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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迷惘 ...

  •   迷惘

      春天是放风筝的好季节。

      莺飞草长,碧绿千里。

      沉雁谷有一块粉红,那是一片樱花林。清风过境,扬起波涛般的粉红花瓣。阳光温和的照耀一切,花瓣仿佛透明般任阳光穿过自己的身体,在地上投下一片片耀眼的璀璨。

      幻境中,一抹白色躺在树上。一袭白衫,足蹬黑靴,飘逸若仙。

      那人靠在树枝上,微闭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下好看的阴影,鼻梁挺直,双唇微抿,绸缎般的青丝随风飘起,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整个人在阳光下散发着祥和的光晕,仿佛一个精灵,让人心醉。

      “抓活的!别让他跑了!”远处传来喧闹的喊声。

      树上的人剑眉微拢,睁开了双眼。一群身着习武装的人正在赶过来,最前面的是一个黑衣人,手臂似乎受了伤。后面的人手拿各式武器似乎正在追赶前面的人。

      嘁!无聊!一群蝼蚁!他重新闭上双眼。

      “失礼了,这位公子,有没有看见一个黑衣人?”那群人追到树下。

      “没有,滚!”他闭着双眼低喝道。

      “你哪来的孩子,敢这样和大……”“爷”字未出,人头已落地,切口整齐,竟未流出一滴血。

      “你……”其他人脸色大变,这人刚刚出手了吗?竟没有一个人看见他拔剑。

      “滚!”他再次重复。

      “大、大侠,刚才多有得罪,小的们这就离开!”心知遇到高手,他们暗叫不好,不再恋战。领头做了个手势,全员都飞速离开。

      樱花林又恢复平静。
      “还不走吗?”他从树上跳下来,看似单薄的身子在落地的那一刹稳稳站定,足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他负手背对着树干。

      “咳咳……我这样,怎么走!”黑衣人从树后踉踉跄跄的走出来。整件黑衣几乎都被血浸透了,全身上下布满伤口,最要命的是背后还插着一把刀。

      “我刚才已经救过你了,你不要得寸进尺。”看似云淡风轻,但袖中的剑已微微出鞘。

      “我……”黑衣人刚要说些什么,忽然一头倒在地上,身下的血迹慢慢扩大。

      “嘁,把这里的草地都弄脏了!哼!”

      “羽鸢,她醒了吗?”白衣男子推门而入。

      “少主,她……”换作“羽鸢”的绯衣女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

      “她……中了‘江南泪’。”一瞬间,男子的身子不易察觉的晃动了一下。他从袖子中拿出一个锦盒:“给她吃了,醒了,就让她走吧。”

      “是,少主。”白羽鸢接过锦盒。

      白衣男子是八年前名动皇都的“剑魔”——司徒知。江湖上传说他原来是天下第一暗杀组织 “丹青堂”的头牌杀手,后来有奸人挑拨,暗中造反,杀了武功天下第一的“丹青堂”堂主于舒文,之后销声匿迹,淡出江湖,由此也得名——剑魔公子,司徒知。

      白衣男子出神的看着屋外的樱花。飘落的花瓣如雨滴般随意飞舞,交织出亦真亦幻的景象。

      “咳咳咳……咳咳……”司徒知突然捂住嘴弯下腰不住狂咳,扶在栏杆上白皙修长的手指痉挛不止,苍白的脸颊浮现出病态的潮红。指间已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他喘息着停了下来,嘴唇被血浸的异常红润。

      他盯着掌中的血迹,猛然发出一声清啸。

      猛舒广袖,“鹤鸣”脱鞘而出。剑风扫过之处,如狂风袭来,锐利无比。

      足尖点地,剑风在他周身形成密不透风的气壁,剑光横空,一天艳丽的飞花黯然失色。

      乱红飞舞中,他抽剑起舞,剑锋发出孤鹤长啸的声音。

      鹤鸣鹤鸣,孤鸿号外野,独鹤鸣北塘,别有伤心事,春去碧花凋。

      “铮!”一把利剑拦住他,接着挽起一个剑花,将他手中的“鹤鸣”击落在地。

      “想死死在别的地方,别死在这,让我心烦!”白羽鸢手持“怀冰”冷冷的对司徒知说。

      任由来者打掉手中的剑,他呆呆的看着绯衣女子。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再也忍不住,单膝点地,“呕……”白衣上的点点血红刺得人眼痛,地上的鲜红更是触目惊心。

