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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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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丰附中。空地。
“好冷啊……”林眠换上了荆天明单薄的戏服,站在还未消融的积雪中不停地来回搓着手。
“我……我……和阿雪还……还没说……说什么呢……你……你……”纪辛兰穿着赤练的性感红色长裙,话都说不利索了。林眠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身上不断跳起的大大小小的鸡皮疙瘩。
楚凌雪的情况也好不了很多,她两只手紧紧抓着热水袋,蜷缩着身子,恨不得把自己整个塞进热水袋里。
“啊——嚏!”裴雯雯刚走出来就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不停地来回跺着脚。“我不要玩了,我不要玩了……好冷啊……我要回家……”
“大小姐……有点耐心好不好……我们也很冷啊……”林眠拍着她的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是很厉害。
裴雯雯撒娇地摇着头,“我又不像姐姐……每次在叔叔面前都能穿得那么少也不觉得冷……”
林眠的瞳孔突然一下子放大,死死抓住裴雯雯的肩膀激动地问:“叔叔?你说什么叔叔?!”
“我,我也不认识,因为经常都是些不一样的叔叔……”裴雯雯被林眠的突然发飙吓得往后连退了三步。
仿佛一把把尖锐的匕首,把林眠的心脏狠狠地戳了一个有一个洞,肆虐的北风灌进心脏席卷着一场风华绝代的,巨大寒流。
好像没事谈什么死啊活啊的真的不吉利,刘闵这么硬朗的身子竟也发起了烧。
“林眠这小子死哪儿去了,他老娘都高烧到39度了,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刘闵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抓着抹布来回擦着桌子,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还挺严重,找点药吃吃吧。”刘闵蹲下身子拉开柜子底下的抽屉,发出“吱嘎”的声响。抽屉里发着一个硬质的饼干盒,刘闵拿起来轻轻吹了吹,便纷纷扬扬地落下灰尘。盒子里的东西还被几张塑料袋包着,已微微泛黄。
包着的只是几盒药罢了,从盒子上已斑驳的字迹就能看出这药已有很多年了。
“我记得有退烧药来着,什么时候吃完了么?……”刘闵重新把药小心翼翼地包好放了回去,然后重重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她考虑了很久,终于从口袋里拿出几张被仔细叠着的零钱,套上已快被洗得脱色的大衣出了门。
北京的街道不管什么时候都很热闹,尤其是下雪之后会有很多小孩子在两旁堆雪人,打雪仗,他们的父母拿着数码相机对着孩子们可爱的笑颜拍得不亦乐乎。飘飘洒洒的雪花落在他们的头上,衣服上,把所有笑脸装点成一副精美绝伦的画。
当然,更美丽的是在他们的不远处正有一个乞人拄着木棍步履蹒跚的行走在这幅美妙的都市雪夜中。他身旁那些冷漠的眼神,尖酸刻薄的嘴脸给这幅画填上了最画龙点睛的绝妙一笔。
刘闵把手抄在口袋里,每个人嘴里哈出的白气伪装成这凡尘俗世中最美的烟雾。
排练还算成功,纪辛兰非常高兴地自掏腰包请所有人去酒吧。
夜店里嘈杂的气氛虽然让林眠很不适应,不过他现在觉得自己已变成了一个茧,被无数的网裹成了一个茧,周围的一切已与他没有丝毫关系。于是他开始坐在角落里一杯一杯的喝酒。
“林眠……你怎么在这儿?”
已有些微醉的林眠慢慢抬起头,柔和的灯光打在他微红的脸上映出好看的光晕。
“刘郦?你怎么?……”
“我在这家酒吧打工。”刘郦说着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将桌子上的几个空瓶收拾到了托盘上。“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呵,想喝就喝喽。”
“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不开心的事?呵呵,哪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我开心得很,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说完林眠就开始大笑起来,最后却变成了梗在喉咙里的抽泣。
刘郦摇了摇头,试探地问:“难道是因为裴荔?……”
“裴荔?裴荔是谁啊?我认识她吗?”林眠又一把拿起酒瓶灌到了嘴里。
“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被她伤到的……林眠,或许你该去告诉她的。”
“告诉她什么?”
“告诉她你喜欢她啊……”刘郦的声音不自觉的小了几个分贝。
“喜欢她?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她啊?呵,刘郦你开什么玩笑啊?”林眠又开始笑起来,尽管笑得如此虚假。
“好了林眠,别装了。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对裴荔有意思好不好?如果你不去告诉她的话她怎么会知道你的心意呢?或许你就会永远错过她了。”
林眠低下头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很认真地看着刘郦问:“我……可以吗?”
