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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

  •   11 秘密

      满月祭前五日,午后。普拉美斯在舍易斯的官邸十分安静,因为大批人手都去协助参加祭典前的准备工作去了。

      然而一瞬间,所有的宁静祥和就被完全打破了。

      秦简咬着牙疾奔回屋里取来急救箱,又飞快地回到大门,马匹已经准备在门外等着她。她回头对一名卫兵命令道:“去拿两个新鲜完整的椰子给塞兰。”

      “可是那是大人从利比亚沙漠购买准备奉献给神庙……”士兵话未说完,就看见秦简眼中射出狠绝的光芒,想到即使普拉美斯对她也是恭敬有礼,赶紧改口道,“马上就来。”

      秦简又对前来通报消息的塞兰说道:“拿到椰子立刻过来。”接着就跳上马绝尘而去。

      这条路是从州长官邸到托特神庙的路,即使十分不称职,但好歹还算是个托特神祭司的秦简来回走过很多遍了,却从没有哪一次走得这么焦急。刚才塞兰脸色惨白地飞马回来告诉她,在去神庙的途中,遇到一队刺客,普拉美斯被刺伤了,伤势严重。

      赶到的时候,只见刚刚赶到的士兵团团围着中间的一圈空地,四周还四散着鲜血淋漓的尸体和掉落的武器,可见刚刚发生过的争斗的惨烈程度。

      她赶紧策马直闯中央,便见到空地中央躺着脸色惨白的普拉美斯。他身下垫的亚麻布和豹皮已经被大量鲜血浸得暗红。旁边站着两个面色惨淡的祭司。西提握着父亲的手脸色冰寒,迪兰跪在他的旁边一动也不动。

      秦简从马上一步跃下,问道:“怎么样了!”

      西提没有回答,僵硬地跪在地上。迪兰也被惊得失神了。

      “心脏刚刚……停止跳动了。”一名祭司在旁边沉痛地道,他自然认得秦简——虽然是个辈分低级的女祭司,医术却高得让孟斐斯托特神庙的大祭司也甘拜下风。

      秦简却没办法像周围的人那样立刻悲痛起来。她扫视了一眼普拉美斯的伤口就放下急救箱,在他身旁跪坐下来。

      在围观者的惊呼声中,开始做人工呼吸和心脏起搏。

      伤口在他的腹部,大概刺到了腹腔静脉,已经有人用火灼烧了这个深重的伤口。虽然很痛苦,但确是一种快速有效的止血方法。这伤口理应不足致命,看血色也不是中了毒,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因大量失血引起的重度休克。当务之急就是恢复心跳、保暖、输血。

      在做心脏起搏的间隙,她狠狠地推了一下仍在僵硬的西提,怒吼道:“别发呆!去做你该做的事。”虽然她知道痛失亲人的悲哀,但是已经没有时间慢慢劝解了。

      西提被她这一推才清醒过来,看到秦简接着把嘴凑到父亲口上,一口一口地渡气进去。

      “你……”

      “这里交给我,你有你的职责。”秦简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接着做心脏起搏。一边又看了一眼迪兰,算了,由他去吧,也该锻炼一下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西提咬了咬牙,站起身,然后迅速转身离去,他还有事要做。父亲重伤不在职位,当务之急是加强城防、保护要人、追查凶犯……他没有时间去悲痛,也没有立场去动摇。也没时间去回味,当看见秦简向父亲渡气时,自己心底那惊起的涟漪,还有突起的强大的信心。

      秦简已经听见从远方赶过来的马蹄声响,希望是塞兰。普拉美斯这伤虽然凶险,但也许仍然有救……如果真的救不得那也没办法了。

      狂奔过来的护卫队长巴勒克呆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大喝着:“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把遮阳的篷子搭起来!”

      正在这时,塞兰大喊着驭马闯进圈子,抱着两个椰子跳下马来。

      “把椰子外皮去掉。”秦简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接着继续做心脏起搏。

      又再做了两轮。突然间,本来僵硬若死的普拉美斯突然舒了一口气,然后开始不规律地低喘起来。直到这时,秦简心中悬挂着的一颗大石才落下地来。

      旁边的两名祭司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个事实,一时间惊讶得无法说出话来,均是暗想:不愧是月神托特所钟爱的祭司,竟然能让心脏停止跳动的人重新活过来。