      “人生在世不如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弃我去者昨日今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独自吟出这两句,他突然发笑,笑得让人心惊胆战。“呵呵呵,哈哈哈哈……”

      白羽鸢一把拽住他的领子,握拳打在他脸上,“请少主自重!”

      笑声戛然而止,他清醒了过来。

      “江南泪……江南泪……羽鸢啊,我在劫难逃,命中注定,过不去了啊,过不去了啊!”他随
      意的擦掉嘴角的血迹,转身走向樱林深处。

      “……”白羽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背影。

      “喂,有人吗?”

      白羽鸢走进内堂,之前的黑衣人已经醒过来了。

      “喂,我的东西呐?你给我放哪了?“床上的人满身伤口,还挣扎着要下床。

      “再动你会死的!”白羽鸢厉声喝道,伸手点住她全身的大穴。“你的经脉已经断了大半,武
      功全废,你难道连正常人都不想做了吗!”

      “那你帮我拿过来。”

      她接过她的衣服和一把剑,之后抱住那把剑便不再说话。

      白羽鸢转身欲走,那少女叫住她:“我偷了丹青堂的‘血云剑’,他们一定会追来的。等我伤好了之后,立刻就走,绝不连累你们!”

      白羽鸢背对着她:“你叫什么?”

      “我是苗疆人,叫纳芦……”待纳芦反应过来,门口已经没有人影。

      一身白衫,青丝随意束起。清秀俊朗的面容与眉宇间那淡淡的倦意交织在一起,竟有一种迷离的美,引得旁人止步侧目。

      这样一个出尘绝世的人走在街头,立刻引起喧哗。可司徒知丝毫不理会周围的指指点点,依然漫步街头。

      已经多久没有出谷了?大概六七年了吧。自己一直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这样的喧哗倒有些不适应了。

      随着人流来到郊外,初春人们都来扫墓。

      他看到一群玄衣持剑人站在一处墓前,墓碑上赫然刻着三个字:于舒文!

      血液猛然翻腾起来,手不由自主的去拔剑。他颤抖着由怀中掏出一颗丹药放入口中,借助内力化解药丸。

      于舒文!一如往常一样,一听到这个名字,体内的杀意便压制不住。那些怪物仍在他体内活着,随着他的心绪活动!如若不是白羽鸢为他调制的“冷霜丸”,也许他早就化身为剑魔公子,日杀千人,血溅万尺!那一日大陌空旷,天空呈现出不详的紫红。皇都丹青堂内血流成河,堂主于舒文被五把利剑死死地钉在大门上,方圆一里之内毫无人烟。所有的人都被杀死,一剑封喉,无论男女老少。在令人作呕的血腥中,只有一个人站着,一袭白衫浸透了鲜血,如同墓地中的一株曼珠沙华。稍显稚嫩的脸上是不与年龄相符的绝望与孤寂。

      失魂落魄的回到沉雁谷,却见樱花树上坐着一个女子,一副苗疆打扮。她怀中抱着一把绯红的剑,血云。

      杀人时,剑风邪魅,凄厉绝决,刺在他人身上的每一剑都如落红纷飞。由于剑身异常光滑,每当剑从身体内拔出时,都会带出一片血珠,如绯雾过境,血云由此得名。

      “你怎么没走?”他有些微怒。

      “我现在伤口没好,白姐姐不让我走。”她的声音清脆如铃,“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那黑衣人
      的?我当时男扮女装,而且还易了容……”

