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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chapter 20 ...


  •   当温思璇走进广德殿时,她看见了包括耿诺在内的几名大臣。

      耿诺站在万泓身旁,看着她穿过大臣之列,走过来。

      阳光为她投射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他看着她的一身狼狈,丝毫不为所动。

      温思璇看见了耿诺的无动于衷,看见了他凤眸深处的冰冷。

      他说过,爱情不过是他人生的点缀,不是非要不可。

      他说过,爱情仿若美丽的花儿,如果他在有生之年遇见了它,也不过是空气里多了一点香味,视觉中多了一点刺激……但,花儿若不存在,也并不会碍着他什么。

      困难的弯身伏地,温思璇恭谨地面向万泓,“参见圣上。”

      万泓定定地瞅着温思璇,“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当领什么罪?”

      温思璇咬唇,“请圣上明示。”

      万泓的嗓音低沉,没有一丝起伏,“你以为你可以一人担当此责?”

      “看清楚,这是什么。”万泓抬起手,一面闪着亮光的令牌连着红绳从他张开的掌心坠下,“这是耿诺的令牌,耿诺或因你受牢狱之灾,朕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在今日太阳下山之前,找到杜予纬,将他带到朕的面前,朕便看在耿诺曾经为我朝都沥血奋战的份上,饶了你,只让耿诺官降三级,否则——”

      万泓开门见山,尖锐的语气几乎没有给温思璇留下余地,“后果有多严重,恐怕不用朕多加提醒罢。”

      在众人的盯视之下,温思璇的声音微抖,“我不懂圣上的意思。一人做事,一人当,所有的一切都是温思璇的错,与他人无关。”

      “他人?”万泓道,“耿诺是你的丈夫,他在你心中算是他人,但在朕心中可就不这么认为了。”

      温思璇惊讶地睁圆美眸,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

      她看向站在万泓身侧仿若事不关己的耿诺。

      耿诺始终神色漠然,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

      很快,温思璇便听见万泓带着冷意的声音在耳边继续,“温思璇,你想跟朕单独的,好好的聊聊吗?”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完全无意义的一问。

      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了,更何况是一个庶民的去或留。

      当大殿只剩万泓和温思璇——

      “起来吧。”万泓的表情丝毫无害,却用略带嘲讽的低柔嗓音道,“朕倒是真的想知道耿诺愿为你牺牲至何种地步。”

      惊愕之色从温思璇脸上一闪而逝,但她相信万泓定已捕捉到。

      果不其然,万泓道,“你也想知道吗?”

      温思璇看了万泓好一会儿,摇头。

      万泓忽然笑了,他道,“你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敢知道?”

      温思璇完全不懂万泓要跟她说什么,又为何说这些。

      万泓了然,他不再拐弯抹角,“耿诺要娶你,朕就是反对的,朕输了,因为,他还是娶了你。上一次,你与杜予纬的丑闻飞满天,朕给了耿诺两个建议,他两个建议一个也没有听从,一来他没有休你,二来,你现在还在朕的面前,没有因浸猪笼而死,可见,最后,还是他赢了。为了你,他已两次三番违杵朕,朕有这样的臣子,你说是不是朕太无能,年纪太小,令得他根本有恃无恐?!”

      休她?

      浸猪笼?

      温思璇还来不及完全理清思绪,万泓又道,“铁南芯劝他烧了牢狱让你诈死,这是下下策中的下下策,耿诺何其聪明,他知道这是绝计不可能实行的计划,他对朕说这个想法完全就是投石问路。朕当时口快便对耿诺说,事已至此,已经无可挽回,朕决定了的事就如他不可能弃掉一身的毒门绝学一般难以更改。他回答了什么,你又想不想知道?他说,世事没有绝对,若朕愿意收回成命,他愿意立誓,自此终身不再碰毒,玩毒,使毒。毒之于耿诺何其难舍,但,为了你,他舍得毫不迟疑。在所有人都唾弃你的时候,他还是竭尽所能想要保护你,这份心意,连朕也动容了。”

      静谧。

      万泓说,“而,这一次,耿诺是完全可以推掉所有责任置身事外的,但他在朕面前担保,为你押上的是他半生努力得来的大好仕途。那也是朕费尽心思想要他归还给朕的,朕想想还真是不甘心,他说丢就可以丢,那朕之前那些削减他权力的步伐不是显得多余了吗?”

