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大乱之前才至开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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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宪在秘境里躲了数日，用炭笔将眉毛画粗，黄粉将肤色变黄，一身男装，乍一看就是一个长相文秀的少年郎了。
“如何？”周宪笑问郭荣道。
郭荣摇摇头：“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现在有了李弘茂的书信，鲁家人就是有所疑虑，也不会说什么的。”
周宪点点头，拉着郭荣的手出了秘境，正好掐在了阿久不在客房之中的时候，也算是老天都帮她了。
“阿姐，我真是担心你。”阿久见了周宪，拉着她的手紧紧不放。
“我说了没事的。对了你以后要改口叫我大哥了。”周宪摸了摸阿久的头道。
“恩，姐姐你放心吧，周家这次跟着我出来的人不多，都是些不受重用的家奴，应该没有见过你的。只有王先生，他也随着我一起上船了。”阿久想到王应，脸抽动了下。
周宪看了一边的郭荣一眼，两人都有些诧异。
“王先生本是东平人，也许他只是想回乡罢了。”周宪安抚住阿久，却想着要找机会和王应打探一番了。
待阿久听说周宪落水乃是燕王妃所为后，顿时恨恨的骂道：“真是个恶毒妇人，和李弘翼倒是天生一对。”
周宪叹息道：“你知道什么是天生一对？她不过是所嫁非人罢了。”
郭荣自暗处握紧了周宪的手，自己如今的情形，什么都是空谈了。
在货船还没有出南唐的疆域前，周宪都是躲在房中没有出去。倒是郭荣，见她如此，替她委屈，也不曾出去走动，而是指着窗外的各州郡说着话。倒是阿久，暗中诧异，阿姐一个人常常自言自语，好似身边有人在一般。这样一想，阿久就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七日后，商船到了池州渡口时，周宪才和王应见上了一面。
王应上下打量了一番周宪，感到阴风阵阵这才笑叹道：“二娘……不，二郎君居然平安无事，只是这样一番打扮暗中北上，委实让人想不到。”
周宪轻笑道：“我不过是被逼无奈才这样的。倒是先生，南唐安宁，怎么会舍了南唐而回北方？”
“南唐虽好，终非吾乡。而北方中原才是正统。”王应看着江上的水鸟，昂首笑道。
郭荣眼前一亮，这个王应，也是个人才。
周宪知道郭荣的心思，冲王应道：“那弟子就祝愿先生能在北方一展所长了。”
王应笑了笑，想到周宪在金陵借死遁走，便道：“你以后做何打算？是不打算再回金陵了？不管如何，一个女子，乱世之中孤身离家，太过危险了。”
周宪笑道：“开弓哪有回头箭？李弘翼此人的心性，相必先生有所耳闻的。与之相比，外间的危险也算不得什么了。”
王应凝视着周宪，就在郭荣都隐隐不快时，他才开口道：“二郎君可有想去之地？若是同路，在下还可和你们兄弟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周宪也不隐瞒，直接道：“我们此行想去汴梁开封。不知道先生去哪里？”
王应笑道：“哦？我本欲自开封回东平老家，正好同行。”
周宪看着郭荣，见他也点了点头，便笑着应下了。
“你前世之时可有听王相公说过他的子侄？王应之才，并不是那等被埋没之人呀？”周宪好奇问郭荣道。
郭荣沉思片刻道：“当年王相公来投阿爹之时，正是广顺元年，他自东平归来时并无子嗣族人同归。”
周宪也想不明白，便忆起了现今的北方局势。
