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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灭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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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是中秋,万家团圆的日子。
周阿婆一大早起来,烧了锅热水,给她瘫痪的丈夫擦干净脸和手,喂下去多半碗稠粥后,才推着一辆小车,将先前做好的月饼拿出去卖。
按说一个女人家家的,着实不该出来抛头露面。可周阿婆家境贫寒,膝下又无儿女帮衬,只好做些小本生意来维持生计。
她到了平时摆摊的位置,靠着墙角支起一把大伞,然后就守在她的小推车边叫唤:“热腾腾的月诶,三文钱一个,不好吃不收钱咧……”
正当送走一位客人,周阿婆低头将蒸笼盖上,感觉又有人走至摊前,便头也不抬的招呼着:“这位客官,来点儿月饼尝尝吧。”可再抬头时,却被眼前之人惊住了。
女子被笼在一层薄薄的披风中,披风上滚的狐皮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她带着一个斗笠,用细纱在上面围了一圈,只留了一段柔软发丝垂至膝盖,在日光下泛着润泽的光,俨然一位家教良好的贵族小姐。
这样一个人,按理说绝不会和自己有交集,更不会看上自家这手工粗糙的月饼。思及此,周阿婆疑惑了。
听到她的招呼,女子却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迟疑的问:“……买月饼?”
“是、是啊。”周阿婆忐忑的回答着,生怕惹恼了这位尊贵的客人。
“买月饼啊——”姑娘拖长尾音,听起来有些苦恼。隔着重重面纱,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似笑非笑:“没带钱。”
啥?闻言,周阿婆顿时有些风中凌乱,但看见她眼巴巴(?)的样子,心软了下来。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反正这月饼也不值几个钱。今个儿中秋,姑娘若喜欢,我便送你几个,也好带回去给家人尝尝。”
说着,周阿婆手脚麻利的包了一包月饼递给对面的女子,她也不推辞。接过月饼,将遮住面容的薄纱掀开一点,露出一双婉转浓丽的眸子,既长且媚。但这样风情的一双眼睛,里面却是孩童一般纯澈的神采。周阿婆不禁一愣,看着她毫不客气的拿出一块月饼啃着,带出些许满足的笑容,而后还不忘将指尖残留的内馅舔舐干净,接着才恢复了原本的冷漠,淡淡对周阿婆吩咐了一句“在这儿等我”便失去了踪影。
不过几盏茶的功夫,周阿婆看见她又折返回来,手中多了薄薄的一片纸。但是原本半挽的青丝已全部披散在肩头。
她将纸头递给周阿婆:“算是回礼,月见草配七夜花对治中风瘫痪素有奇效,用这方子温养几个月就能痊愈。”
一句话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却让周阿婆呆立当场。这方子她听说过,可里面那药哪里是小老百姓用的起的?那么高的价钱,只怕她穷其一生也没办法凑全。这也就罢了,可为何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姑娘会知道相公瘫痪在床的事情?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周阿婆颤抖着将手中那轻飘飘的纸头展开——赫然是一张五百金铢的当票。
她猛地抬头,却发现眼前的女子早已不见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周阿婆攥着银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只手紧了又松。
毫无预兆的,一滴浑浊的泪水就从她的眼眶里滚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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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圆月挂在空中,皎洁且明亮。我坐在白家的墙头晃荡着腿,捧着剩下的月饼啃得很欢乐。
那麻烦的要死的斗笠早就被扔掉,寂寞的在泥巴地里打着滚。豆沙馅的月饼还冒着些微的热气,豆沙的味道醇香浓厚,唔,周阿婆的手艺着实不错。
这年头,像这样的好人可真不多啦。
吃完最后一个月饼,我满足的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然后抖落身上的碎屑。掐指一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打算开工干活儿。
跳下围墙的时候,周阿婆的话突然在我耳边响起:“今个儿是中秋,姑娘带些月饼回去给家人尝尝,过个团圆节。”
唇齿间香甜的气味仍在,可我却觉得慢慢苦涩起来。
团圆、家人,多美好的词语。
可我哪来的什么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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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后花园进去,穿过荷塘上的水榭,远远可以听见乘着风飘来的歌声,唱的似乎是嫦娥奔月。
我支起耳朵听了几句,认出是当红名伶兰君的声音。我上个人物对象倒是很喜欢他,因而了解了些情况。捧兰君的人很多,可以算得上是一曲千金。于是忍不住啧啧两声,白府真是忒有钱,财大气粗,吾心甚向往之。
那小嗓子吊的晃晃悠悠,扣人心弦,我也不急,就慢慢的挪过去。唉,这瞧这亭台楼阁奇花异草的,真是……
咂摸着嘴,我从屋顶跳到戏台上。莫名其妙的看着身旁颤抖不止的兰君,我觉得很是奇怪。想了想,恍然大悟,于是将抵着他脖子的匕首稍微移开些,安慰了一句“别怕,我不伤你。”却惊奇的发现他抖得更厉害了。
我耸耸肩,真是奇怪的人。索性不再管他,往台下看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看来白府这一个中秋过得倒很是团圆,上上下下一百八十三个人一个不少,全在台下眼巴巴的瞧着我,也不用我再费力去找。甚好甚好。
这白家首领乃是个壮年男子,约莫四十出头,生的很是威严。此刻,他气沉丹田,一句“放肆”还没说出口,就被我一个笑容生生给哽在喉里。
今晚的月亮大的让人发慌,推开兰君,他便泥一样瘫在地上。我半跪下来,用左手撑着地。台下那一帮子人神色各异,可独独没有害怕。作为阴阳先生,他们倒也是有这个资本,可是放在这里……
领头几个出来,声色俱厉的怒斥:“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丫头!跑到白家撒野,还不快快滚开!”
我心里不屑的嘁了一声。一群蠢货。
所以说,自视甚高可真算不得是一件好事。
虽是如此,但我面上仍是很好脾气的听着。这么一个欢快的节日,我也应当应景些,不能坏了大家的兴致不是。于是等他们都骂够了,使了两个侍女来将我拖走时,才用右手在空气中画了一个繁杂的图案。几个须发皆白的长老一见,原本红润的脸色顿时白的跟鬼似的,扯着嗓子嚎了一句:“快拦住她——”
倒还有些见识,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我低下头,余光里兰君一片白色的袍角被夜风吹得鼓了起来,漂亮的就像月光一样。
然后我开口,感觉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安静了。
“以诸神之名,送汝……入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