      “本性难改!”薄唇中吐出四个字。

      “什么!你骂我!”纳芦心里一火,纵身从树上跳下来,却忘了自己武功全废。“哎哟!”她
      一屁股坐到地上,手脚腕上的铃铛“叮叮”作响。

      “哼,你们中原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见我摔下来也不知道拉我一下……”纳芦揉着屁股,恨恨的小声嘀咕。一只白皙的手伸到自己面前,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快点,我拉你起来!”头顶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这还差不多。”纳芦不情不愿的拉住了司徒知的手。

      半天,纳芦没有放开手。

      “松手啊你!”司徒知不耐烦地想甩开她的手。

      “你中了‘丹漠蛊吧’。”纳芦摸着他掌心中铜钱大小的疤痕淡淡的说道。

      司徒知眼中杀气一闪,袖中暗暗握紧了“鹤鸣”。

      “我娘当年是寨里最厉害的降头师,‘丹漠蛊’就是我娘做出来的。”

      “你娘,是不是十年前被丹青堂的人给抓走了?”头顶传来那人的声音。

      “是呀,那年我七岁,他们来我们的山寨抓走我和我娘,逼她做他们要的蛊,如若不从就杀了
      我。我娘只能听他们的。丹漠蛊做出来后,他们就杀了我娘,把我绑起来扔到山谷里,可他们没想到我自幼习武,所以很快从谷里逃了出来。当我回到山寨时,入眼的只有红色。整个山寨里的人全都死了,没有留下一个人。我知道一定是‘丹青堂’里服了丹漠蛊的人杀的。一开始中了此蛊的人定会失去人性,大开杀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当年日杀千人的‘剑魔公子’司徒知!”

      司徒知嘴角微微一动。

      “我真想杀了你。”纳芦咬牙说道。

      “你以为我是自愿的么!”司徒知低声吼了一句,握紧了双拳,“那个恶人说我是所有弟子中
      根基最好的,骗我种入雌蛊,而他用雄蛊控制我,利用我异于常人的体魄和速度去暗杀各个门派的掌门。因为体内的蛊,我几乎无人能敌,一旦动手就停不下来……”神经质般看着自己的双手,“……每一次,每一次,我都控制不住继续杀人的欲望……看着他们在我脚下挣扎,心里却又不忍……明明不想啊,可是,停不下来的……真的停不下来啊……”一直颤抖的男子突然定住身子,然后幽幽抬起眼睛看着纳芦,“你知道,我是怎么杀了于舒文的么?因为我体内的怪物随着我的功力越来越来强,强到连他都没办法阻止,”抽出“鹤鸣”缓缓架到纳芦的颈子旁,“先把他的四肢钉起来,然后像这样渐渐用力……”他的手一寸寸向前推。

      白皙的皮肤被锋利的剑刃割开,有血顺着切口流下。纳芦此刻手脚冰凉,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寒
      意。那……那根本就不是人的眼神,他不是人!他是魔!她想尖叫,却被恐惧封住了口,任那剑一点一点割向自己的大动脉!

      “你够了吧!”从旁处刺入一把剑挑开“鹤鸣”。白羽鸢收回“怀冰”,顺手接过纳芦。

      纳芦在羽鸢怀中大口喘着气,身体战栗着,惊恐的泪水和放大的瞳孔表示她受到了过大的惊吓:
      “白姐姐,白姐姐,他想杀了我,他刚才真的想杀了我……他不是人,他是魔……”

      白羽鸢一边安抚着惊吓过度的纳芦,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扔给愣在那里的男子:“你今天没吃药吗?”

      司徒知单手接住瓷瓶,并没有打开。他慢慢抬起头:“羽鸢,怎么办?我,我刚才真的想杀了这孩子!我早上才吃的药,怎么办,已经不起作用了……”颤抖的声音充满绝望。

      白羽鸢把纳芦送进屋。抽身出来,她看到漫天的樱花中,白衣男子如同迷路的孩子般手足无措,眼里是迷惘的无助。

      “如果,实在不行,”一阵大风吹过,纷繁的樱花模糊了两人的视线,“我就杀了你。”握紧手中的怀冰,她说出这样的话。

      一袭白衫突然靠近她,拥她入怀。“也好,也好,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羽鸢,我只剩下你了,我什么也没留下,只有你。也许,你杀了我,一切就都结束了。幸好六年前,我遇到了你,否则,我会寂寞的疯掉……”