刘郦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看着他的脸,“呐,很帅气呢。”
林眠怔了怔,然后弯起了嘴角,“谢谢。”
“呵,谢我干吗,快去找她吧。”
看着林眠跑出去的背影,刘郦嘴角的微笑不明含义的消失了。
——呐,很帅气呢。
刘闵已经在雪地里走了将近二十分钟了,中途路过了很多药店,不过她都没有停下来。因为她知道一家更便宜的药店,尽管只能省下几块钱。
“你再给我装啊?你了不起啊?!你不是有人吗?你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几声带着嘲讽的怒吼从前面的小巷子里传出来。
“只是几个学生围攻砸一个学生罢了,这种事司空见惯了。”刘闵想着。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虽然她并不想去管什么闲事,不过他们却挡了她的路,那小药房就在这条小巷里。
“小伙子,让让路好吗?”刘闵拍了拍打的正欢的一个小青年说道。
“去去去,滚一边儿去。”那小青年摆了摆手不搭理她。
“你这小伙子也太没礼貌了吧?我只不过是让你们让让路而已啊。”刘闵有些不悦。
“老不死的,脾气还不小啊。老子今天就是不让怎么着?滚一边儿去!”说着那人狠狠地退了刘闵一把,刘闵一下没站稳跌倒在了墙角。头部因为遇到猝不及防的撞击,竟一下子昏死过去。
“切。”那小青年冷笑了几声,又转过头继续他们的“正事”。
雪花仍飘飘洒洒的落着,马路上的路灯已打开了,整个城市变成了一个灯火通明的,狭小天地。街道就像一条喷着火焰的巨龙,吞噬着,消耗着,一个又一个卑微的生命。
刘闵已躺在街角几个小时了,虽说是个小巷,但往来的人并不是很少,却没有人走过去看看这个倒在街上的人究竟是怎么了。
肆虐的风吹进刘闵的身体里,她的手和脸都已被皴的通红。旁边过路行人的奇怪目光不停地盯着她,仿佛在看着一件博物馆里的来自远古时期的稀奇物件。然后笑着走开。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你找我?”裴荔踩着细长的高跟鞋走到正望着河面发呆的林眠旁边。
“啊,你来了。”林眠有些慌乱的从地上站起来。
“恩。”裴荔点了点头,继续说:“你打完电话后突然又有些事情,想要回给你结果电话里的人说,那是公用电话。呵,所以没办法,我就来了。”
林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哦,抱歉,我没有手机,所以……”
“没关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林眠咬了咬嘴唇,心变得像四周的飞蛾一般浮躁不安。
“我……”
“抱歉,等一下,我接个电话。”裴荔打断林眠好不容易准备鼓足勇气说出来的话,从包里拿出了手机,“喂,吴老板?呵,难得你还记得我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哦?是吗?呵呵,有空有空,当然有空,那么,不见不散了。恩,拜拜。”
林眠站在一旁看着裴荔优雅的谈吐,以及她手里那部名牌限量版的手机,心仿佛就像自己刚才无聊时扔到河里的石子,深深地沉到了河底,冰冷而无穷无尽的河底。
手机显示屏发出的明明微弱的光芒却似乎能够照瞎林眠的眼睛,他别过头,刘海便遮住了眼睛,留下一片不大不小的阴影。
裴荔把手机扔回包包,又继续问:“你刚才要说什么?”
林眠沉默了半响,从口袋里掏出了银行卡递到她面前,“我想说,这张卡还给你,我不能要。”
裴荔突然笑了笑,“你找我就为了这件事啊?这张卡我既然都已经送给你了,怎么还能再拿回去呢?你就留着吧,只是几千块钱而已。”
林眠很坚定地摇着头,说:“几千块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我这种穷人家的孩子来说已经是个大数字了,我不能要。”林眠似乎是故意把“穷人家”这三个字说得很慢很重,好像是在享受那种刀片划在心上的痛楚。
裴荔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接过他递来的银行卡,“真是拿你没办法,以后有需要的话就告诉我。
“恩。”
“那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裴荔说着把银行卡放到包里。
“啊。”她刚把手放进包里却突然叫了起来。
“怎么了?你没事吧?”林眠有些急切地问道。
裴荔笑着摇头,从包里拿出一朵花,花柄上的刺还沾着点点血迹。
“没想到这花的刺还蛮厉害的,不愧是这么名贵的花。”
“名贵的花?”林眠问。
“恩,是啊,这是一种玫瑰花,叫做洛丽玛丝玫瑰,这样的一朵可不便宜哦。好了,不和你多说了,我还有事,拜拜。”
“等一下——”林眠突然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裴荔回过头,“还有事?”
“你……是去见男人吧。”
裴荔的脸上露出几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呵,什么意思?”
“你,是出去卖的吧。”林眠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半边脸颊,看不出他此时的表情。
裴荔的嘴却微微张开,随即又笑了起来,“呵,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看出来的。”他沉默了半响,又问了一遍:“你,是出去卖的吧?”
“是,又怎样?”
月光静静地打在河面上,波浪翻滚着好看的洁白光芒照映着这个城市的深夜,已快要停息的小雪落到湖水中,打了一个旋儿后便消融了。
林眠和裴荔站在河边,河水中倒映的两个人影,在一阵北风后被吹散到了四方。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彼此各自为政。
裴荔在勾起几丝不明含义的笑后,突然走近林眠,用她火热的嘴唇碰上了林眠冰冷的嘴唇。
林眠瞳孔蓦地发大,却没有推开她,而是张开嘴狠狠地咬住了裴荔的嘴唇,直到口腔里弥漫出一股血腥的甜腻气息,才用力狠狠地把裴荔推到一边。
裴荔妖娆地勾起嘴角,“呵,怎么了?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男人果然都是贱骨头,明明很想要却一把把我推开,是装清高吗?”裴荔说着略显爱惜地抚摸着手里的玫瑰,然后递到林眠面前,“这朵花就送给你吧,刚才那个吻就算是我买你的,怎么样?小-弟-弟。”
林眠咬着牙,一把扯过裴荔手里的玫瑰转过身疯似的跑着,他再也不想看见这个女人,再也不。
林眠用力攥着那朵洛丽玛丝玫瑰,血顺着花刺一点点流下来,和裴荔的血混在一起一滴滴溅到地上,在月光下好像一朵盛开的,血色玫瑰。
裴荔看着林眠的背影,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的血迹,叹了口气:“真是个,可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