      周围的士兵又过了好一阵才知道,而这时秦简已经把剥好的椰子做了消毒,制成了两个简易的输液器。

      工具是早有准备的。为了预防紧急事态,她用动物肠膜和针管做了简易的输血管,封存在消毒后的玻璃瓶内。以前在野外求生课程里曾学过,椰子内部的液体在紧急情况下可以充当葡萄糖营养液。而消毒用的酒精……她也早就蒸馏好了,一直保持着足够的存量,只不过比例不能准确地兑到百分之七十五的最佳值而已。

      刚完成最后处理工作,她就不耐烦地向旁边一瞥,沉声怒道:“全部闭嘴!”于是周围开始欢呼的士兵立刻被这股冷烈的杀气震慑住,不敢再吐半个字——连西提也能被她乖乖地支走,连死人也能在她手下复活,哪个狂人还敢冒犯她。

      而相比起周围要么呆愣要么狂喜的士兵来说,塞兰则一直保持着平常心。他早就知道秦简的能耐,在他以为自己的兄长没办法痊愈而陷入绝望时,秦简却让迪兰慢慢地恢复了。自此以后,他就对秦简产生了一种盲目的信心。

      秦简将连接椰子的输液针管插入普拉美斯手背,又给自己也插上了一个,把两个椰子递给站在一旁的祭司说道:“请举高,对,这么高就行了。”

      一个给普拉美斯补充□□,一个给自己保持体力,接下来,就是输血了。

      秦简拿出一根简易输血装置,将两头的针管分别插入自己和普拉美斯的静脉中。她并不担心血型不合的问题,她是O型血,在这种时候用起来自然方便。不过希望普拉美斯不是那种诸如极其罕见的庞贝血型的体质了。

      哎,大叔啊,多多注意自己的安全,别老让晚辈为你担心了。

      听着普拉美斯逐渐平稳的呼吸,秦简也安心了。这个大叔,那种坚毅,那种淡漠如水却又暗含温柔的性格,真的和自己父亲很像呢。

      随着新鲜血液的注入,普拉美斯脸上的血色恢复了些许,原先急促而不稳的心跳也平定了许多。暂时是稳定了,秦简看着他腹上的伤口,心中忧喜参半,喜的是这刺客竟然没用淬毒的武器,忧的是这样深重的伤口不知会不会引起感染。

      她暗暗计算着血量——不能输得太多,她自己的血虽然使着方便,但如果输给别人太多,满月时还会遇上一些麻烦。

      ****************
      深夜,秦简坐在屋中,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月色。清清冷冷,淡淡薄薄,一如父亲喜欢喝的泛着茉莉花香的清茶。

      身旁的病患呼吸已经平稳清静,经过她这几天精心的护理,即使在满月时分突然丧失她注入的血液,也应该不会造成大碍了。

      她那个新收的学生,平时看起来呆呆的,这时候却派上了很大的用场。用不了三五时就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然后就一直呆在官邸里陪着父亲,一直到刚才。真的是……父慈子孝。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门边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父亲,也出声询问提斯特拉和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好像,自己也曾经这么无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吧,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所以她能够体会西提的忧心,直到下午普拉美斯终于清醒过来,喝了一碗粥又睡着后,她才软硬兼施地劝说西提回去休息。顺便把几乎成了不动的壁画的迪兰也强拉走了。迪兰……是不是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了呢?

      从这几天有序行使职责的州长官邸就可以知道,普拉美斯已经制定了一套卓有成效的职责体系,即使他重伤不起,也有副长能代为行使职权。西提的安排更是井井有条,几日间,他从这间房出去的次数并不多,却已经掌握了相当的情报。

      刺客是阿拉伯地区的贝都因人,共有三十人。武器原是淬了毒的,所幸得手那人的武器一开始便被普拉美斯打掉,才夺了周围士兵的短剑刺中他。

      秦简虽然对中医有一定研究,却毒药却仅是涉猎,研究不深,更何况这是在远离中国的埃及,大概所用毒药也和她家乡有一定差别。如果当时普拉美斯伤上加毒,说不定她真的无力回天。

      找个时间,去学习一下这个时代的制毒和解毒吧,做出这个决定后,秦简倚在床头睡了。

      ****************
      这天是满月,州长遇刺的消息是被完全封锁的,所以托特神庙的祭典照常举行。只是府邸中,原先相约去参加祭典的人都没有心情出去。迪兰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塞兰担心兄长,也一直陪着他。西提观看完书吏处理过的文卷后,伸伸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他离开前庭,沿着走廊来到后院的一个房间,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开。果然看见那位年轻的老师仍然安静地坐在房内。但是这一天,她不像往常那样坐在窗边,而是把凳子搬到角落里,远远地看着床上的病人。床头的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摇摇晃晃地灯影照得房内更显宁静。

