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狻猊约 上卷》vagary

12、晚餐

　　牙特西看着麦耶理塔回了房间，才同萧殊寒一起进门，萧初亦正等着他俩，寒暄几句，便笑看萧殊寒，“这回你放心了，没人想要对付阿衡和你。”
　　萧殊寒点了点头，“堂叔费心了，只不过……”
　　萧初亦何其聪明，抬手止住他，“迈耶就是那个脾气，你不必当做一回事。各家有各家的规矩，不需多想。那孩子可是个好孩子。”
　　萧殊寒当场卡壳，他抬头看了一眼牙特西，从对方紫色的瞳孔里找到了相似的无奈。
　　他闷闷告辞，回到自己房间，前思后想，终究不安，下定决心，也不知会萧初亦，径自来到麦耶理塔房间，按了门铃。
　　几秒钟之后有人远远大喊着回复，“进来！门没锁！”
　　隔着门板，萧殊寒也给轻微地吓了一跳。
　　那声音耳熟，而倘若问他在哪里听过……
　　他实在不想相信这就是他方才在会议室里面对过的那个人。
　　这一天不想相信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
　　他试探着推门，果然没锁。
　　房间的陈设和自己房间相差不多，风格相似，一样精致，阔朗的厅房里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刚才那些随侍的希腊人呢？
　　难道都被他收进了衣袖或者魔法的瓶子？
　　他听说过一点关于紫菀的传闻，据说除了著名的杀手世家之外，他们还有另一重身份不可告人。
　　欧洲大陆上最古老而神秘的魔法家族之一。
　　魔法，或者精灵，那都是什么呢？
　　听起来就让人感觉离奇。
　　这样散乱地想着，他推开了卧室的门。
　　正在灵巧地收叠衣物的女孩抬起头，对他行了个深深的屈膝礼，不发一言——后来萧殊寒才知道，她并不懂得希腊文以外的任何一种语言。
　　比面前这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更让他吃惊的，是床上盘膝而坐的麦耶理塔•埃斯特尔。
　　在会议室里时，他规规矩矩地穿着正装，布莱奥尼的西装和领带非常合身，鞋子是铁狮东尼，袖扣上的黑翡翠低调华丽，看起来简直像个高雅的生意精。金色的头发柔软纤细地洒在俊俏肩头，精心梳理得平滑明亮。
　　现在他璨金的发线里已经乱七八糟地卡上了一副耳麦，衣服也剥下来丢在一边——女孩正在叠他的衬衫——身上裹了一件雪白的露肩长袍，扣着一条样式奇特的腰带，光着脚坐在床上，怀里还抱着键鼠。
　　在这个通常大家都在用下午茶的时间，他也把酒店特供的万能骑床餐桌支了起来，只不过上面放的不是三层点心盘而是……
　　一台巨大的台式电脑。
　　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女孩安静地捧来一杯加了冰块的鲜橘汁。
　　萧殊寒进退两难地伫在门口，他接过了那杯果汁，本能地对女孩道了谢，然后顺势找了张椅子坐下。
　　他已经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找错了房间。
　　床上那个看上去长得和麦耶理塔•埃斯特尔一模一样的家伙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他在用奇怪的语言絮絮叨叨，一部分是英文，一部分则显然不是，听起来更像帛兰语或者其他什么东方的语种。
　　……那是日文。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萧殊寒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麦耶理塔依然没有理他，手指在键盘上飞来飞去，他皱着眉，年轻秀气的脸庞带着点不可思议的笑意，像个别扭的孩子一样嘟着嘴唇，不时吹出一口气，表情十分趣怪。
　　女孩视若无睹，继续整理衣服，挂进衣柜，或收进抽屉。
　　大约过了一刻钟，麦耶理塔抓了抓头发——这已经是自萧殊寒进门起，他第四次或者第五次抓挠自己的头发，发型早就乱得不成样子。
　　他抬起眼睛，似乎给坐在一边的萧殊寒吓了一跳，摘下耳麦，愣愣地说了句，“你好。”
　　萧殊寒努力从那个木滞的表情里挣扎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家主大人。”
　　或者埃斯特尔先生？
　　麦耶理塔扬了扬眉，扔开键鼠，盘膝面对他。
　　想了一想，他又捋了几下头发，慢慢收起那副莫名的奇趣姿态，恢复成不久之前萧殊寒见过的样子。
　　这个过程是非常奇妙的，他并没有迅速变脸，而是一边整理着袍子，任凭电脑带来的影响和波动自年轻脸容上融化消散，看起来，奇妙得就像一个孩子缓慢柔软地化作成人。
　　坦白讲，萧殊寒更欣赏他刚才那副孩子样。
　　那看上去更像一个真实的人类，而非一个刺客的首领，魔法师的族长。
　　萧殊寒看着他，“打扰您了。”
　　“没有，”他干脆利落地回答，“我在打游戏呢。”
　　这个回答差点噎住了萧殊寒，他半晌没有说话。
　　麦耶理塔好奇地看着他，“您找我……有事？”
　　他又捋了捋头发。
　　萧殊寒有种按住他的手的冲动。
　　别捋了，已经够乱的了。
　　努力按捺这句话的同时，他脱口而出，“我来看看你。”
　　他几乎都能看到麦耶理塔的头顶浮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闪着和他头发一样金灿灿的耀眼光芒。
　　公爵很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很想。
　　这种对话简直太离谱了。
　　活了二十六年，他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离谱的人，自然更没做过这么离谱的事。
　　麦耶理塔无话可说，又开始抓头发，萧殊寒终于忍无可忍，轻声说：“如果我有这个荣幸，希望能同您共进晚餐。”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循规蹈矩的打岔方式了，虽然转得还是太硬了一点。
　　对方的回答简单得让他又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呃，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