“也不知道赵匡胤到了何处？可有将我们的亲笔信送到郭荣……你的手中。”周宪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现在还活着的郭荣，她一直将身边的郭荣和未曾见过一面的郭荣当成两个不同的人。
郭荣心里其实也是很挂念的，反倒不知怎么作答了。
半月之后，商船到了鄂州，乃是南北通衢的要镇。
“此处乃是南唐长江一带最重要的门户了，那边是江南三大名楼之一的黄鹤楼了。”郭荣看着窗外的鄂州风景道。
周宪点头：“晴川历历汉阳树，若非船只在鄂州停靠半日，我真想去看看呢。”
郭荣看着周宪，这些时日里，对她的认识又深了一层，这个女子，从没有离开过柔软的江南，一直养尊处优。如今仓惶离家，扮作男装不说，吃着难以下咽的食物，不能离开房门半步，也不见她叫一声委屈。这样想着，心中更多了一份怜惜。
一月之后，周宪一行人到达了荆南。因为鲁家经营茶叶乃是得到了南唐官府专属的买卖权，所以进城时，缴纳给城门官少量的钱财后，就顺利的进了江陵城。但是其他平民百姓却无此等好运了。而周宪也第一次近距离目睹了乱世流民的遭遇。
这些流民都随身携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袱，人人都是面色憔悴疲惫不堪，老人大多拄着一根棍子，妇女们则或抱或背地带着孩子。孩子们大多都是头大身小，面黄肌瘦的模样。
“他们都是因战乱而来的流民？”周宪看着那些个女人和孩子，不由得鼻子泛酸。
郭荣叹息道：“楚国大乱，一般流民会选择逃去南唐，但是因为南唐对楚用兵，所以往南唐的路也不大太平。再往南，是南汉，几代都是暴虐嗜杀之君。所以一般百姓会逃来荆南。荆南虽然地小物贫，但是高家几代人经略荆南，还算是安稳的。”
荆南对于楚国流民而言虽然是最好的逃难之地，但也是相对而言好点罢了。
城门处的军人们恐吓着流民把包袱都打开，将值钱的金银首饰珠宝器皿等物搜刮出来，而包袱以及包袱中的衣物和流民们身上脱下来的衣物则堆在一边，就是妇人也不例外，一个个被扒下衣物，赤身裸体的被拉到了大路的一侧，其中也有猥琐的兵士，不时下流地在这些身无寸缕大声哭喊的女人身上摸摸捏捏，口中发出一阵阵兴奋地□□，这些女人们发出或惊恐或屈辱的尖叫和哭泣声……
周宪不忍看向赤身裸体的流民，身体也因为害怕而发抖——若是自己独身逃离，是否也会受到如此对待？
“没事！”郭荣脸色也极其不好，这便是乱世，兵如盗贼，生灵涂炭。
王应和阿久两人也和周宪挤在一辆牛车之上。他们两人的脸色也不好，尤其是看到有流民因私藏金银被兵士发现而被毒打至奄奄一息时。
“这些人，如此行径也没有人管制么？”阿久很是气愤。“他们一个个当兵为将，为何只会欺负妇孺百姓？”
王应叹道：“有兵者能为皇。大多数割据一方的诸侯，为了手下将士的拥护，只得放任他们的烧杀劫掠。况且，诸多诸侯自己也是残忍贪婪嗜杀之辈，称雄一方也不过是为权势和享乐，并非为了百姓福祉，更不要说胸怀天下的大志了。”
周宪看着郭荣默默叹息，他胸怀天下，也有为百姓谋福祉之心，奈何天不假年……赵匡胤，之所以能将中原统一，也是因为站在郭荣立下的基业之上的。
“进城之后，我们还是要和行商一起往北走，不然几人上路太过危险了。虽然北方此时并无大的战乱。”王应毕竟是周宪和阿久的先生，想了片刻后道。
周宪刚刚见到官兵若强盗的行径，自然是满口同意的。
而这个时候，赵匡胤刚到达邺城，正欲投奔郭威帐下。
此时的郭威，官至枢密使领邺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并不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的。听闻故人之子想见他，想了想便记起，他同禁军护圣都指挥使赵弘殷只有数面之缘，交情也不深，怎么也称不上是故人，不过见见也无妨。
