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姑娘

1、越人歌

　　是怎样美丽的夜晚，星空无限灿烂。
　　夜色凄迷如水，江潮漫上芦苇的岸，他自黑暗中来，穿越过轻柔的雪绒，拾级而下。
　　在黑暗的河流上，远处传来一曲清越的歌，他听不懂歌词，只觉音痕润如珠玉，调子里弥漫着清水的芳香。当歌声渐近，他看见那个红衣女子赤足立在船中，撑一支长长的竹篙，缓缓前行。
　　“姑娘，可否载我一程，到城门。”他站在岸边，夜风穿过他雪色的衣褶，翩然起一片片洁净的云，在云雾中，他像个幽雅的仙人。
　　柔和的夜里仿佛掺了烈酒……
　　木船逐渐靠近，红衣姑娘投他以羞怯而灿烂的笑，伸出她黝黑而粗糙的手——她记得他的修长的手，如莲叶细腻，他那握笔的手，指尖附了一层细茧。
　　夜色清浅，星河自醉。
　　他静静地坐在船头，斟满酒，杯中泛着琥珀的光泽。红衣女子走近，俯下身子点了灯，焚出一丝青烟，是酒浸过的，清香而浓烈，直冲向天，漫天星星摇摇欲坠。
　　那一刻，他看清了她的脸庞，那样年轻羞怯而消瘦。灯火下，她的唇有些苍白干裂，像抽干了血。只有眉心点了一抹朱砂红。
　　渐渐入夜了，河流的波涛随着夜风翻腾，红衣姑娘单薄的衣裳逆风涌起一层一层细浪，仿佛要飘起来似的。
　　他解下披风的衣带，为她披上。“姑娘，夜里风大。”
　　她浑身一颤，睁大了双眼。他的唇边衔着淡淡的笑，恍如个年少的仙人，圣洁而动人。
　　“喝杯酒暖暖身子吧。”他递过一杯。
　　那酒，温热，香醇馥郁而微微苦涩。她一饮而尽。好象是醉了。
　　“公子是何处人士？”
　　他眼里流露出疑惑，她楞了楞，又醒悟过来——他听不懂。她松了一口气，又失落了什么。

　　是怎样美丽的夜晚，星空无限灿烂。
　　岸上的灯逐盏亮起，繁盛辉煌，却总不如站在船首的他光华夺目。
　　也许是醉了。
　　她生来是飞蛾，注定扑向炽热的烈火。
　　俯仰之间，她向星空诸神低声呼唤，为她倾慕的仙人吟唱她一生都不能言语的爱恋，用她清越的歌，献出她——一个羞怯而天真的女子——所能给予的一切。
　　任谁也听出歌里有烈火焚起——
　　星空下，他紧紧拥抱，吻了她。她把手抵着他的肩，他搂得更紧了些……她几乎要错认那是可以靠近拥有的幸福。
　　深秋的风，沁着寒，从身后袭来，他猛然放开了她——一阵寒战。
　　船头的油灯灭了。
　　他这半生，谁也没给过他半点温情，而今夜，这纯净女子的热恋，他又承受不起。那个吻——用尽了他一辈子的轻狂。
　　于是，歌声停歇，岸上的灯逐盏熄灭。
　　他不发一言，安静地凝视着她，如鸠酒般馥郁而使人恐惧。这就是他不多的一点芳香的回忆……

　　人们总爱在故事的最后加上美满的结局，然后在夜里传诵，保存孩子和少女的纯真，直到他们遇上命里的悲欢离合。
　　星空下，只有我才知道——隔着雾湿的芦苇，我目送你渐渐远去，走进我的回忆。
　　在黑暗的河流上，灯火熄灭，曲终人散—— 终成为，你一瞬的爱情，我一生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