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宋流年

5、回忆连成海

　　这次相亲林浅本来是不想来的，但是看照片的时候总觉得上面男人的眉眼实在是分外的温柔，一个男人，温柔成那样，却一点也不娘，不知怎么地，突然就答应了。
　　见面时男人穿的干净整齐，笑着跟林浅打招呼：“林小姐，我是步青。”声音温柔和顺，林浅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莫风的时候，那时候还在念书，两人对着走过，莫风穿着白衬衣，身上是干净的味道，那一瞬间林浅突然就知道了“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了。
　　林浅本来见陌生人的时候不善言谈的，但是这次却啰啰嗦嗦说了很多，她说话的时候步青就安静地听着，见林浅杯子空了还为她填满，步青手指节分明，拿着茶壶的动作真是……
　　像极了莫风。
　　“林小姐很温柔呢。”
　　走的时候步青这样评价到林浅，林浅到有些哭笑不得，她刚才叽叽喳喳的的表现实在是跟温柔无关，其实她平时挺能耍脾气的，连最好的朋友都有时候会抱怨：“林浅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老是闹好不好？”
　　但是莫风不会，虽然她跟莫风俩人都有些急躁，吵起架来噼里啪啦的，但是莫风仍是会笑着摸她的头发替她开脱：“嗯，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林浅本身真的是很温柔的人呢。”

　　分开后俩人说都没说不行，后来又约着出来了几次，林浅爸妈还以为她终于看开了，心里总是高兴：“对、对！就该多出去走走，不要老是宅在家里，莫风他……不就、不就是分开了么，又没什么大不了，对吧？”
　　林浅停下化妆的动作，特意转脸翻了老爸一个白眼：“是啊是啊，你们快别打搅我，出去吧，等我画好这个妆，就出去约会了呢！”
　　林爸爸笑着转身出去了，林浅放下的手却再也抬不起来，任眼泪“啪嗒啪嗒”的滴在手背上，自从莫风离开以后自己消沉了很久，爸妈甚至都不敢再在她面前提莫风的名字，直到现在，她以为时间都够久了，再听到“莫风”的时候她应该不难过了，可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眼泪还是争先恐后的往出涌，耳边仿佛还是莫风在说话：
　　“你这是怎么了？眼睛是……肿了么？啊！你、你化妆了？”
　　“你是笨蛋嘛？做这个菜不是跟你说过应该先过一下水的？”
　　“我说林浅，你能看好你自己的东西嘛？怎么老是丢东西？！”
　　“林浅？！”
　　“林浅……”
　　莫风啊莫风，她还是不明白，她现在已经能好好地给你自己化个妆了，她已经是烧得一手好菜了，她现在已经不会再忘东忘西了，但是他怎么还是离她而去了呢？

　　吃饭的时候步青问道：“今天怎么哭了？”
　　“嗯？”林浅有些惊讶，慌忙掩饰“我没哭啊。”
　　“这里，”步青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那里，“上次跟你去看电影，哭的稀里哗啦的，这里一直有一条青筋，半天都消不掉。”
　　林浅急忙捂住：“哪有啊，我，我……就是因为太冷了。”掩饰般的，林浅忙拿起手边的橙汁喝了两口。
　　其实林浅不爱喝橙汁，总觉得酸不酸甜不甜的不合口味，但是莫风很喜欢，自从分开以后她便喝上了，总觉得像她这样喝着他爱喝的东西，做着他平常做的事情，就仿佛——他还她在身边似的。
　　见她这样步青便也不再说这个，换了话题继续聊了起来，吃完饭，出门的时候莫风突然把自己的围巾围在了林浅的脖子上：“呐，这样就不会冷了。”
　　林浅怔怔地看着他，不同于莫风的急脾气，步青总是稳稳贴贴，一步一步仿佛是计划好一样，俩人其实是不大相同的。
　　“以后不管怎样，有我在就不会冷了。”接着步青为林浅整理了一下帽子，“刚吃完我们多走两步吧，就当消化。”说着便拉了林浅的手放到口袋，“这样的的话就不冷了。”
　　林浅跟在身后，以前莫风也是这样帮她暖手的，自从莫风走后仿佛就再也暖不起来的手，今天突然也觉得出汗了。
　　她总觉得自己心里还有莫风，对步青有些不公平，其实今天本来是想来说算了的，但是现在手心暖暖的，又觉得有些……不想开口了。