“赵匡胤见过大帅。”赵匡胤此时并不像初初离开家时那般自轻。一路从南到北，他自认自己的本事不差，也见过世面。因此他站在郭威面前不卑不亢地，礼数周到但绝不谄媚。
郭威看着面前高大的黑瘦青年，问了几句话后，确认了他确实是赵弘殷的长子后，便道：“说来你父亲手下也是需要人的，为何不留在开封城里为父翁效力？不仅有父翁的看顾，也避免了离家之苦。”
赵匡胤苦笑了下便道：“实不相瞒，三年前小子离家，便是想凭靠自己的本事闯荡一番的。先是去投奔父亲的朋友随州刺史董宗本，虽然得到董大人的看重，但是却惹来了董大人儿子董遵海的嫉恨。随后我去投靠父亲的故旧复州（今湖北天门）防御使王彦超，却被王大人客气的拒绝了。再后来小子去了南唐，在宁国军节度使周宗家中也不得重用，直到今年二月底，才离开了南唐北归，比前两次更加狼狈，离开南唐时，小子被人诬赖而背上了窃贼的罪名！如今匡胤只想为大帅效力。”
郭威见赵匡胤并没有愤恨之意，心中很是满意。
“如今军中确实需要人才，你认为你可以担任何职？”
赵匡胤可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恭敬道：“小子初来，岂敢肖想高位？为寻常兵卒就好了。”
郭威点点头：“如今我的牙帐亲兵还不足，你便去亲兵营吧。”
赵匡胤心中松了一口气，面带感激跪下道：“多谢大帅。”
赵匡胤退出之时，恰有一高大青年进屋，两人擦肩而过时，赵匡胤忙恭敬地避在一边——能够不经通传直入郭威牙帐之人，定是其极亲近重用之人。而且那青年脸上虽然笑容可掬，却隐隐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和气势，给人一种凝重肃杀之感。
待青年进了牙帐，赵匡胤才轻声问带路的小卒道：“敢问兄台，刚才那位将军是？”
亲兵小声道：“你倒是个有眼力的，那位是大帅的养子兼内侄，天雄军牙内都指挥使、检校右仆射郭荣，郭大官人了。”
赵匡胤一惊，想起了周宪所托之书信，虽然不知道周宪一个小姑娘是如何得知远在北方的郭荣的，但是能够得遇郭荣，他确实是松了一口气。向亲兵问了亲兵营所在后，便在原地等着郭荣出来。
郭荣自郭威帐中出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见到了外面等着的赵匡胤，挑眉道：“你是？”
赵匡胤恭敬行礼道：“拜见郭将军。”
郭荣知道此人在自己之前从郭威的帐中出来，虽然刚刚不见郭威提到，但是他还是言语温和道：“你有何事找我？”
赵匡胤自怀中掏出周宪的书信，双手奉上道：“此书信乃是他人托付小子定要亲手交到将军手上的。”
郭荣看向那封有些褶皱的书信，微皱眉头不解道：“是哪位写给我的书信？”
赵匡胤想起周宪的嘱咐，有些为难道：“实不相瞒，此书信并不是什么大人物托小子转交的。托书信之人乃是南唐之人。”
郭荣看了看赵匡胤，接过书信，拆开看了起来。
赵匡胤看见郭荣看书信时脸色有些变化，心中也自是忐忑。
郭荣心中确实涌起了滔天巨浪，只因此书信的笔迹同自己的笔迹极度相似，书信中所言，汴梁将要大变，为长久之计，最好早作准备云云。
“这书信是南唐何人所托？”
赵匡胤看郭荣的神情，沉默了片刻才道：“此书信乃是南唐周宗之次女，周宪所托。至于她为何要小子送此书信给将军，小子实在不知缘由。”
郭荣眉间的疑惑更深了，不光是笔迹，就是书信的口吻，也是极其熟稔的，完全不像陌生人。而南唐的周宗，自己也有耳闻，他的次女，怎么会写了这样一封书信呢？
“我知道了，此事你若再想起点什么，可去找我。”
赵匡胤应下，就下去了。而郭荣，拿着书信又看了一遍，想了想又回了郭威的主帐。
郭威看了书信，也是疑惑不解。