      呆在官邸里的时候,秦简从来不佩戴外出时常用的齐额假发,她一直保持得干干净净的长发用一根青铜小棍盘成一个髻子。一瞬间,他有些怔然。这时的秦简,看上去好像尼罗河上的月,周身散发着清冷而柔和的光芒。

      秦简突然转头看向他,眼里露出戏谑,像在说:“又来了?你都不觉得烦?”。他稍微悬起的心也放下了。秦简似乎拥有让人安心的力量,不用说什么话,一撇眼神,一弯笑意,都透露出她强大的信心,好像什么事也难不到这位年轻的老师。

      这几天他一直呆在这里,除了因为担心自己的父亲,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想要看着秦简。看着她忙碌进出的身影、托腮沉思的表情、自信微漾的眼神,他高悬着的心也能沉静下来,可以考虑更多的事情,冷静地安排、处置。

      几年在外,很多事情都要自己做,而现在他已经十四岁,是个成年人了,当然要负担起更多的责任。总有一天,父亲的官职也会传给他。但是在这个时候,他还是想要有一个能安心发呆的角落。也只有在至亲至友周围,才能找到让他真正放心的位置。

      “进来了发什么呆?”她轻轻笑着。

      西提看看父亲,确定他已经熟睡,才报以一个稍显成熟的苦笑,说道:“宰相也同时遇刺。”

      “郝廉姆赫布?”烛光下,秦简的脸上反射出温暖的色泽,让他心神一晃。

      西提赶紧把椅子挪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整理了一下思绪,才继续说道:“是的,不过没能得手。有一个贝都因人招供了,他比其他人知道多一些,但也只知道是埃及人和他们的头人进行的交易,让他们入境扰乱孟斐斯和底比斯。”西提沉声道,“看来当初的猜测没错,果然是阿伊搞的鬼。”

      秦简身上突然轻轻一晃,瞬间又稳住了身形,垂下脸来。她稍作思索后,缓缓问道:“你觉得动机是什么。”不知为何,她的声音突然比刚才低沉了一些。

      西提看着窗外,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只知道老师在考他,于是道:“我曾怀疑是不是为了趁乱取回我们带来的文件。但是几天过去都没有行动,而且如果是这个目的,他们的反应速度也未免太慢。思索了几个理由之后,我还是觉得,这应该是阿伊的试探。”

      她没说话,等西提自己讲下去。

      “如果我们在首长遇刺后立刻陷入混乱,那他就可以不用和西泰联合,直接趁乱扩大自己的势力。如果我们遇事不乱,或者显得强硬,甚至以那份文件直接向他问责,那他也只能打定主意和外族联合了。”

      秦简半晌又问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做。”

      “尽量争取时间,显得高深莫测,让阿伊看不出深浅。如此一来,阿伊也要考虑再三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一段时间内,我们和上埃及不会短兵相接,而且阿伊和西泰族的联合也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协调,趁着他们准备行动的期间,足够我们办很多事了。”

      她闭眼思索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嗯,你说得不错。”

      西提听到老师的认可,却并不觉得开心,因为他终于听出了,这声音中的一股深沉的疲惫。而且再怎么说,秦简今晚的反应速度比平时要慢得多。他不敢开口,看着秦简微微睁开眼,站起身。

      “既然你来了,就在这里看着你父亲吧。有事情就去找提斯特拉。”她说。

      西提一惊,秦简竟然说有事去找提斯特拉,而不是找她,对于一件事做到底的她来说,是十分罕见的现象。而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可以看出她脸上透着异乎寻常的白。那睁开的眼中,竟然隐隐泛着一丝朦胧。

      他于是也从椅子上站起来,轻声问:“老师要回房吗?我送你回去。”

      “呆在这。”秦简挥挥手道,定定神,扭头开门向房外走去。

      西提不敢忤逆她,只能呆在屋里看她走进黑暗的走廊里。然而却见她才走几步,突然停下脚步,晃了一晃,身子就软软倒了下去。他不再犹豫,快步冲出门去,扶起她软倒的身体,才发现那身体竟然是异常的滚烫。

      “秦简!”

      在意识完全昏黑前,秦简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心中暗叫的“失策了!”还有西提焦急的低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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