　　表姐把儿子送过来寄养两天，小外甥才四岁，虎头虎脑的，林浅很是喜欢，以前整天抱在怀里，但是这次却有些意外，从步青上次送了小外甥一个玩具车以后，外甥便再也不粘她了，步青不在还好，只要步青在身边，肯定是腻在步青怀里的。
　　林浅有些吃味儿：“小外甥你是怎么了，不喜欢我了么？”林浅拉着小外甥的胳膊，妄想抱回自己怀里，小外甥急忙甩甩自己的胳膊，嘴里念念有词：“要姨夫抱姨夫抱。”听他这么叫，林浅有些脸红：“不是，你不要乱叫啦……”
　　步青倒是没在意：“小外甥你快看，小姨吃醋了，你现在可是霸占了她的位置呢。”林浅绝对没想到步青会这么说，刚刚只是微微泛红的脸瞬间连耳朵都红了起来，“小孩子还在。你说什么呢。”说着又拿起水杯装作喝水掩饰尴尬。
　　步青笑看着林浅，又问道：“你又不喜欢橙汁，为什么老是喝呢？”刚刚被戏弄的林浅还没反应过来，也没想便老老实实回到：“哦，因为他挺喜欢……橙汁。”不该在步青面前提他的，林浅也觉得不对声音越来越小，步青边逗小外甥边回到：“怎么了？是怕我知道你的前任会不高兴？都不敢说了？”
　　“我、我……”林浅嘟囔着，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当着步青的面提起莫风总是不好，毕竟她现在交往的对象是步青，老是提起前任总是不好的。
　　“没事的，”步青打断他，“没事的林浅，我不管你以前的事，反正你只记得以后有我就好了。”

　　最近的变化真的很多，林浅的公司突然换了老板，工作上也有了很大的变动，她被调到了外省去工作，林浅也挺惨的，不知道是犯了什么太岁，刚到新地方就生了一场病，又是咳嗽又是感冒，等到好了再去上班的时候就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了，仿佛是莫名其妙的，同科室的人就开始排挤起她来。
　　刻意的疏远，话都不跟林浅多说一句，工作上的事嫌弃林浅接手的慢，一下子林浅就做什么都不对了，林浅从别的同事的闲聊中听来几句，科室的人说自己又迟又笨又懒，心里突然难过起来，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下班的时候林浅走的迟了，有点急，帽子手套都落在了公司，傍晚的冷风刮得嗖嗖的，公交车也耽误了，林浅挨着冻跑了三站路回的家，躺在床上捂着挨冻的手眼泪突然就流下来，初到新地方的无助，被排挤的委屈一下子涌了出来，哭完后林浅反思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她太爱懒床，早上起不来，基本都是卡着点最后一个到公司的，但是虽然她来的晚，但是晚上加班却从没怨言，多久都成，还有就是太老实，实在是没眼色。
　　嗯，就是这些了，为了不让同事继续讨厌自己，林浅决定明天早点起，扭转自己的形象，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以后，林浅弄好闹钟安心的睡了。

　　结果第二天还是迟到，偏巧电梯也坏掉了，林浅正着急忙慌的跑着上楼打卡，而自己科室的人正好跟别科室一起下楼，点头打过招呼后那层楼梯弯都没转过去，就隐约听见有人嚼舌根：“啊，那可不是，人家就是这么迟才来的，人家是谁啊，总部调来的，你能管得住？”
　　林浅瞬间有些心寒，突然不知道该肿么面对这些同事了，而后越来越恶劣，林浅的科室搞起了极端分化，林浅迅速被隔离了出来，别看林浅跟朋友说话一溜一溜的，可遇到这种状况瞬间也怂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林浅跟闺蜜吐槽，吐的闺蜜都有点烦，再加上闺蜜脾气也急：“平时不是挺能的嘛，现在怎么怂了，你倒是上去教训她们啊！”
　　“哦……”林浅委屈的应了一声，心里更烦了，然后不死心，回家接着跟步青继续唠叨，电话里噼里啪啦的一通说，步青的声音还是温和的：“那你不能坐着等人欺负啊，不如换个科室吧，可能会好点。”
　　“可是……”可是经过这么多天的被隔离，林浅都陷入了深度的自卑中，有些走不出来的样子，“会好嘛？万一换了还是这样被隔离呢？步青，你说是不是我自己有问题？”
　　“怎么会，你是对自己没信心了么？”
　　“我……我就是怕换了还是这样被排挤，那我不就变成奇葩了？去哪儿都不受欢迎？”
　　步青笑道：“怎么会，林浅同志，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万一，”林浅总是心有余悸，“万一不行呢？”
　　“那你就回来啊，”步青还是笑着，“回来吧，我养你啊。”
　　林浅心里一热：“那可好啊，我再也不想看她们了！”
　　听到林浅这样回，步青也严肃起来：“那我去给你订票，回来吧，我养你。”
　　“哎呀……麻麻说不能靠男人养的。”不知怎地，步青一正经起来，林浅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对着步青的表白打哈哈。

