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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荼靡花开 ...

  •   那天遇见他时,是在她好朋友的婚礼上。她身着一套白色素雅旗袍,上边绣着大朵的紫色玫瑰,格外的耀眼,她是伴娘。
      而他,是伴郎。
      参加婚礼的大多是新郎的好朋友,大家在一块随便惯了,只是这次,他们没有闹新郎,闹的却是伴郎。
      一大群人起哄着要伴郎伴娘跳舞。好友向她投来求助的眼光,无奈,她搭上他的手在他的带领下旋转,飞舞。
      一曲舞毕,周围传来哗哗的掌声,他低头在她耳边说:“跳的不错啊!”她低头,略施粉黛的脸红了半边。她知道并不是因为她跳的好,而是他带的好。
      她其实是个很冷淡的人,如若不是新娘是她从小一块玩到大的朋友,这种场所,她一般是不参加的。
      被他们闹完,她端了杯红酒偷偷地从后门躲到了后花园,新郎家大的不像话,从后门到后花园她整整走了十五分钟,却尚未找到坐的地方,她有点气恼准备回去。
      这时,却偏偏遇上了他。
      他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对她轻笑,如瀑的月光轻轻洒下来,让人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站在荼靡花下,一阵风轻轻吹过,洒落了花枝上的白色花瓣,轻扬起默默的芳香。
      还真个浪漫的夜晚,她默默的想,只是像他这样的成功人士,多半是身边佳人无数,然后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所以他,她阮明依自然是沾不起的,她还不想自己万劫不复。
      “你叫什么名字?”他弯起嘴角瞬时有种老者的姿态,是成熟吧,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如若不能沾那就离远点,虽然他的魅力确实是种诱惑。
      “阮明依。”她淡淡的笑。
      “呵呵,不错,很适合你的气质。”
      阮明依微笑着说谢谢,然后欠身从他身边走过。
      后花园的小路都是由鹅卵石铺成的,明依穿着高跟鞋踩上去一高一低,走到他面前不由趔趄了一下,他伸手扶她,刚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
      “小心,”他说,“我叫朱子墨,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朱子墨说的没错,她们确实又见面了。

      阮明依懒懒地斜窗而坐,幽幽地品着刚从杭州拿回的碧螺春。这家碧落阁是她的宝贝,当初她不顾朋友的反对,硬要倾尽自己的所有在新区开了这家茶馆。她只想给自己一个栖息地,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义无反顾。
      碧落阁门前是她托了好多关系从别处移来的竹子,偶尔几株花树成了这片竹林的点睛,林中隐约着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直通向外边的柏油路。
      很多朋友抱怨没有停车场,难以吸引人。可是,在她看来这是自己的家,自己随心就行,没必要专门为了别人而留什么。与她而言,她只追求她的寂静,有无停车场与她无关。她的真正目的并是不开门做生意,如若非要做生意,客人自便,停车亦自便。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对于那些整日沐浴在钢筋混泥土中的都市人来说,这里环境优雅,没有喧嚣,倒成了名人雅士的最爱。很多人选择把车停在附近的商厦,宁愿步行而来。渐渐地,碧落阁成了一种地位的象征。
      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一半为碧落阁,一半为她。
      朱子墨踏进碧落阁时,明依正在用古筝弹着一曲千年泪,“才华别已深秋,只一眼就花落。窗台人也独坐,也深得好寂寞……”。
      朱子墨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窗外的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斜斜落在明依的脸上,一明一暗,氤氤氲氲,让人有种痴迷的欲望。朱子墨暗暗地想,这应该是第三次见面吧。
      阮明依从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所以她每周五都会抽出时间去孤儿院给孩子们做老师。那天天气比较好,她躲不过孩子们的要求,就在草地上教孩子们唱歌。不远处朱子墨正在同院长商议着为孤儿院捐款的事情,却突然看到阮明依坐在草地上,静静地听着孩子们唱歌,安静的像一个天使。是的,此刻朱子墨唯一可以用来形容她的词语就是天使。
      如果说阮明依第一次给她的印象是惊艳的话,那么第二次算是折服,而这第三次是倾心。
      是的,朱子墨对她动心了。
      他突然很想去知道这么一个每次都给他新感觉的她究竟是怎么样的女孩,突然想去接近她,了解她。