      怀里干干净净,散发着青草的味道。但,他却是杀人如麻,染满鲜血的修罗。

      他和她的关系,亦亲,亦友,亦无。其中掺杂着太多的情愫,连她自己也弄不清。

      “如果你要杀我,我绝不还手。”呼吸着她发间的清香,把她的头发与自己的缠在一起。
      她没有回答。

      抬手捧起他的脸,用手指展开他眉间的皱纹:“不要老是皱着眉。”

      他突然如孩子般哭起来。

      丹青堂内。

      “堂主,那丫头,跑了……”一个人跪在堂内,战战兢兢地看着阴影中的人。

      “她现在在哪?”阴影深处传来一个沉沉的男声。

      “沉、沉雁谷。”

      “你下去吧。”

      “是。”那人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黑雨,把他杀了喂狗。”

      右边的人如鬼魅般消失,紧接着外面传来一声惨叫。

      沉雁谷内一如往常一样宁静。

      樱林深处传来悠扬的箫声。苗疆少女坐在树枝上,手执碧绿玉箫。

      木兰之枻沙棠舟,玉箫金营生两头。

      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

      一抹白色立于樱林中,单薄纤细。一支箭呼啸着飞过来。

      “啪!”司徒知单手接住利箭,反手投了出去。远处一声惨叫。

      “看来他们已经要杀你了。”他对着树上的女孩说道,

      “哼!你比我强,应该出手相助。”纳芦扭过头,双脚在树上荡来荡去。

      “为什么总是抱着那把剑?”司徒知飞身上树,坐在纳芦身边,拿过“血云”细细摩挲。

      “那时我娘的遗物,之前被那帮坏蛋抢走了。现在我把它偷了回来,所以丹青堂的人要杀我。
      ”

      指尖在剑身上轻轻一弹,顿时剑身震荡着空气发出风鸣般的清脆声音。

      “的确是把好剑。”他提剑纵身下树。在一片飞红乱舞中,绯红色的“血云”在他手中划出一
      道又一道华丽的剑痕。没想到阴柔的“血云”在这个男子手中竟会发出如此强势的剑气!

      易水萧萧,风雨欲来,孤鹤长鸣,白衣翻飞,剑气肃杀!

      纳芦看着树下随风舞剑的人,如寒潭中独步起舞的孤鹤,冷漠孤傲,但更多散发出的是一种引人
      驻目的荡荡之气!

      那一刻,自己的灵魂中有什么在叫嚣。

      苗疆女子做事向来坦荡。于是她对司徒知喊道:“喂!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血云”刹时脱手而出,司徒知一愣。半晌,他苦笑着从地上拔出“血云”。“你真是疯了
      啊,竟然喜欢上一个妖怪。我随时都会杀了你,没有人能和我呆在一起超过一个月。”

      纳芦一楞,不服气的嚷道:“你胡扯!白姐姐在你身边呆了六年,你也没杀她,你骗我!”

      唇角划过一丝笑:“你……和她不一样,你和她不一样的。”

      “为什么?”纳芦大声问道。

      他不再答话,转身走开,融入缤纷落英中。

      “哼,坏蛋司徒知……”忍了半天,委屈的泪水还是滑落脸颊。

      阴暗的大厅内,新任丹青堂堂主南宫泽一身习武劲装。旁边立着一个绯衣女子。

      “你下去吧。”

      “是。”

      “羽鸢,你去哪儿了?”

      白羽鸢刚进屋,司徒知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

      “去南山采药了。”

      “去南山采药也需要路过丹青堂!”声音陡然提高。

      “你……”白羽鸢身体一震,“你跟踪我?!”

