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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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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连绵
(一)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湿了屋檐、台阶。
银时将盖在脸上的漫画杂志拿开,挠着脑袋,从沙发上坐起来。
屋子里竟是如此安静。
他对写有《周刊少年JUMP》的杂志封面眨眨眼,才想起自己至今都没有成功地把它戒掉。
戒不掉了啊……
习惯性地把洞爷湖别在腰间,他才拾起斜倚在门廊角落的旧雨伞,拉开门走了出去。
去哪里呢?他站在二楼露台,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穿梭着奇形怪状的飞船。
旧皮靴踩在地面上,发出“啪嚓啪嚓”的声音,溅起小小的水花。
街上的行人并不多,且步履匆匆。银时悠悠地穿行在难得安静的歌舞伎町,泥水沾湿了他的和服下摆。
(二)
路过门牌上挂着“志村”的道场时,从里面清晰地传来了“哈!哈!”的喊声,整齐有力,还有竹剑划破空气的声音,伴随着明明应该是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怒吼:“用点力气!你这样也算武士吗?”
银时禁不住探头朝里面望了望,昔日的眼镜少年正在道场里巡视,里面都是些与他当年相似的孩子,表情严肃认真,汗水从额头滑落。
他笑了笑,忆起曾有人对他提过,自己就是在一片乡下的道场长大,在那里挥洒了自己的青葱岁月。
少年的姐姐发现了他,竭力邀请他入内。然后新八也看到了他,兴奋地冲出来,留下那些孩子好奇地指指点点。两人都很热情,阿妙甚至提出要亲自下厨。这一句话便足以让银时流着冷汗拒绝。
两人倒也没有强留,站在门口默默看着他懒洋洋的离开。新八一度想要开口,却被姐姐拦住。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三)
经过电器商店时,橱窗里用以向路人展示的电视正播放着新闻,一个梳着两个团子头的女孩出现在屏幕上,撑着紫色的纸伞,湛蓝的眼睛依然盛满了孩童的天真,一边对着镜头说话一边大嚼醋昆布。
只是歌舞伎町女王的名号早已传遍了宇宙,看来她与自己血统的斗争取得了胜利。
银时看着女孩灿烂的笑容,却莫名想起了她的大胃口,还有自家那空了很久的壁橱。
(四)
离那些恍若梦境般的美好的时间太长了,长得他快要忆不起那些点点滴滴的过往了。
(五)
雨还在下,银时却把雨伞从头顶挪开,任凭雨水冲刷他全身。
他眯起眼,依稀想起那也是个雨天,
一个忘了日期、忘了地点,也忘了自己在做什么的雨天。
他仰躺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向天空。身上本应干涸的血迹又被雨水晕染开来,白色和服上大片大片红得刺目。
仿佛都可以听到自己灵魂撞击着想要离开□□的声音。
还好,银时想,自己找借口差走了那两个小孩。
只是,自己似乎没有力气再向他们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了……
迷糊间,有急促的脚步声踏踏而来,他努力睁大眼,想看清楚来者。但尽全力也只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带着某种该死的熟悉的呛人气息。
那人焦急地嚷着什么,他听不清楚。失去意识前唯一还能考虑的是:为什么是这家伙?
(六)
大江户综合病院。银时在病床上醒来,看见自家两个小鬼趴在床边,眼睛通红。
他安抚地想挨个儿摸他们的头,神乐瘪起嘴,赌气般躲开,叫:“不要把我当小孩子!”那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他失笑,却仍伸长了手,拍在她头上。
然后银时懒洋洋地重新躺好,用拖长了音的语调道:“行了,门外那个家伙也进来吧!”
几秒种的沉默后,土方才推门进来。又几番犹豫才开的口:“你,呃,怎么知道的?”
他抠了抠耳朵:“难道多串君不知道医院是禁烟的吗?”
(七)
银时独自站在雨幕中,也许是因为心底某个角落希望能有人为他撑伞,尽管脸上的表情是千万个不情愿。
那天他买好草莓牛奶,还没跨出超市大门,“轰隆隆”的雷声响起,紧接着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他收回迈出的脚步,开始诅咒该死的老天就像更年期的妇女般阴晴不定。
出来时没有带伞,他原本可以选择在屋檐下等到雨停。可不久后电视上会有一个结野小姐的专访节目,身为她的超级fans怎么可以错过?
银时咬咬牙,冲进了雨里。
还没跑两步,就感觉头顶上没有了雨水的冲击。
诧异地回头,他看见土方一手夹着烟,一手打着伞,眼神又酷又拽,然而与此不配的是几乎湿透的制服,因为那把雨伞正挡在自己头上。
人来人往的街上,银时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什么悄悄爆裂开来,在以后的日子里飞速成长
(八)
一柄纸伞挪到他头上,阻断了雨水的洗礼。
“多串?”他惊异地回头。
“不是多串,是桂!”身后传来友人一本正经的回答,“银时你怎么现在这么爱淋雨?”