      阮明依端着紫砂壶冲朱子墨淡淡的笑:“先生,这是我们新进的碧螺春,您试一下。”
      “怎么这里就你一个人吗?”朱子墨确实很好奇,这么大一家茶馆,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打理,她不像是拿不起工人工资的人。
      “还有一个我请的女孩,不过她一般在楼上,只有人很多的时候我才叫她出来帮忙,很多时候是我自己在这,我喜欢这份宁静。”阮明依仍旧是淡淡地语气。
      “阮明依,我为你而来。”
      明依低着头轻轻地摆弄着沸水中的茶叶,同样意思的话,她曾经听到过很多版本,她从来都是淡淡的笑,然后默不作声。不是太过高傲,她只是害怕自己终于拣尽寒枝而栖却依旧寂寞沙洲冷。她太爱自己了,爱到不允许自己加受到任何的伤害,哪怕一点的概率,她都会趋而远之。只是这样的话从朱子墨口中说出,着实让明依有些许的惊讶。
      若说那次在婚礼上她对他没有印象的话,那么在孤儿院,他足以在她心上烙下印记。在明依看来,他朱子墨喜欢的人,非官即富,这样的门当户对才配得上他的地位。只是她不知道,以朱子默的地位早已不屑与商业联姻。
      明依拿着紫砂壶的手微微的颤了一下,然后默默地抬起头刚好对上朱子墨深邃的眸子,除了真诚,她没有看到任何的杂质。有那么一瞬间,阮明依觉得他的眼神给了她一种厚重的踏实感,她突然想为自己赌一把。
      “为什么?”她淡淡的笑,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只一眼就花落。”的确,他看阮明依的第一眼,便觉得这世间的花只为她开为她落。
      这句话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击中了明依的心,一直刺透到了她的灵魂。
      明依没有再说话,脸上的笑意足以表达她的心。

      打那之后,朱子墨倒是很勤快,三天两头往碧落阁跑。明依没有时间陪他的时候,他就找个角落静静地看她在店里忙来忙去。其实也不算怎么忙,只是偶尔地招呼客人,不忙的时候就坐在那里弹古筝给他听,他们彼此之间的话并不多,却不尴尬。有时候明依会觉得,他们并不像恋人,而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不需要语言,但却心灵相通。
      直到有一天,朱子墨突然说“明依,你搬去我家吧。”
      明依搬去的那天,天阴沉沉的,有点像她的心情,本来是件好事,可是她也说不清楚,总觉得这一去便有了赴汤蹈火之势。
      朱子墨一只手拉着她的行李另一只手拉着明依自己,心情不觉明快了许多,明依内心却有些许的惆怅,被自己很好的掩饰过去了,毕竟今天怎么来说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日子,她不想让朱子墨担心太多。
      “爸爸!”明依一脚刚踏进门,便听到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继而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欢快的扑过来抱住朱子墨的腿。
      “宝儿乖,叫阿姨。”朱子墨抱起那个叫做宝儿的女孩,很是溺爱。
      “阿姨好!”
      明依突然有些慌了神,她从来不知道朱子墨还有一个女儿。是的,自从他们交往以来,朱子墨从来没有提过他的家庭,她只知道他是一个房地产商,而这还是从她的客人口中得知的,至于其他的他没有说,她便不去问。明依觉得这是一种信任,只是她没想到她的信任竟会导致他的隐瞒。
      后来明依一直在想,如若那天,他给她一个理由,哪怕是谎言她会都毫无顾忌的接受他的一切,可是,他没有,他一直自以为是的觉得,他爱她,那么她就应该懂他。可是他不知道,在明依的心里,并不是她懂他,那么她就应该理所应当的接受他的一切,她需要他的一个解释,至少让她觉得他是在乎她,怕她误会。可是他没有,甚至于他的女儿,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被朱子墨拉着的手突然狠狠的挣开了,阮明依愣愣的卡在门口,一只脚还在门外,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觉得老天给她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自己像一个小丑一直被别人玩弄着,是的,她要的爱掺不得一点杂质的,他这样对她究竟是出于信任还是欺骗,可是他不知道,她爱他,就一定不会在意他的过去,她亦可以把他的女儿看做亲生的对待,但前提,他总要让自己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他这样一声不吭的就把自己推上了后妈的角色,他让她何去何从。
      “明依?”朱子墨看着讪讪的明依,淡淡的问,“怎么了?”
      明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此情此景,朱子墨却还在问她怎么了?他是太相信她了吧。
      “阿姨,我给你倒水喝。”宝儿冲阮明依笑了笑,拉着她便往客厅走去。其实宝儿笑起来很好看,两个甜甜的酒窝让人忍不住想去亲一口。