      “啪!”脚前出现一个瓶子,是丹青堂的密毒“江南泪”。

      “你从哪儿弄来的?”白羽鸢没有惊慌失措。

      “今天早晨从你袖间掉的。”

      “……不错,我是丹青堂的人。”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我欠他一条命。”

      “可是,我、我也在六年前救了你,你……”

      “哼,那是安排好的。”

      “可是,这六年,我只有你了,你、你可以杀了我,但你不能走……”

      “你不必再挽留,我已服过绝情丹,不会再动情,是你多心了。”看着他如孩子般的举动,她
      嗤笑一声。

      “……好好好,你走吧,我不留你!”司徒知眼里毫无情绪。

      白羽鸢转身离去。

      “下次再见到你,必取你性命!”耳边传来冷冰冰的声音,与刚才判若两人。

      “随便你。”她面无表情的走出沉雁谷。

      背对着司徒知,嘴角微微翘起。对不起,我必须走,南宫泽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我,不想拖累
      你。

      “哈哈哈哈……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他神经质般大笑着,
      突然弯下腰去,一口鲜血涌到喉咙,“呕……咳咳咳……”伸手抽出鹤鸣,一剑下去,桌子被生
      生劈开!

      “白羽鸢,你负我!你负我!!”他仰天大笑。

      珍视了六年的宝物生生从肉里扯出来,鲜血淋漓,痛彻全身。原来,他视她如血亲,她视他,却
      为陌路人。

      “司徒公子,”看到白羽鸢走了,纳芦心惊胆战的从屋里走了出来,屋里一片狼藉:“你没有
      事……”

      “滚!否则我就杀了你!”手握着剑,低声说了一句。

      “……”纳芦吓得向后退了一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我这就走,我根本不相信白姐姐
      会吃什么劳什子的绝情丹!她这样做一定有原因!你把我们都赶走,自己清静去吧!血云留给你,想死就用它!”说完恨恨的离去,血云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白羽鸢在哪里?”南宫泽坐在大堂中问右护法黑雨。

      “在后面。”黑雨的声音冷淡无比。

      “去看看她。”

      “后面”是指一个小型地牢,白羽鸢被关在最深处。

      “呼……呼……”腹部被同门师兄刺伤,没有做任何包扎,血不停地流出。撕掉衣服的下摆,胡乱捂住伤口。白羽鸢躺在又脏又臭的石板上,四肢因失血过多而发软。

      “鸢,即是风筝,但无论飞得多高,风筝的线在我手中,我要毁掉它,它决逃不到其他地方。”南宫泽站在牢门前,冷冷的看着地上的人。

      “……”白羽鸢没有答话。

      “你对他动情了,对不对?”

      白羽鸢干脆闭上眼睛,不予理睬。

      “哼,你就在这里等死吧,他不会来救你,因为,”南宫泽残忍的笑了笑,“我会杀了他。”

      “你杀不了他的……绝对……”白羽鸢突然冒出一句话。

      “哼,都死到临头了。你别想逃,我要让你亲眼看到他的尸体。”脚步声渐渐远去。

      “司徒知,我没有负你,我没有负你……”白羽鸢蜷起身子,痛苦的呜咽。

      一群孩子正在练武,一招一式,中规中矩。

      休息期间,于舒文抚摸着小司徒知的脑袋,宠溺的看着他。远处,一双眼睛看着这一切。南宫泽从幼年就开始拥有名为“嫉妒”的感情。

      日杀千人,手刃堂主。那天,南宫泽恰好有任务离开了丹青堂。当他回来时,一片死寂。一年后,他重振丹青堂,暗中找到司徒知,派出从朝廷死囚中救出的重犯——红蝎,用毒高手白羽鸢。他命白羽鸢在司徒知体内埋入雌蛊,六年期间,暗中培养。他要控制司徒知,一洗当年的怨恨。

      “司徒知,我恨死你了,同样优秀,凭什么你要踩在我头上……”南宫泽神经质的看着手中的
      陶罐,里面是雄蛊,“现在我要你当我的狗!”