      温思璇的双眸迸射出不可置信的光芒。

      万泓懒洋洋的勾起左边唇角,轻声逸出,“若有旁人如此对朕诉说,朕绝不会相信看似温柔多情,实则冷漠无情的耿诺会对一个女人用心至此。其实,私心上讲,朕更想看到你负了耿诺的一片挚心。无论是朝事,政事,国事,祸事,还是女人,耿诺八面玲珑都能处理自如,朕以前崇敬他,认为世上定没有什么事是出于他的运筹帷幄之外的。现在,朕知道了,你,温思璇便是耿诺人生里那个他控制不了的意外。”

      杀戮征服或许能带来些些快意,但是,难以持久。

      于是,继续杀戮征服,一再追寻短暂的快意,征服的快意。

      这是万泓做帝王唯一的乐趣。

      然而,企图看见耿诺挫败失意的欲念竟比如何擒获杜予纬,征服沧骊更教万泓兴奋。

      其实,依靠武力,依靠权势,依靠财富,想要征服世界并不难,难的是征服那一颗颗不肯屈服的心。

      耿诺狂得太久了,傲得太久了,得势太久了。

      万泓极想知道像耿诺那么骄傲自负的人,如果温思璇真的负了他,他会怎么样。

      许是积蓄不足的缘故,八月十五这场秋日的晨风透窗而入,软绵绵的,丝毫没有扫落枫叶的气势。

      温思璇遥望窗外隐隐可见的枫树。

      曾经,她是喜欢枫树的。

      那肆意烂漫的火红。

      可,什么时候起,她厌恶起那样的鲜红。

      温思璇问万泓,没头没脑,“何时问斩?”

      “什么?”

      “被擒获的沧骊人在何时问斩?”

      “太阳下山之前。”并不是问斩那么简单,所以,时间很有学问,很有讲究。

      “也就是说我只有……”她认真地看着那在香炉里燃烧的檀香,“不到九个时辰了,是吗?”

      “没错。”

      “如果我不回来了呢?”

      “朕说了,耿诺已经用自己的未来为你做保,你可以选择不回来。”

      “我可以跟耿诺见一面,跟他单独谈谈吗?”

      “你的行为不受限制。”

      “我明白了。”

      她最后行了一个躬身礼,便要退出去。

      万泓在她即将要出殿前,叫住了她。

      “温思璇。”

      “嗯?”温思璇顿了顿,回过了头。

      万泓的唇角勾成一道完美的弧度,“温思璇,耿诺是什么样的男人?要掳获他的心是何其的艰难,你要如何抉择,你真的已经想好了吗?朕可不是耿诺,不会再给你第二次,第三次选择的机会。朕希望你能好好把握朕给你的这唯一的机会。”

      温思璇脚步迟缓的走出殿门。

      不意外的,她的黑眸撞进深潭。

      她身后,殿门上的广德殿三个字金亮闪眼。

      大臣们都识相走开。

      偌大的广场,不消一瞬,便余耿诺与温思璇。

      心口一阵揪紧,她往前走,强迫自己忍住开口出声唤他的冲动。

      她走离他。

      她等他开口叫住她。

      他却没有出声。

      她,终是,停下。

      她还是不如他沉得住气。

      她回首,他仍在原地。

      似乎,他已知她定会回首。

      他就站在十尺之遥。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数尺,却宛如天涯般遥远。

      他的目光如炬,一语不发地盯着她。

      她跑到他面前,“混蛋!”对着他又捶又打,“耿诺,你这个混蛋!”

      他的手抚上她的颈项,轻柔的滑动,那里正因她的激动而渗出了血,“我一时控制不了情绪,这里很痛吧?”