　　经过步青几番鼓励，林浅终于申请了调令，新的工作环境倒没想象中的那样难过，新科室有一个比林浅还小一岁的姑娘，俩人共同话题超多，托了这位姑娘的福，林浅很快也跟新同事混成了一片，新工作也马上适应了起来，总觉得，生活仿佛变了天似的，有种农奴翻身把歌唱的感觉。
　　这件事过去后，林浅就开始过分的依赖起了步青，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出来，每天的早上好跟晚安许久没断过，吃饭逛街都会报备一下，就连梳了新的发型都会第一个想跟他分享，生活一下子被填得满满的。

　　不对不对不对，林浅突然意识到这些细微的变化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要不是整理东西又翻到了莫风照片的话，她都没想到，自己竟然已经那么久没在记起莫风了。
　　莫风……莫风。

　　晚上睡觉的时候心里莫名有些慌，惴惴不安的入睡也没睡踏实，又梦到莫风了，其实自从莫风离开以后她很久都没再梦到他了，梦里莫风还是穿着那件白衬衫，远远地站在草地上笑着，笑的林浅有些生气：“你笑什么？莫风你笑什么？你个负心汉，明明是你先抛弃我的！你怎么还笑我？”
　　以前的梦境总是有些模糊的，今天居然能清晰的看见莫风的样子了，莫风笑着走过来，像往常似的拍着林浅的脑袋：“林浅，忘了我吧。”

　　早上闹钟一响林浅瞬间弹跳起身，脑袋嗡嗡的轰鸣一片，一直盘旋着莫风那句“忘了我吧”。
　　忘了你？
　　能忘得了么？
　　可以忘得掉么？林浅闭着眼睛反复的问着自己，然后脑子里就浮现了步青的声音“回来吧，我养你啊。”
　　心里，专属于莫风的那快，自从俩人分开以后总觉得那里空了，现在，却好像又被什么填满了似的。

　　过年了，林浅好不容易才订到了机票，早早的跟家人打过招呼报备了自己回家的时间，步青也很高兴，声音里都能听出止不住的笑意来，可是前一晚林浅睡得晚了，第二天的闹铃根本没叫醒她，一觉睡醒便是日上三竿，偏她的手机一睡觉就设静音，所有的电话都没听见，爸妈那里少不了挨了一顿骂，正委屈的时候步青打来了电话，安慰道：“就怕你会耽误，飞机票是不行了，我还帮你定了汽车的票，明天的，就是你得多坐几个小时了。”
　　“真的？”林浅都不敢相信，“真的嘛？你还特意帮我定了别的票？”
　　“是啊，看你平时都起不来去上班，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准点起。”步青声音里满是无奈。
　　林浅只能不停的感谢：“哦谢谢谢谢，哎呀，我真是，真是太糊涂了，这次不会了，一定准时到。”
　　步青轻轻嗯了一声：“大概是在下午五点多到，我去接你。”