      “堂主,抓到那小孩了。”黑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哼,想找她,她自己倒找上门了。”

      纳芦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手腕上的铃铛已经在挣扎的时候弄丢了,只剩脚上的还在“叮叮”作
      响。

      “小丫头,知道我抓你是干什么的么?”南宫泽捏住纳芦的下巴。

      “呸!拿开你的脏手!”纳芦后悔死了,要不是武功全废,又碰巧遇到了丹青堂的人,自己早
      就逃之夭夭了。

      “你娘会的你也会吧,我要比丹漠蛊更厉害的蛊毒,你……”

      “做梦!我不会!”纳芦狠狠地看着他。

      “哼,不识好歹!把她关到笼子里,放在前院,今晚有贵客。”

      “混蛋!放开我!放开我!”

      月色如水,丹青堂前厅里一片寂静。

      一袭白衣无声落下,青丝随意束起,跃下时,袖间拂落了几片樱花。

      “师弟,我候你多时了。”远处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同时,正对着司徒知的大堂中,烛台也
      一盏一盏依次燃烧,照亮昏暗的大厅。

      司徒知并不答话,提剑飞奔,冲至大堂。在门槛处他猛然停住,手指一弹,“玄月”飞镖“铮”
      的飞出,在大厅内来回盘旋,不时发出布帛断裂的声音。仔细看才发现,整个大厅密密麻麻全是极细的丝线,锋利无比,如若照刚才的速度冲上去,只怕刚进去就会变成一块块碎肉!

      “噗!”左边突然传来吐血的声音。烛光下,一身翠绿的女子坐在轮椅上,十指之间都缠有同
      样的丝线。

      “天蚕丝?阁下可是傀儡师清辉?”传说清辉以天山上采来的天蚕丝为武器,虽有腿疾,但无人能近她周身二十步。

      “哼,不错嘛,竟能破了我的阵。不过,之后就不能便宜你了!”她抖动十指,银色的丝线似乎活过来般在司徒知身边游动,时而软若绸缎,时而利若剑刃。

      “哧!”司徒知的衣角被丝线缠破。一直静立的人突然抽出剑掷向清辉,以剑作掩护斩断身前的丝线。“当啷!”剑插在清辉的轮椅旁,清辉拔起剑刺向冲过来的司徒知。司徒知以令人吃惊的姿势躲过这一剑反手扣住清辉的手腕,另一只手竟从清辉是手抽出另一把剑。清辉心中一冷,持剑的手尚未收回,“血云”已刺入心脏。

      “你……竟然,用……双剑……”清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从来……没有人,能近我身……二十步,你是……第一个……”

      “血云”抽出,扬起一片血雾。男子的白衣上点点猩红,宛若盛开的樱花。

      “竟然杀了我的右护法,唉……”那人在暗处叹气。

      “羽鸢和纳芦在哪里?”司徒知手持“血云”,杀气逼人。

      “小丫头在这里。”大厅中出现一个笼子,纳芦躺在里面,毫无生气。

      “羽鸢在哪里?”

      “那女人啊,可能已经死了吧。”

      心脏仿佛被人攫住,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可能死了吧……已经死了……死了……

      “啊——!!!”司徒知仰天长啸,声音凄厉绝决。

      “你现在能救得只有这孩子了,呵呵呵……”

      司徒知呆呆的看着笼子:“她,也死了?”

      “没有,黑雨,把她叫醒。”一个黑衣人出现在笼子后,用剑柄敲在纳芦的脚腕上。

      “啊!疼……”纳芦惨叫着醒了过来,脸上痛的全是冷汗。

      “住手!”司徒知提剑奔去,和黑雨打了起来。黑雨故意向外躲,把司徒知引向院内。

      “小丫头你活到头了。”南宫泽手持匕首,一步一步走到笼子前,一手捏住纳芦的后颈,向她
      背后狠狠一刺,“快给我叫!”

      上次的伤口还未愈合,又添新伤。纳芦疼得要死,可她看着外面的白色身影,硬是死咬住嘴唇一声不吭。

      “还不疼,是吧?”南宫泽残忍的转动匕首,甚至可以听到刀刃摩擦骨骼的声音。

      纳芦终于忍不住,手紧紧握住玉箫,凄惨的大喊:“司徒知,快来救我啊!”