      他的指尖又来到她的手腕,那里满是铁链留下的伤痕。

      他的视线也游走在她带血的裳上。

      “浑身是伤,很痛,是吗?”他收回手,眸光猝然冷淡,掩藏受伤的神色,“可是,你知道吗?它们绝不及我的心痛!”

      她的泪意渐渐闪现,她的声音由紧咬的皓齿间迸出,“你总是这样,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

      他抓住她的手,与她的手十指紧扣。

      “至少,这样是完全杀不了我的,心痛会死人吗?不会,它只会让人发疯,变得歇斯底里的疯狂!”他的声音低沉下来,眼眸也更加漆黑深沉,“但,如果这世上真有女人能够杀得了我……那个女人,只会是你……温思璇。”

      温思璇恍如受到雷击般呆立不动。

      耿诺轻轻一带,将她拥入怀中,吻个正着。

      她的身体是清瘦的,容貌是苍白的,但是,隐藏在她身体内的心却足以令他神魂颠倒。

      这是很深的一个吻。

      深到她僵硬了身子,几乎窒息。

      微颤的心情激起皮肤的反应,起了点点疙瘩。

      他的唇一离开,登时,她只想吐。

      她根本不想让耿诺知道她的感觉,遂赶紧转身捂住了急欲呕吐出秽物的嘴。

      连吻都不可以吗?……

      都接受不了吗?……

      温思璇打从心底感到惊惧。

      耿诺转回她的身子。

      她强力地控制住那股即将被抛弃的恐惧,狠狠的推开他,慢慢地往后退,一直退……一直退……退到她差点撞上正迎面而来的唐旭泉,退到她整个背脊已然抵住宫门。

      没有回应,她对他的吻毫无反应。

      他的表情阴霾,薄唇抿得紧紧的,原本带有一丝温柔的双眸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层层朦胧,在无形中给人一股沉重的压力。

      执着不是傻。

      固执不是拗。

      而是,爱了,爱上了,舍不得放开了。

      他上前来,伸手握住她的肩头,死死的扣着她,“温思璇,你告诉我,给我一个保证,说你会在日落之前回到我身边。”

      她木然地,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乱作一团,“以后,你的身边定是再无我的立足之地,我还能回到你身边吗?”

      一股冷意自他的周遭蔓延开来。

      “你在我身边有没有立足之地,是你来下定论的吗?”他的声音里,有着难以辨认的怒意及抑郁,“如果你再用这些乱七八糟的借口搪塞我,我真的会亲手掐死你!”

      久久之后,她说,“那就掐死我吧……”

      她那空洞的神情令他心悸,愤然。

      “你……难道我退让的还不够多吗?!”

      她的胸口清楚地传来揪扯的疼痛。

      “不,已经够多了,是我已经爱不起你。”

      她看着那深深爱慕数十载的俊美面容。

      她说,“我已经没有资格再爱你了。”已经没有资格了。

      天蓝,云白,宫墙之外的嘻闹继续。

      温思璇走了。

      而耿诺也真的让她走,没有阻拦。

      唐旭泉来到耿诺身侧,顺着耿诺的目光望过去,那是温思璇消失的方向。

      “爷——”唐旭泉试探地叫了耿诺一声。

      耿诺敛下眼,才发现自个儿握紧的拳头竟在微微颤抖着。

      什么叫她在他身边无立足之地?

      什么叫爱不起他?

      什么叫她已经没有资格爱他?

      难道……她与杜予纬真的……

      突地,他一拳捶向坚硬的宫门,将满腔怨气,间接宣泄,“可恶!”

      唐旭泉心一跳,遂问,“爷,是否要属下派人跟着温爵妃?”

      轻风拂来,吹动耿诺的黑发与白衣。

      俊美的面容略显狰狞,“不用了。”他优美的唇瓣抽动了下,“她该死的就给我不回来试试看!她若敢真的负我,真的跟杜予纬远走高飞,别说沧骊,就是天涯海角,我都会揪出她来,要她付出高昂代价!”

      曾经,他深信,就算天下人都背叛他,她亦是那个唯一不会背叛他的人。

      事到如今,他还能够如此笃信吗?!

      还能够吗?!

      温思璇!

