笑，但就这么一副平平淡淡，偶尔老气横秋的样子，让方云莫名的想笑。
　　蒋玲瞪了杨洋一眼，然后她看了方云一下，伸胳膊肘拐了拐她，跟她耳语起来，“你觉得怎么样？”
　　方云看了眼杨洋，光是笑着不讲话。

　　几个人聊了一会，方云表现得稍安静，却不做作，该说话时说两句，别人说的时候，她就笑着听，也不插嘴。
　　蒋玲那就是一女侃神，逮到什么都能说一通，她嗓门又大，说得起兴的时候，所有人都盯着她看。方云和杨洋就是什么都不说，光是看着她手舞足蹈，也够乐的。
　　KFC里的人进进出出，杨洋看了眼外边的天色，又低头看了眼手表。

　　方云注意到了，微笑着问：“杨洋，你等下还有事？”
　　杨洋也不含蓄，只是抱歉地她笑了一下，“是有点事。”
　　“什么事呀？”蒋玲问，“我都买了票，市民广场那有露天演唱会，你走了多没意思啊。”
　　杨洋喝了一口可乐，笑说：“跟人说好了七点之前回去。”
　　蒋玲坐在方云和杨洋中间，一只手在方云看不到的地方死掐他，压低声音说：“你这人有没有脑子啊，人都给你带来了，你怎么就不懂得把握机会呢，我可告诉你，追她的男孩都排成队了，她愣是一个没要，人家眼光这么高，今天却对你笑了好几回，这说明什么呀，摆明了她对你有意思嘛。待会去演唱会，那边有烧烤摊，你大方点，别舍不得钱，不够我给你添上，你多点些鱿鱼，她就爱吃这个。”
　　杨洋把胳膊从她指甲间抽回来，他抬了抬镜框，笑得老实，“我那位等我回去做饭，你们慢慢吃，我就先失陪了。”
　　蒋玲一张脸差点气糊了，这个死人。方云表现得挺大方，没说什么，还让他早点回去，别让对方等急了。

　　杨洋看着还有一点时间，去花鸟市场转了一圈，买了两个瓦盆，路上又买了点菜。
　　一进屋，杨洋就看到阳台上冯真的身影，冯真站那儿一动不动。窗外昏沉暗淡，即便能看到一丝光，也是楼下路灯的。风从阳台窗户上吹进来，夹着一点烟味。
　　“干嘛呢？”杨洋走过去，手里提着新买回来的瓦盆。
　　冯真举着花洒，叼着一根烟，“没看到？浇花。”
　　杨洋放下菜，接过他手中的花洒，“照你这种浇法，水草都让你浇死了。”

　　冯真也不辩驳，靠着阳台，眯着眼睛抽烟。他身上穿了衣服，但是跟没穿也差不了多少，就那么凌乱地敞着，整个人像是被人刚从被窝拖下来的一样，周身气息懒散颓废。
　　杨洋摆弄着窗台上的花，检查着盆土，他转头看到冯真这个样，打趣他，“你这样就跟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一样。”
　　冯真没看他，眼睛空空地看着前方，“我老了？”
　　杨洋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了？这么没精神，睡了一天还没睡好？”
　　冯真抬头看着他，脸上其实没什么表情，他只是在看着眼前这张平凡的脸，似乎想找出一点什么来，然后他的目光停在杨洋的嘴上。

　　杨洋心里高兴，冯真的眼神虽然没有流露出任何暗示的信息，依旧让他气息有些不稳。他的身体往前倾了一点，这只是试探，见冯真没有拒绝，便微微侧头，对着冯真的的嘴唇覆过去。
　　冯真的身体动了一下，幅度很小，靠在墙上并没有回应。
　　杨洋右手抓着冯真的左手，想和他十指相扣，只是他扣紧了，冯真的指关节却还是放松的，他索性把冯真的手举过头顶，压在上方。
　　杨洋对于接吻并没有多少经验，只是凭着感觉和本能，含住冯真的嘴唇，用嘴唇轻咬，后来情动了，也开始用上舌头。

　　冯真的视线一直看着前方，并没有看任何实质的东西，视线有些虚晃，更像是在发呆或者出神。杨洋的嘴唇湿漉漉地在他下巴和脖子上亲吻，热乎乎的鼻息饱含着一股热情。
　　他抬起右手，就着被迫扬起头的姿势抽了一口，一口烟在口腔缭绕还未吐出去，杨洋的嘴唇已经压过来了，冯真转开头，又缓缓抽了一口。
　　杨洋的动作缓了一下，凑过去在他耳垂下吻了一下，“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冯真说，把一口烟吐得气韵悠长。
　　杨洋这话其实算是白问，他问的想吃什么，冯真的回答总是一成不变的两个字，随便。