      司徒知一分心,肩头立刻挨了一剑。他无心恋战,使出绝技。“蝶香魅影!”“血云”在他手中
      挽了个剑花接着在空中划出一道绯红,他接住剑足尖点地,将全身的内力注入剑身逼出剑气。剑还未碰到黑雨,黑雨的胸口已开出一朵血花。他惊异的看着他:“这、这是白羽鸢的……”话音未落,剑路突变,剑身扫过黑雨的腰,黑雨被拦腰斩为两节,脸上还保持着刚才的惊异。
      身形定住,白衣已染红大半。对,这是羽鸢教给我的,所以我一直在练。我不可以忘记。微笑的唇角僵住,俊秀的脸开始扭曲。羽鸢,死了?她死了?泪水滑过脸颊。是谁杀了她?是谁! 他
      猛地转头,看到南宫泽。

      南宫泽目睹黑雨被华丽分尸的过程,心里一惊。他不断安慰自己,我有雄蛊,可以控制住他,我
      可以控制他……

      司徒知一步步向他走来。

      南宫泽看着他的眼睛,不禁毛骨悚然。那,那根本不是人的眼神,那是野兽的眼神,他是个疯
      子!司徒知根本是个疯子!!他心慌意乱的催动雄蛊,可司徒知还在一步步向他走来。

      该死!那女人根本就没有给他下蛊!南宫泽真的害怕了。他跌坐在地上,向四周喊道:“全、全都出来!把、把这个人给我杀了!”

      四周悄无声息的出现很多人,清一色的黑衣。司徒知被围在其中分外鲜艳。

      他低着头,突然发笑:“呵呵呵……知道樱花为什么是红色的么,因为,”悠然抬头,“它们被
      溅上了你们的血啊。”

      “血云”在他手中焕发出妖媚的血光,不断的刺入一具具身体,又一次次拔出。

      绯红的血雾中他似一只寒潭中独步起舞的孤鹤,凄厉绝美摄人心魂!

      “司徒知,快、快停下,他们并没有罪啊……”纳芦拼尽全力喊道。可惜,刀光剑影中,她的
      声音如蚊蚋般几不可闻。

      “铮!”“血云”不小心脱手而出,他纵身跃起,抢身到清辉的尸体旁拔出“鹤鸣”。

      “鹤舞风飞!”

      “鹤鸣”摇曳着华丽的光辉在空中虚晃三下,接着向四周横扫而过。

      惨叫声此起彼伏,昔日的温和剑客已化身为血色的修罗!

      他竟用这样的招式去应对普通的“丹青堂”弟子,这已俨然是一场屠杀。

      “哈哈哈……”他狂笑着杀掉一个又一个人,眼底闪烁着疯子般的疯狂!

      终于,大厅内归于平静。只有一个人是站着的,浑身浴血,红的刺眼。

      “不要杀我,我是南宫泽,你的师兄,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南宫泽看到他朝自己走来,
      吓的一个劲向后退,嘴里神经质般念叨。

      “是你,杀了白羽鸢,”司徒知左脸颊溅满了鲜血,一身血衣,无比骇人,“所以,你,该
      死!”

      “师弟,师弟!不要杀我,我、我是南宫泽!”他尖叫起来。

      “南宫泽?师兄?那更该死。”他低下头与他对视,“本来应该是你背负‘剑魔’的命运,只
      是因为你老子是武林盟主,你的师弟就成了替死鬼。”剑稳稳地搁在他的颈子旁,“你,去死
      吧。”

      “什么……”南宫泽还未回过神,已成为剑下之鬼。

      白羽鸢从地牢里跌跌撞撞的出来,发现外面竟没有人看守。丝丝不安在心里扩散。

      当她来到大厅时,入眼之处尽是死尸。

      司徒知!他不会被杀了吧?恐惧蒙上她的心头:“司徒知!司徒知!”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眼底的戾气慢慢淡去,眸子重新变得清亮。

