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三途》梁鸶若

10、九、

　　夜凉如水，朝阳殿内没有点灯，隐霜一身素雅白衣坐在窗边，一头乌黑的长发像几滴在宣纸上晕染开来的墨汁，似瀑布一般垂挂在她的背上，长长的一直拖到了地面。隐霜的青葱玉指熟练且轻柔地撩拨着一把白玉制的七弦琴，一首“平沙落雁”温婉悠扬地在王府内传开，饶是已经深夜，也引来了不少侍女、仆人在朝阳殿门前静静聆听着。
　　“好久没有碰琴了，弹的着实生疏了许多啊。”
　　隐霜忽然停了下来，赫然而止的旋律似乎扫了众人的兴致，大家也纷纷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小姐，您弹的曲子依然那么动听。”
　　小翠不知何时回来的，好似她也与众侍女们站在一起听了好久，直到乐曲结束才进了房里来。
　　“哼，弹奏的再好听又有何用？”隐霜不屑的将七弦琴推到一边，双眼直直地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继续问到：“查的如何了？”
　　“我去街上问了，大家都知道羽非是柳色馆的歌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仅长得倾国倾城，还练得一手好琴艺。可惜阿，红颜多薄命，羽非三年前就死了。我问了许多人，他们似乎提起羽非的死都战战兢兢的不敢多说。”
　　小翠未说完就被隐霜打断：“所以，你就回来了？”
　　“嘻，小翠哪敢这样就回来复命！那不是自讨没趣嘛！”小翠笑盈盈地朝着隐霜走去，一双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更苍白的可怕的手，缓缓搭上隐霜的肩膀，用脸颊蹭着隐霜漆黑的长发，续说道：“我问了很多人看他们好像都不敢多提什么，于是啊，我就使了些小手段，才终于知道他们在怕什么。三年前的某个夜晚，昀王去了柳色馆，想一睹西陵城第一歌姬的风采与琴艺。谁料想，不去倒也罢了，一去就从此万劫不复。昀王被那羽非的美貌与才情彻底的给征服了，夜夜流连于柳色馆。起初，他是与众宾客一同欣赏羽非的琴曲与歌声，可时日一久，昀王便有了私心。他塞了很多钱给柳色馆的老板娘，要求羽非只为他一个人弹琴吟唱。老板娘当然好啦，有钱赚何乐不为，于是爽快的答应了。可昀王是什么身份？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太后立刻召见昀王入宫。昀王说是想娶羽非做亲王妃，并表明他与羽非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可那太后是什么脾气？一个歌姬她怎会看在眼里？她对昀王说阿，那歌姬身份低贱，配不上亲王妃的身份，要昀王放手。昀王当然是不肯了，哎。。。”
　　小翠叹了口气，隐霜默默的听着，依然没有回头去看她一眼。夜风吹散了那一头美丽的秀发，偶尔几缕发丝遮挡住了隐霜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
　　“后来啊，昀王重情重义，他怎能放弃羽非呢？便想着太后既然不同意，他干脆带着羽非离开西陵城罢了。他与羽非约好了时间地点，苦苦等候了许久却不见羽非的身影。待他去到柳色馆时，却发现羽非的头颅被悬挂在柳色馆门前的屋檐下…幸好当时是深夜，柳色馆内好像还没人察觉，街道上也空无一人，只有昀王爷发了疯一样将那颗头颅抱在怀中，拼命喊着羽非的名字。”
　　“是太后杀的吧？”始终沉默的隐霜，终于用冰冷的口吻询问到。
　　“小姐真聪明！原来那太后早就知道昀王的脾气，所以她下令杀了羽非。而且还是花钱雇的几名土匪给做的呢。啧啧，那羽非死的也真够惨的。据说那头颅上眼睛给挖了，舌头也给切了，血淋淋的…可吓人了。那昀王找过羽非的躯体，找了很久，终于在西陵城外的后山上给找到了！衣衫不整，□□上伤痕累累，烂了的尸体还被野狗野狼们围着当食物，昀王差点就得了失心疯！再后来啊，他便跟丢了灵魂似的，夜夜笙歌，几乎每晚都不在王府睡。近来貌似也是太后给逼的，才娶了小姐你…”
　　小翠的故事说完了，隐霜抬头瞧了瞧天空，也差不多卯时了。她起身用肩膀轻轻地撞开了小翠，嘴里不停地重复着：“第一歌姬…第一歌姬…”
　　“小姐！小姐！你醒醒！！”
　　小翠见状，绕到隐霜的正面，很用力的抓住隐霜的手臂，摇晃着。
　　“行了，小翠，我好的很。”
　　隐霜打掉小翠的手，揉揉自己被捏痛的手臂。
　　“好？要是真的好，那这个是什么？”
　　小翠伸出右手，用食指擦拭着隐霜脸上毫无自觉滴下的泪痕。
　　“既然现在是人了，总是要有人的感情嘛。听了这么感人又可怕的故事，为之动情也是正常。我不过是在想，估计要从昀王身上下手是不太可能了。本来以为他是个好色之人，还有利用的价值，谁知道他不过是个无用之人，满脑子想着那个死去的女人！这样的男人要之何用？”
　　隐霜将玉指伸向小翠尖尖的下巴，用极其挑逗的姿势，将小翠的下巴向上抬起，魅惑地说着：“小翠，你有没有看到那天严大人看我的眼神？”
　　小翠眼含笑意，嘴角微微上扬：“当然有，那个严大人啊，倒是长得一脸色相。”
　　“那个严大人似乎是主管这次会试的，或许可以好好利用一番。”隐霜用皓齿轻咬着自己的下唇，眼瞳机灵地一转，便道：“那昀王嘛，似也不是完全没了用处。纵使我现在在众人看来，身份卑贱，但若有了身孕，有了皇室血脉…嘻，小翠，你说是不是？”
　　隐霜与小翠同时笑出了声，几只黑色的虫子像是不小心从笔尖上滴落的墨，染上了隐霜素净的白衣。两双血色的眸子黑暗中彼此凝视着，互相读着只有对方才能明白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