      阮明依一直在等,等朱子墨给她一个解释,可是他没有。而她还是住了下来,她不想让她觉得她是因为他的孩子而放弃他,更重要的是,她爱他。当初她既然选择赌一把,便一定会把这赌局进行到底。她只想努力这一次。如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不得不离开,那么她愿赌服输。
      在朱家的这段时间,朱子墨一直待她很好,他会早上起来为她做早餐,也会偶尔出差回来给她带她喜欢的衣服或者喜欢吃的东西。只是宝儿似乎有些怕她,在朱子墨面前她会表现的与明依很亲近,可是私底下却很冷漠。明依想她或许再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自己吧,毕竟还是小孩子,任谁突然出现来代替她母亲的位置,她都会很难接受。
      朋友一直劝她说,连一纸婚约都没有,她就这样没名没分的跟着他算什么,他在乎的究竟是她爱他还是爱他的女儿。只是明依一直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无所谓什么名分不名分,这样反而给彼此更多的自由与空间。在她看来,朱子墨爱她,便一定会给她一个承诺。现在没有给,或许只是时机未到,而对她来说,他不给,她便一定不会要。
      日子就这样一直很平淡的过着,但是平淡得让人惊慌。
      那天明依突然心血来潮带宝儿出去买衣服,在没完没了挑了几件童装之后,明依嘱咐宝儿先看着衣服自己接个电话。然而没等明依接完电话,回头却看到衣服旁边早已没了人影。
      明依有些慌了,她知道宝儿对于朱子墨来说意味着什么,而且以她现在的尴尬地位,未免会引起误会。她突然恨自己为何要自作聪明,如若宝儿真的找不到了,那么他和她便完了。
      接到明依电话时,朱子墨正在会议室开会,他听到明依哽咽着说“宝儿不见了”便立刻结束会议赶往商城。
      而此时宝儿正抱着明依的腿哭着喊着:“阿姨,宝儿听话好不好,你不要把宝儿丢了,宝儿会很乖,宝儿要爸爸!”
      周围开始涌动越来越多的人群,她听到人群中有人说“肯定是后妈”,“是啊是啊,看着挺善良的,怎么这么恶毒啊,连孩子都不放过”“咦,没准是傍上了大款,还不想要人家的女儿”。明依失神地站在那,听着此起彼伏的骂声,不知所措,却突然感到手腕被狠狠地带了一下。朱子墨一手抱着宝儿一手拉着明依向停车场走去。
      在回家的路上,朱子墨一直没有说话,车里安静得让人窒息,宝儿偶尔的哭泣声让明依觉得像是讽刺。她知道宝儿不喜欢她,却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方式来逼自己。明依一直认为宝儿不过是个孩子,等接触时间长了,她一定会接触她。可是她错了,宝儿对她的排斥是根深蒂固的,不随时间而改变。
      晚上睡觉的时候,明依突然觉得很委屈。她是真的想和宝儿好好相处的啊,宝儿是朱子墨的女儿,以后自然也会是她阮明依的女儿。她自己都还是个孤儿,又怎会对宝儿恶毒。而他朱子墨一直这样沉默不吭声又算得了什么,是相信她亦或生气,他总要表个态吧。明依有些赌气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肚,想了想,还是不要告诉他自己怀孕了吧。
      “墨,我们结婚吧。”
      朱子墨从背后抱着明依的手有些僵硬,该来的总会来的。其实她早就想同她结婚了,只是宝儿似乎总是排斥她,更是千方百计地赶她走,包括宝儿会故意吃了饭拉肚子说是明依做的饭不好吃,或者会把自己身上摔得一块青一块肿的说是明依没有照顾好她,这些他知道,他都知道。所以每次他都会不做声,宝儿是他从孤儿院领养的孤儿,他知道她自尊心很强又害怕失去他,便不忍心去责备什么。只是委屈了明依,可是他相信明依会了解,更相信明依会好好对宝儿。
      “好,我们结婚。”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朱子墨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有好几次明依想问他怎么了,但是看到他很累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被她活生生的给咽了回去。他不说自有他的道理,如若他真的想让她知道,自然会告诉她,既然说了要结婚,明依选择相信他。
      明依在院子里搭了一个花架,朱子墨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小而阔的叶子,去问明依,明依笑而不答,忽然温柔地说:“等枝叶发齐,夏天就搭一支秋千,给我们儿女玩。”