“什么呀,是假发啊……”银时挠着一头卷毛,故意忽略了自己心下闪过的一丝失望。
“不是假发,是桂!所以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叫对我的名字?”
银时默然。他想起这句话某个人也对他吼过,而且不止一次。
(九)
“唷,多串君!借阿银我点钱吧!税金小偷的钱多得花不完吧?阿银我家啊,已经快要揭不开锅了哦!”
“谁管你啊!而且谁是多串啊?”
“多串君不就是你吗?难道多串君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吗?真可怜啊……所以借我点钱吧!”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啊?而且我不叫多串!万事屋的你就不能叫对我的名字吗?”
银时听着对方气急败坏的怒吼,如果是平日的话他一定会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可就是那一天,他竟鬼使神差地从嗓子眼里冒出一句:“凭什么呀?你不也从没叫过我的名字吗?”
话甫一出口,银时就悔得想咬断舌根。两人之间弥漫起一片奇妙诡异的沉默。
他偷眼看向对面的青光眼混蛋,隐约可见对方的牙齿前后摩擦着,快要把嘴里叼着的香烟咬断。
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还有些打死不承认的期待。
他等了大概几秒,或者几分钟、几小时。土方把烟丢到地上狠狠碾碎,抬眼直直地望向他。
银时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感觉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那双墨黑幽深的眼眸里的情愫如此明显。
不妙啊……他想,随即毫不迟疑地转身,准备开溜。
“等等!”他清楚地听到了那人的声音:
“坂田……银时!”
该死的清楚。
(十)
“假发,你怎么在这儿?”
“不是假发,是桂!银时你忘了今天是老师的忌日了吗?”
“才没忘啊混蛋!我正准备去呢!”
两人并排走在街道上,桂没有戴斗笠,他的通缉令几年前就撤消了——虽然银时觉得那份通缉令唯一的用途就是帮他办好了一张光碟租借卡。
达到公墓之前要穿过一片荒地。说是荒地,现在也密密地长出了细嫩的小草,一簇簇绿油油的,长势喜人。
银时不由得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刚出芽的生命。桂安静地站在一边,难得没有出声啰嗦。
变了啊这里,之前明明很荒芜的,现在居然这么生机勃勃啊!
(十一)
那是一场惨烈的厮杀,后世之人提笔撰写时都会不自觉地感到一阵阴冷。
那个夜晚,月光不再皎洁,昏黄暗淡地悬在天边。
银时是从桂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小绵羊太慢了,他拉出定春,骑在它背上。平日里吉祥物般的大狗终于显出了犬神的灵性,张开四腿急速奔跑起来,将一切都抛在身后。
那个青光眼混蛋蛋黄酱白痴,居然什么都没说!他恶狠狠地想,你要是敢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把你揍到四分之三死!
(十二)
荒地上有好多人形晃动,光影交错,刀剑相撞。
银时焦急地辨认着,身着真选组制服的人影被月光模糊了脸庞,一个个如此相似,一个个倒下。
最后,他终于看见了他,神情狰狞,以剑支地。
他忽然痛恨起自己视力优良的目光,眼底映出那人白色衬衫上一朵又一朵艳丽的血之花。
银时想冲过去,却不断有人拦住去路。
挥刀的速度越来越快,下手越来越狠,猩红的眼眸逐渐泛起冷光。
来不及了,一切都只在一瞬间。
身负重伤的土方同时与三个人交手着,力不从心。于是一把剑从他背部刺入,闪着寒光的剑尖从胸口冒出。
银时眼睁睁地看着他发生,赶到时那把剑已经被抽走,土方跪倒在地,鲜血不断溢出,止也止不住。
银时在他身旁蹲下,看见青光眼里浮现出惊讶。
然后他被一把抱住,用力之大简直要将他揉碎。
“多,多串君?”轻轻地回抱,银时摸到那人背后一片濡湿。
不敢去想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想好好感受这个拥抱,这个凝聚了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炽烈感情的拥抱。
这份温度,滚烫得让人想要落泪。
(十三)
“银时,”土方将头埋在对方颈间,一贯低沉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如今却破碎不堪,“能好好叫一次我的名字吗?”
然后他却被轻柔地推开。
(十四)
银时小心地将土方埋在自己颈间的头推开,看到对方眼里有着百年难遇的恳求。
心狠狠地抽痛起来。
(十五)
然后土方看到了银时从未展现过的、最温柔静谧的微笑,仿佛月下悄悄绽开的白莲。
“土方……”他用近乎呢喃的语气在他耳边念道,“十四郎。”
(十六)
史学家在后世这样记录那一刻:
夜叉再世,杀人无赦。
(十七)
银时祭拜完老师后,又向更深处走去。
“银时!”桂终于忍不住担忧地喊到,他随意地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里面是新开的一片墓地,他走到一个朴素的墓前,轻抚上面凹刻的文字:
土方十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