      看到了!白羽鸢忍着伤口的疼痛向司徒知跑去。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无措的站在那里。

      “羽鸢?他明明说你死了……”话语末尾有明显的惊喜。

      看到他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她放下心来:“笨蛋,我怎么会死。”声音恢复平常的冷淡。

      “白、白姐姐……”身后响起纳芦的声音。白羽鸢转身看到笼子里的纳芦,忙抽剑斩断笼门,
      轻轻扶起纳芦:“不要说话,先包扎伤口……”

      纳芦按住白羽鸢的手,解下腕上的铃铛,费力的开口说道:“我、我不成啦,不要救了。这是,
      ‘丹漠蛊’的驱蛊药。”

      “你……”白羽鸢看着她手中的解药有些惊讶。

      “希望,能让司徒公子,摆脱这个,噩梦……”声音越来越低,握着铃铛的手渐渐垂了下去。
      司徒知接住她的手,轻声的说:“谢谢。”

      白羽鸢紧紧地抱住了那逐渐冰冷的身体。

      司徒知转身,眼前一片血泊。

      “这……是我,干的?”

      白羽鸢放好纳芦,转过身看着他:“傻孩子,一切都过去了,这是你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
      有这种事情了。”

      红色的孩子伏在她肩头呜咽着,她对他说:“这是解药。以后你再也不用背负剑魔的罪业了。”

      “羽鸢,我要带你一起走。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松手了。”司徒知在她肩头闷闷的说,长
      长的睫毛上面还沾有未干的泪水。

      “……笨蛋。”她抚摸着他的头,轻声说。

      “噗!”一把利剑刺入她的身体。

      他的大脑瞬间麻木。

      “呼,呼,呼……”身受重伤但还活着的黑衣人站在她身后。

      “羽鸢……”

      绯衣女子倒在他怀中。

      “羽鸢……”他慌乱的握住她的手。

      “不是,说过了么,不要,老是,皱着眉头……”她努力伸手,想抚平他眉间的折皱。

      他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无助的呜咽着。

      “你要,多笑一笑,记住,了吗?”伸出手,擦掉他脸颊上的血迹,露出原本俊秀的面孔。

      “司徒知……我,没有,负,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负我……”可是,这双手什么也留不住……心仿佛被生生剖
      开。

      那个一直陪着他的女子不见了。

      那个说会一直陪着他的女子离他而去了。

      昏暗的烛光中,司徒知痴痴的看着白羽鸢秀丽但毫无生气的面容。俯下身,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温柔的一吻。

      是的,已经结束了,但,羽鸢死了,那芦死了,所有他认识的人都不见了,天地间他孑然一身。
      有关他的所有一切在这里截然而止,再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剑魔公子。但,这不是他想要的……这不是他想要的!绯衣与血衣,仿佛两团火焰,在如水的月光下,美丽的不可方物。

      “羽鸢——!!!”

      她和纳芦被他葬在沉雁谷中。

      春末,他在谷里吹着玉箫。樱花林已被他一把火烧尽。他仍旧一袭白衫,超然绝尘。

      山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呼啸声,似在为长眠于此处的两人吟唱悲曲。

      发丝挡住他的侧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曲终了,他砸碎了玉箫,头也不回的离开沉雁谷。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生死相许!”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相思坟上种红豆,豆熟打坟知不知!”

      郊外的草地上,一群孩子正在放风筝。

      “哎呀!”女孩不小心松开了手,风筝悠悠飘远。

      他出神地看着那风筝越飘越远。原来,人这一生中,惟有“离别”,才是真正的永远。

      风筝掉到了他脚前,他捡了起来。原来他和她就像风筝和引线,线一直牵着风筝,风筝不知。
      终于线断了,风筝却已无力抓一直牵着他的线。当他不再迷惘的时候,属于他的风筝却已远去。

      一阵清风过境,他倏而仰起头,眸子里的迷惘已然消失。

      白衣飞扬,青丝飘散。他露出了然的笑,绝美,寂寞,倾城倾国。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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