      朱子墨听见,只觉得异常遥远,在宝儿接受明依之前,他是不打算要儿女的,这是他对宝儿的承诺,否则宝儿更是容不得明依的,朱子墨只觉得心中某个地方似被狠狠的抓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便空空地应了一声“好。”
      明依低低地自语道:“墨,我怀孕了。”
      朱子墨有些惆怅,良久他有些低沉地说:“依依,我们结婚,你去把孩子打掉。”他不是不想拥有他们自己的孩子,他也想有那么一双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下班到家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叫他爸爸,叫她妈妈,他教他们时事政治,而她教他们弹琴作画,承欢膝下,甚是和谐。可是他既然领养了宝儿,就一定要对她负责到底。他怕又是结婚又是怀孕,会冷落了宝儿,也怕宝儿受不了这种打击。
      明依听了心里一酸,原来他朱子墨是不想要她的孩子的,原来她在他心中竟如此微薄。明依努力的扬起自己的脸,有种涩涩的感觉,险些落泪,猛然想起他曾说“只一眼就花落”,眼泪便簌簌地流下来。
      只是去年秋,如何泪欲流。
      那天在手术台上明依的泪一直没有停,一遍又一遍打湿了枕头,过去的种种在眼前上演,泪更如雨下。
      明依很听话的把孩子打了,可是她没有同朱子墨结婚。她不想他以孩子为代价换来她的婚姻,他朱子墨不要她的孩子,她为什么还要他的婚礼呢,她不想他是为了补偿失去的孩子才给了那么一个虚假的承诺,这样的承诺,她阮明依受不起,也不敢受。还是那句话她要的爱情不要一点杂质。
      明依没有告诉他,那个花叫荼蘼,叶小而绿,夏季开花,白色,是夏天最后开的花,而那个时候正是他们相识的时节。她还记得那个时候他站在荼靡花下笑着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然后他们就真的再见面了。
      明依觉得这是种缘分,只可惜如今花依旧人却不同。
      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谁与之同。
      荼蘼花还没有开,她便提着一只小箱子离开了朱家。她不知道他是自从答应她就开始筹备婚礼的,他想给她最好的,所以用了整整一个月完成了所有的筹备,就在他想要给她一个完美的婚礼时,就在他想要许她一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时,而她却离开了。
      那天朱子墨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直狠狠地吸烟。明依想就这么离开了,可是他连一句挽留都没有,是尊重亦或其他,她不想去分辨,也不敢。她生怕自己想了,这一切的现实便赤裸裸地呈现在自己眼前,她宁愿是自己不要他了,是自己选择离开了,而不是从一开始,他就是不要她的。她知道自己输了,但是她愿赌服输。

      明依又开始打理她的碧落阁,朱子墨还会经常跑去,有时候什么都不点,只是看着明依穿着旗袍在忙来忙去。明依在闲暇是还会弹那曲千年泪,抬头看到朱子墨深邃的眸子,却相对无言。
      明依再没有听到那句“阮明依我为你而来”最初的失望终究转化成绝望。
      呵呵,最初不相见,最终不相识。

      明依倚窗而立,碧落阁在夜色里瑟瑟而柔和,朱子墨离开时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回荡,只是她早已没有了当初初见他时的那份恬静。她捧起茶杯,碧螺春打着旋缓缓飘在热气弥漫的杯口,轻轻吹一口,它便四散开来,但最后还是施施然盖满了底下的清茶。
      明依觉得这杯清茶酷似自己,兜兜转转的绕了一圈,而后又回到了原点。只是,这看似一样的平静,还是原来那份平静么?
      明依不知道。
      她轻轻的笑了,不知为何,一句话就这样哽咽在胸口。
      相识而不相知,倒不如相忘于江湖。

      朱子墨说,“明依我会一直等你,如果哪天你想回来了,我还会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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