　　杨洋的厨艺其实不怎么样，只是最近被练出来了，因为厨艺有了长进，他才知道自己以前烧的那些半生不熟的东西有多难吃，但即便如此，冯真也没说过什么，好像这一直以来的菜在他嘴里都是一个味。
　　杨洋解了一只螃蟹放到冯真碗里，他知道冯真话少，但平时吃饭的时候好歹也会和他说两句，虽然经常牛头不对马嘴，如鸡对鸭讲，但今天从吃饭开始，只听筷子响，不见冯真嘴里蹦出一个字。
　　电视上正在播新闻，杨洋就几个热门时事跟他讨论，冯真半天也没看他一眼，杨洋一个人跟唱独角戏一样。他觉得冯真今天不对，然后又想是不是昨晚做那事的时候他伤到他了，后来又觉得不像。
　　杨洋想想这几个月找工作找得太勤了，歇个一两天也没事，于是说：“明天我们出去走走？或者，你跟我去我老家看看？”

　　冯真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这里人？”
　　杨洋夹了一筷子银耳，“我出生的地方很偏，你在地图上都不一定能找得出来，地方太小，我是上高中才到这里来的，我爸妈还都在老家。”
　　冯真随口问：“你爸妈做什么的？”
　　“他们在家种地，以前我在家念书，农忙的时候也会去田里帮忙，这两年我爸和我二叔包了一块山头，开始栽果树了。”
　　冯真端着饭碗，点点头，“你也会种田？怪不得一身土气。”
　　杨洋也不生气，推了推眼镜，只是笑。

　　晚上，杨洋给冯真送了几个煮熟的玉米，说是他妈前几天从老家给他寄过来的，冯真让他放茶几上，然后他转眼就把这几根玉米给忘了，第二天看到才想起来，不过那玉米已经有些味儿了，他就给丢垃圾桶里了。
　　杨洋搬了个小板凳坐阳台上，正在给一株花修剪根系，抬头瞧见冯真，就随口问他：“你知道咱们中国十大传统名花是什么吗？”
　　冯真叼着个牙刷，把装着清水的水杯放到阳台上，他靠着墙，只是刷牙。
　　杨洋笑，“一个都说不出来？”
　　冯真看他一眼，不知道他这是发什么神经，最后还是口齿不清地说了一个，“牡丹。”
　　“一个，还有呢？”
　　“梅兰竹菊。”
　　“四个。”

　　“不是五个？”冯真挑眉。
　　杨洋先是一愣，随后噗嗤一声，“竹也是花？”
　　冯真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犯这样弱智的错误，一时哑口，撇了下嘴不说话。
　　“好了好了。”杨洋好容易忍住笑，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剩下的还有桂花、月季、杜鹃、山茶、荷花以及水仙，你能说出来四个已经不错了。”
　　冯真对着水池漱了口，低头洗脸，觉得自己是脑抽了才会回答他的问题。
　　杨洋从晾衣绳上给他拿了毛巾，知道不能过分，就不再提花的事，他碰了碰冯真，问：“哎，跟我回老家啊？”
　　冯真擦了把脸，把毛巾甩到肩膀上进了房，“你知不知道你的语气很像人贩子？”
　　杨洋只是笑，笑得春光灿烂，跟他进了屋，“那你去不去？”
　　“去。”冯真斜眼看他，要笑不笑，“你个大头鬼。”

　　冯真不肯去，杨洋也不逼他，只是每天逢吃饭便在他耳边念叨几句，念到最后，冯真也练出定力来了，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姿态，不为所动。
　　杨洋磨了他几天，也就放弃了，觉得还是时机不成熟，得再等等。
　　这两天，蒋玲的电话倒是来的勤，最初先是把他臭骂了一顿，骂得他差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接电话的时候，冯真就在沙发上翘着长腿看电视，听到电话里那一阵河东狮吼，也只是看了他一眼。
　　后来蒋玲也就不骂了，开始转弯抹角地问他他哪来的对象，杨洋一张嘴跟焊住了似的，任蒋玲怎么言语拷打也问不出半个字。
　　“西巷路618号，蓝光小区5单元301B，没错吧？”电话那头忽然这样说。
　　杨洋半天没讲话，不知道蒋玲是从哪儿弄到自己地址的，他转头看了看冯真，捂住手机，“冯真，你看……咱们要不要转移阵地？”

作者有话说

　　谢谢撒花的亲。╭（╯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