      手一挥,身一旋,他用内力攻击那棵火红的,已经上了年纪的枫树。

      枫树在他的攻击之下,摇晃不止。

      枫叶舞出天空的一片炫丽,舞出大地的一片生机,却舞不出一个天宽地广的朗朗乾坤。

      正午,空气中带点轻微的燥热。

      温思璇走在街头。

      她已换了一身洁净的衣裳,书生扮相。

      街头人潮涌动,却与她格格不入。

      已经过了五个时辰,她还有四个时辰可以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要怎么办呢?能够如何抉择呢?

      索性,她停下来,只是默默的看着擦肩而过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容。

      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她能找到杜予纬呢?

      万泓高估她,耿诺错信她。

      她找不到杜予纬。

      人确实是她弄不见的,但,她找不到他。

      铁南芯之所以觉得奇怪是因为,以常人的推论,救人就该是把人从牢狱里带出来,她不是这么做的,所以,铁南芯觉得费解。

      没有人会想到,她根本没有把杜予纬带出牢狱。

      她出来之时,杜予纬还在里面。

      不过,现在,他定是已经不在牢狱之中了。

      当狱卒放松把守全被她与那个假的杜予纬所惑,寻心急切之时,就是他远离牢狱,逃出京城的最好时机。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街上走动的人越发稀少了。

      大家都回家吃和和乐乐的团圆饭了吧?

      当人只剩下一个选择的时候,抉择变得容易,一点都不艰难。

      悔恨或无悔,在流逝的那几个时辰里,她一直在问自己的便是悔或不悔。

      杜予纬的生命,耿诺的仕途进行等价交换,值或不值。

      原本,她以为,她可以带着耿诺还对她存有的爱无憾而死。

      然而,不行。

      耿诺不许。

      在他还爱着她的时候,他不准她死。

      除非……他不再爱她,那她的生死便与他无关。

      他不再爱她,他就没有包袱,不会再试图扛下一切。

      他不再爱她,他可以把所有的包袱丢给她,让她背。

      他是那个可以在朝都呼风唤雨的候爵。

      他是朝都最年轻的非世袭候爵。

      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断魂毒圣。

      他是让圣皇又爱又恨,完全拿他没辙的耿诺。

      这样的他,爱着她。

      若他不再爱她呢……

      仅仅是想到这个可能,她便慌了,她便乱了。

      失望与期望之间若相隔的距离太遥远,所剩无几的她又如何能走得那么久,那么远?

      到时,只怕,会发疯的,绝不会是他,而是她。

      为什么要逼她呢?

      为什么不让她在他还爱着她的时候,让她漂亮的转身?

      为什么要来动摇她?

      为什么要让她知道他是如此至诚待她?信任她?

      这……叫她如何能舍弃凡间尘爱,了却此生?

      选择死亡是需要勇气的。

      明明知道死亡是一个人的最终结果,是命中注定的事,不过迟或早。

      人对于死亡还是恐惧多于坦然。

      人怕的通常不是真的死亡,怕的不过是离开相熟的环境,相识的亲人,眷恋的爱人……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前往的方向。

      只有她,停驻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衣被扯住,她被那股力道拉回。

      循着衣摆望去,她看到一个小家伙。

      他正在扯她的衣摆。

      小家伙的眼睛黑白分明,一张脸稚气未褪。

      她正欲蹲下身去循问之时,小家伙却狂风似的跑离。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往刚刚小家伙抓着的地方探去。

      她笑了。

      调皮的小家伙。

      年纪小小就做起偷鸡摸狗的事儿来了。

      三步并两步,她即刻往前追。

      只因,那锦袋里并无钱财,而是她从耿诺那拿来防身的毒药。

      小家伙跑得倒是挺快。

      温思璇追他费了一番功夫。

      在一条小巷,温思璇把小家伙逮住了。

      她揪起小家伙的衣领,“把东西还给我。”

      “什么东西?”小家伙装傻。

      小家伙一出声,温思璇愣了一下。

      这声音不是童声。

      小家伙原来不是小家伙,而是侏儒。

      “没偷我的东西,你跑什么?”她质问。

      脚踢,手拍,小家伙要挣脱钳制,“你放开我,我还给你便是。”