　　林浅发誓！！
　　这次绝对不是她的原因，她倒是早早的出门了，但是半道有车出了事故，堵的路上根本开不了，眼看着离开车时间越来越近，林浅心里急的是一团乱麻，大冬天的愣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后来等事故处理完，赶到汽车站的时候是正好误点，林浅还跑着去追赶，妄想挣扎一下，可结果还是眼睁睁看着车开出了她的视线，心理懊恼的不行，林浅颓然的坐在候车厅里发呆，呆了半天想走的时候又发现自己的背包也不在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林浅这下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站在大厅里更茫然，像个傻子似的，人的心理都有个承受的极限，这下没赶上车再加上丢了东西，又想起了前两日受科室的排挤，林浅一下子承受不过来，忍不住就抽泣起来，在座位上越来越难以控制，稀里哗啦的。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怎么哭得这么可怜？”依稀听见有人在说她，林浅赶紧擦泪水抬头看人，大概她哭的太凶，一抬头才看到周围都坐的没人了，只有一个老太太，擦泪的动作更加加快了：“我、我、我没事啊。”
　　“哭成这样还说没事，到底怎么啦？”老太太继续说道。
　　林浅刚才丢了东西，吸吸鼻子略微警戒回到：“没事啊，我没事。”可是一边说脸上还一边掉眼泪。
　　老奶奶见状笑道：“别担心，我就是看你长得跟我孙女挺像，眼角都有颗痣，”老太太歇了口气才继续说道，“我这次本来是要去S市看孙女的，但是孙女临时要出差，又不在，我跟老头子的票都作废了，我老头子气得先出去了。”
　　林浅抓住重点：“……S市嘛？”突然觉得天上有馅饼砸下来一样。
　　“是啊，你看这。”老奶奶把票伸出来给林浅看。
　　林浅赶快抹干净脸上的泪水：“奶奶你，这票，卖给我吧，多贵都行！”包被偷了，林浅只能翻身上的钱，左翻右找的，零零碎碎只找到七十块五毛钱，看着这些零钱，连车票的零头都不够，林浅有些窘迫，“我……包被偷了，只有这点了。”
　　林浅刚哭完，眼睛还红着，现在又低三下四的求着人，看着着实是可怜极了，老太太也见了越觉得像自己的孙女了，想到要是自己孙女遇到这事……
　　“反正也没用了，不要你钱，拿去拿去好了。”说罢便把票硬塞到林浅手里，林浅要塞钱，老太太摆摆手便走了，林浅看这票，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大概是人倒霉到一定程度就不再会倒霉了吧，林浅这样想着。

　　由于迟了一班车，回去的时间也晚了点，天都黑透了，刚下车的时候林浅就发现气氛不对，整个车站的感觉都不对劲，耳边的广播断断续续的播着：
　　“下午十七时xx231列汽车在高速路上发生了连环追尾事件……救援队还在搜寻……死亡人数……”
　　xx231？
　　听着好耳熟，林浅也没多想，四下看着想尽快找到父母跟步青，找了好久才看见，父母没在，只有步青一个人坐这，明明这么大冷的天，步青外套也没穿，只穿着衬衣颓坐在椅子上，衬衣被肩膀拉扯出凌厉的线条，微驮着背，整个人都散发着颓废的感觉。
　　是的，颓废，像是整个人被掏光了似的，一点精气神都没有，死气沉沉的，林浅平日里见步青都是温文有礼，脸上都永远带着笑的，哪儿见过他这样，不知怎地，心底突然有些心疼，便大声喊道：“步青！我在这里！！”
　　林浅突然很想跑过去，抱住步青，告诉他她发生的一切。
　　没赶上车，东西被偷了，遇到了好心人，她想抱紧他，想跟他说她很想他。
　　很想很想，林浅是一个慢热的人，而步青就像是一个温柔的陷阱，直到林浅掉进去很久才突然发现，她原来已经掉进去这么久了，而且，她还不想出去。

　　步青看见林浅眼神瞬间有了神采，急步跑过去，一把拉过林浅揉在怀里，紧的林浅有些喘不过来，抗议道：“步青……？”
　　“林浅，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步青语无伦次，“xx231，原来还庆幸，可是当我听说车次出事的时候，我有多后悔给你订了车票。”

　　哦！！！xx231，林浅瞬间想起来，怪不得那么耳熟，这是自己误掉的车次号啊，现在想来可真是庆幸！真是万分庆幸！她今天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要不是路上碰到车祸误了车，林浅现在可能就回不来了。
　　“真是庆幸。”步青揉着林浅的脑袋，轻轻吻着，林浅也伸出了手，绕过了步青的后背，也紧紧的抱住了眼前人。

　　大年初一，本来是走亲戚最忙的时候，可步青却被林浅拉了出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步青也没多问，就是陪着林浅，看着林浅换了一件素色的衣服，去买了花，然后带着他到了……墓地。
　　林浅呆看着墓碑上莫风的照片，还很年轻，一派少年的意气风发，莫风是少年的样子，可是自己却不再是少女了，人家说人长大了就是学会害怕了，她现在开始害怕了，以前觉得守着莫风的回忆可以活一辈子的，可是现在却万分害怕身边的步青会离她而去，她舍不得步青。
　　步青上前一步拉住了林浅的手，林浅心里一暖，下定了决心对莫风的感情做个了结，轻轻把花放下，对着照片说道：“莫风，对不起，我变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