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听风》大蘑菇

1、闻讯

　　“散朝！”随着大太监林公公清脆的声音在神武殿响起，一众文武齐刷刷散了朝班，皇帝陈弘一脸耐不得的神情从九龙御座上站起来，疾步走向后殿。
　　“丞相怎么了？”他一边走着，一边压低了嗓子问身后紧随的太监。
　　林公公微俯着身子，手里持着拂尘，悄声回话：“回陛下。方才相府派人传话儿，丞相身子不适，今儿个实在起不来，奴才也是才得了信儿，还没——”
　　“什么病症？请了太医不曾？”皇帝一路疾走，一路儿的不放心，“罢了，你也是一问三不知，过去瞧瞧吧。”
　　“遵旨。”老太监一甩拂尘，“摆驾丞相府——！”

　　相府距皇宫不远，皇帝的御辇还未到，早有两队御林侍卫，沿着御道一字排开，净了街。随后，四十个小太监先行，守在相府门口，清一色的垂首侍立。两旁的百姓知道这是皇帝要来了，只是好奇，却不能近得半步，眼中急切看不到，口中便纷纷议论起来：
　　“今儿个丞相没上朝，是吧？是没见着吧？”一个小贩打扮的人，捅了捅身边站着的老汉。
　　“是没瞧见。”
　　“出了都城？不会呀，昨儿个早朝，丞相出门，我还瞅见了呢。”
　　“傻呀！相爷出了京城，皇上来这儿干嘛？”老汉捋了捋胡子，煞有介事的说。
　　“那就是病了？”
　　“那就更不能了！”又一个人插了话，“相爷今年三十有七，正是硬朗的时候儿，你可别——”
　　“嘘！噤声！——”老汉忽然捅了捅身边说话的人，那人正说着，抬眼一看，果然皇帝的御辇慢吞吞的越行越近，便赶忙住了口，垂首肃立。

　　行至府门口，林公公伺候皇帝下了辇。
　　早有相府管事儿的接驾，口中呼着万岁，黑压压跪了一地。
　　陈弘不需引路，带着林公公直奔相府后院，
　　“方才听得几个百姓议论，也听不大真切，”皇帝一边走，一边问，“丞相今日不朝，他们如何得知？”
　　“万岁爷，您可不知道，”林公公紧跟其后，探着头儿小声说道：“丞相每日上朝，那可是一景儿。”
　　“这怎么说？”
　　老太监笑着回话儿：“这方圆临街的百姓，只为了看一眼咱们喻丞相，每日里天不亮就在府门外候着，轰都轰不走，——”
　　“是么？”皇帝笑了笑，脚下仍是走得飞快。
　　“可不是？有请愿的，也候着等，有冤屈的，也候着等，可怜咱们丞相了，前脚儿下了车辇，这后脚儿，哎，一个时辰也迈不进门槛儿去，难得清闲的时候儿，便是无冤无诉，也少不了等着的百姓，——”
　　“无冤无诉的，还等什么？”
　　“哎哟，还不是为了看一眼丞相呗，今儿个穿的什么，束的什么，就连那些个不出门的媳妇儿们，——”
　　老太监啰啰嗦嗦一路儿说着，眼瞅着来到相府后院。皇帝一摆手儿，林公公赶忙噤了声。

　　相府后院花木葱郁，数百株翠竹，掩着几株海棠，零落其间，东西两壁抄手回廊，环着正中穿堂，行过穿堂，才到后院。

　　三四个近身太监随着皇帝，左右十几个相府执事跟着，一行人来至喻鹿言平日常歇的卧房。
　　皇帝轻轻推门而进，林公公身形一挡，说了声：“都在外头候着。”便放轻了步子，随着陈弘的后脚跟儿跟了进去，返身关了门。

　　绕过三道书阁，便是一架高大墨漆围屏，转过围屏，刚至里厢，早有一婢女盈盈下跪，轻声说道：“奴婢秀云叩见陛下。”她一开口，身后一个书童打扮的小厮，并太医正萧理，齐刷刷跪了下来，陈弘不及搭理，径直走向卧榻边，秀云赶忙挽起纱帐，皇帝轻轻坐下，眼睛盯着榻上的人，头也不抬地问道：“丞相如何了？”

　　“回陛下，”萧太医躬身跪倒，“丞相——”
　　一语未了，陈弘站起身，用手一点，“你，还有你，外厢回话。”
　　说罢，秀云萧理随着皇帝来至外间，陈弘捡了一张舒服椅子坐了，先问秀云：“丞相如何病的，你且说与朕听听。”
　　秀云慌忙跪倒：“回陛下，丞相、丞相昨日，——”刚开了个头儿，便回身看萧理，萧理暗地里冲她摇了摇头，只听秀云回道：“丞相昨儿个白日里还、还好好的，晚间便有些头晕，脸色儿也不大好，夜里不知赶了什么折子，睡得迟了些，今儿早上奴婢伺候梳洗的时候儿，一个扶不住，便栽倒了——”秀云一边说，眼里早已含了大颗的泪，“是、是奴婢没伺候好丞相，” 话没说完，泪珠子便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到底是何病症，要不要紧？”陈弘转脸儿又问萧太医。
　　萧理轻声回道：“回陛下，——”他定了定神，“丞相本无大碍，只是底子较常人弱些，虽仗着年轻，终究操心太过，亏了保养——”
　　“丞相身系国之利钝，殷勤调养，不可有失，萧理，”陈弘看了看他，“悬丝切诊，你可要仔细。”
　　“微臣遵旨。”

　　正说着，只听里间一阵悉簌声响，恍惚间，榻上人轻咳了几声，陈弘正要起身，林公公疾步走了过来，压低了嗓子说道：“陛下、陛下！丞相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