“君贵，此事不管真假，我看还是派人回开封打探一番才是。当今陛下先帝留下四名辅政大臣杨邠、史弘肇、王章和我四人的忌讳极深，指不定陛下做出什么事情来。”
郭荣想起远在开封城的妻儿幼子，也很是同意。
“说到南唐周宗，此人乃是李家父子的重臣，决计不会和我们有牵扯的。这封书信的笔迹虽然同你的极其相像，但是笔触间甚是婉转，看得出乃是女子所写。赵匡胤说过，他在南唐时，在周宗家中教授周家小子武艺，同周宗的两个女儿认识了也不奇怪。只是，她如何知道你？”
郭荣也说不出所以然来，自是大惑不解。
当天，自邺城有一队十人的亲兵乔装往开封而去。
周宪一行人到达汴梁开封时，正是八月底，开封城乃是中原一带极其重要的城池，但是自唐末以来，此城为兵家必争之地，城墙虽高，但是残破中透出几分苍凉，全不似金陵城墙那般的威严。
郭荣看着多年不见的开封城，顿时涌起了一股苍凉之感。
城门前排查极其严格，就是周宪他们同行的商家是常来常往的大商家，也被拦在了开封城外。
“城内恐怕是出事了。”王应看着城门外等待进城的商家和众多百姓排成了长队，沉着脸道。
周宪看郭荣的脸色极其不好，想起郭家在开封城被屠之事，心里很是担心。
王应见一时半会进不了城，就和阿久一起去找了商队的管事，这才避开了大队贫民，找了农家歇息。
周宪在晚上才能将心中的担心问了出来：“你不要太过担心了，也许赵匡胤已经将书信送到了，郭公和郭荣都已经有了防备也不一定。”
郭荣半天才道：“我知道。你早些休息，这些日子，你糟了许多罪，说来也是我的错。”若是自己没有说动娥皇离家，她如今还在南唐过着安逸的生活，李弘翼再暴虐，也不会真的对她怎样的。自己在这里，那活着的郭荣是谁？一切都是老天爷的玩笑么？
第二天，城中传出消息，汉帝用计使人砍杀了先帝留下的三名顾命大臣杨邠、史弘肇、王章，三人的家眷老小也全部被诛杀。一时间，人心惶惶，城门外等着进城的人少了许多。所以周宪一行人很快的进了开封城。
王应看着冷寂而又破败的汴梁城，心中叹息。最终还是对周宪姐弟道：“开封城中之事应该还没有完，我明日便出城回东平去，你们姐弟两人也早作打算才是。”
阿久是以周宪的意见为主，见周宪没有说话，只得开口挽留王应：“先生何不多待两天看看再走呢？说不定事情到此就平息了……”
周宪经过一世，知道王应的估计全都没有错，开封城的大乱还在后面。
“阿久，倦鸟思巢，先生离家日久，回去看看也好。过些日子，我们也要离开开封城了。”
阿久这才没有作声。而王应听了这话，才道：“你们有这打算我也放心了。若是实在无处可去，可至山东东平来找我，先生老家乃是东平大族，虽不至于大富贵，但是也能保你们衣食温饱的。”
周宪笑道：“那就多谢先生了，我们定记着先生的话。”
“不行，你明天就和王应一起离开开封。”郭荣听了周宪说她想去郭府一事，沉声道。
周宪看着郭荣道：“你不是一直在担心么？既然来了，我们还是要尽力而为的。也许能够改变些什么也不一定呢。”她知道郭荣心中对于亲人惨死是悲痛的。
郭荣却知道，这个时候的养父，在得到了皇帝诛杀杨邠、史弘肇、王章三人的消息后，还抱着疑虑的态度，他和王竣以为小皇帝不会那他们的家眷怎么样——因为皇帝动了家眷就是逼反。他见周宪很是坚决，半天才道：“好吧。不过明日里不管能不能劝动人，后天你和阿久必须离开开封。”
周宪看着郭荣叹气道：“离开开封又往哪里走呢？”
郭荣也沉默了，他不是还活着的郭荣，天下之大，自己再有本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遇难，也保护不了自己所爱的女人，一时间心中充满了痛恨之情。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大乱之前才至开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