      小家伙乖乖地从怀中拿出锦袋。

      挺沉的。

      里面定有不少银子。

      温思璇要去接,小家伙却在她放开他之后,把锦袋又塞到怀中,飞跑。

      温思璇没有追上去了,她朝那身材异常矮小的背影喊,“里面是毒药,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你想要就拿去,我不会追你了。”

      小小身影本是飞速奔跑的,闻言,骤停。

      不敢相信的打开锦袋瞧了瞧。

      然后,小小身影飞一般回到温思璇身旁。

      他很矮,还不及温思璇的腰腹。

      小家伙没好气,“里面没银子,你跑那么快,追那么急,想害我老人家短寿是不是?!”把锦袋扔给温思璇,“喏,这不值钱的破玩意还给你!以后,没钱别在有钱的地方逗留瞎混!”亏他为了这个不值钱的锦袋跑得心脏差点叫停!

      观察这个人许久,细皮嫩肉的,失魂发呆,还以为很好偷,又是富家公子哥。

      唉,出师不利。

      小家伙气急败坏的愤愤离开。

      温思璇看着那背影,怔愣一会儿后笑开怀来。

      猛地,她的笑容僵凝。

      复,又笑出灿烂阳光。

      她,豁然开朗。

      她还是,舍不得就这样离他而去,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就这样死掉,化为这个世界上一缕可有可无的云烟。

      她,不是没有留恋的。

      并不是。

      “思璇?!”

      窗子半掩。

      当一曲悠悠的评弹奏响八月十五的欢庆。

      杜予纬叫唤着温思璇的名字,清醒了。

      欧莳弼见杜予纬醒了,忙欣喜的上前查探。

      杜予纬勉强撑起身子,弓着身体咳嗽。

      佛殿之中弥漫着一阵沉寂。

      杜予纬的侍守随从全都噤着声,不敢说话。

      一旁的欧莳弼看了也是心里着急,却是半点也使不上力。

      等杜予纬的咳嗽声略缓了些,他的嗓音暗哑,“人被问斩了吗?你们有轻举妄动吗?……”

      欧莳弼赶紧回答,“没有,没有您的命令,吕然不敢擅自下令。”

      冷汗浸湿了雪白的枕头,杜予纬面白如纸,唇色也是全无,“很好,准备一下,我要即刻进宫,面见万泓。”

      欧莳弼与众侍从虽心有不解,却也不敢抗命。

      面对一国之主,再多,再大的疑惑,都只能埋在心里。

      不消半个时辰,杜予纬已经坐在八人花轿中。

      这是张扬的。

      打定主意,做了决定,他也不再遮遮掩掩。

      坐在轿中,他的身体虚弱得似乎坐着都是勉强的。

      一路颠簸中,他坐着,勉力喘气,嘴唇渐渐发紫。

      胸腔的起伏越来越剧烈,呼吸愈来愈急促。

      可,他丝毫不在乎,一再催促轿夫快,快,快。

      永庆宫,德淑文皇后的寝殿。

      永庆宫里,自从德淑文皇后去世之后,除了平时打扫的宫人之外,大概就只有万泓会来这里上香。

      永庆宫外,数十名面无表情的黑衣护卫,紧盯住杜予纬,生怕他有危险。

      杜予纬身着墨绿色的锦袍,长发如丝绸,黑亮发滑的披在身后,一脸淡定自若。

      “圣上,属下可以立即命人将叛党拿下。”木超元先一步开口。

      无预警地,杜予纬的眼忽地扫至,木超元脸色虽没变,但仍旧暗暗一惊。

      不愧是一国之主,光是眼神就足以令人浑身紧绷。

      锦衣卫不知数几,在万泓尚未下令前,他们谁也不敢动。

      万泓与杜予纬独谈。

      起初,万泓冷峻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可在听明杜予纬的来意后,他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

      “如何?圣上。”杜予纬笑了下,但笑容稍显冰冷虚弱。

      “条件任我开吗?”万泓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若我要你留下一手或一足呢?”

      既绝且狠的话,万泓说来轻描淡写,杜予纬也答得云淡风清,“这倒得请圣上再加以重新考虑了。”清俊的面容无一丝变化,“留下我的手足挂在房间当装饰品吗?依我对圣上的了解,圣上并无此癖好才对,所以,我实在看不出那对圣上有何意义。”

      “哦?”万泓扬起一抹笑。

      “若圣上在此时断我手足,那岂非让我无力将圣上想要的东西送至?”

      “杜予纬,你别以为朕还是那么好左右。”万泓嗤之以鼻,眸中浮出一丝兴味,“不过,你的条件,朕许了。你既知道朕想要的是什么,那就双手奉上吧。”

      对谈成交。

      杜予纬平安地走出永庆宫。

      万泓却未离开。

      他站在太皇太后的牌位前,殿中央。

      这殿堂偏暗,外面太阳还未下山,这里已经是阴暗一片。

      “圣上,让奴才命人替您上灯吧。”苗免在万泓身后说道。

      “不必了,你出去,朕想一个人待在这里,静一静。”

      万泓直视着前方牌位,仿佛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苗免迟疑了半晌,还是领人退出宫门之外。

      手指探出,万泓轻轻触摸着那方牌位,那粗糙的触感,清冷的温度,为何在今日显得如此陌生?……

      他细细地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大概一柱香,苗免轻敲了门,动作轻巧地入内,来到万泓身后。

      “圣上,铁将军传话,都办妥了。”

      万泓闻言回头,敛眸看见苗免呈上的东西,在一瞬之间,他的眸光变得幽暗,“人都放了?”

      “放了。”

      万泓往外走,苗免小心地紧随在后。

      “很好,回景阳宫吧。”

      夕阳西下。

      只见景阳宫的门口出现了一名绝色女子,弱不禁风的娇怯。

      苗免盯着那女子,又看了一眼脸色微变的万泓,倏然单膝跪下,恭敬地道,“参见王娘娘。”

      王婧婷是万泓新晋册封的皇后,巨贾王滩席的千金。

      挥手,万泓挥退身后的苗免。

      “你怎么在这?”万泓道,“朕有传召你,让你过来吗?”

      王婧婷紧紧抓着自己的白色衣衫,小声道,“圣上,您……一直没来看——”

      万泓不耐烦的打断,“回你的寝殿去,朕今日还有诸多事尚需处理。”

      王婧婷只能行过礼,尴尬地低头退去。

      退了几步,她旋即难堪的疾步奔出景阳宫的大门。

      万泓站在原地,沉静了许久。

      低敛黑眸,他看着自己的脚下。

      随后,他抬首,环顾四周。

      奋战半生,算计半生,劳碌半生,为谁辛苦?为谁忙。

      空荡荡,身旁无人。

      一时之间,他竟感到寂寞得可怕。

      耿诺信守了承诺,守护了他十余年,扶植着他一路走来,一步步的帮他登上皇位,不惜与温洛锋为敌。

      杜予纬,棒打鸳鸯的事,也还真敢作为条件开得出口。

      反观他呢?

      不也答应得毫不犹豫吗?

      要让耿诺甘心放手,要让温思璇情愿随着杜予纬离去。

      想想,这还真是一个很棘手的难题。

      不过,比起可以不花分毫人力,不损丝毫财力便得到沧骊的臣服与隶属,这个难题似乎也没那么难……

      风吹枝头沙沙作响。

      他遥望远方。

      她,那个他以为能伴他一生的女人。

      她,那个开口闭口便唤他死小孩的女人。

      她,那个跟着一个小偷跑了,弃他而去的女人。

      如今,可好?

      可曾如他一般,在八月十五这月圆之日惦念过他?

      他自嘲地笑一笑,挥一挥衣袖,走进景阳宫。

      他的脚步轻缓,他的衣袖轻盈,不待片刻便消失在景阳宫外的长廊。

      长廊外,秋风萧瑟。

      太阳没入地平线。

      这个所谓的团圆之日呵……

      究竟,能有,几人欢喜?

      又有,几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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