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暗魇之歌》葬歌

4、贤者忘川

　　光影像神的指引，定住了少年们全部的目光。

　　萨洛感觉额角一路滴下冷汗，像是冰冷的蛇一样嘲弄地爬行。

　　影子走出光的包围，更锐利的光线来自于他的瞳孔。身穿黑色战袍的青年站在大门前，看着这群即将交付魔族命运的少年们。

　　黑色的长发拢成一束，细碎的刘海妥帖地遮住左边的眉毛。青年的脸上是目空一切的平静，沉和的暗紫色瞳孔里闪烁着尖锐的冷光。就像是有把安静的匕首，隐藏在他美丽的瞳孔深处。

　　魔族的少年们看着他，这个来自于圣歌学院的，即使不知底细也明白他是力量代名词的青年。

　　风卷起的灰尘粉末僵硬在了此时的气氛中。青年挑了挑细长的眉毛，嗓音就像是在黑夜里沉沉敲响的战鼓般沉磁。

　　“说啊，刚才是谁说自己要成为‘创世神’了？”

　　几个少年不含恶意却很要命的目光转向了萨洛。他捏了捏满是汗水的掌心，咬牙切齿地低吼，“别、别看我！”

　　“魔族的少年们，在你们眼里，‘创世神’是可以当笑话一样说出来的么？”青年平静地扫视着鸦雀无声的少年们，他的年龄并不比他们大多少，然而他的气质和神采却体现着命运在他的生命力刻下的印记。

　　暗魇是少年们当中惟一一个直对上了青年扫视的目光而没有缩回的一个。虚无般的平静是这个少年的特质。他歪了歪头，目光移到了青年的战袍上。

　　黑色战袍的前襟用血红色的丝线绣着一朵什刹之花，工艺非凡，像盛开又像枯萎。那是荣光的象征。在魔族的传统里，什刹之花是魔族的象征，只有取得过出色的战功或是做出过巨大的牺牲的人，才有资格穿上绣有什刹之花的衣服。

　　什刹之花生长在帝都边缘的未央山上，扎根于最贫瘠的土地，盛开出绝望而美丽的黑紫色。这代表了魔族在阿卡尔奇大陆上千万年来的生存史诗。

　　这个青年，或许只是圣歌学院里一名普通的导师，但是他却拥有非凡的荣光。隔着他的身躯，暗魇望了一眼光华朦胧的圣歌大门，未名的火焰在他血液里静静奔腾。

　　青年的目光在暗魇没有回缩的一瞬间也留意了他一下。接着，他走近一直不敢抬头的萨洛，一边继续他的话。

　　“在我们魔族的精神里，‘创世神’是种族的神，是不容亵渎，永生信仰的存在。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成为创世神，那么魔族的存在算什么？笑话么？”说着，青年的手不轻不重地在萨洛肩膀上拍了两下。

　　“我...我是乱说的...”萨洛结巴着低语，已经忘了什么叫“越抹越黑”。

　　“乱说的？”青年的瞳孔里带上一丝危险的笑意，“我说你该死，这就不是乱说的了。”

　　萨洛身子晃了一下，脸色惨白。

　　“大家听好。”青年背起双手，威严而又平静地正对着少年们，“在踏入圣歌学院之前，有说自己不想战斗、不愿为魔族牺牲的人，现在就说出来。我们会向王上报告，你们可以过平凡人的生活，不用上前线，不用接受秘密任务，不用面对每分每秒的生与死。如果你们愿意一生苟且地存活，我们也肯定不为难你。有没有？”

　　没有人接话。虽然少年们有的脸上还露着胆怯的表情，但是不至于说出这样令人羞惭的肯定。

　　“机会只有一次。现在不说那就到死都不说。”青年的目光再一次环视，在遇到一片澈如秋水的目光时微微停留。

　　目光的主人善意地抿抿嘴角，撩上她耳边散落的碎发。

　　“如果没有，那很好。”青年收回目光，“你们都牢牢地记住，你们不是来玩，而是来担负魔族的命运。你们要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你们必须明白没有魔族就没有你们的存在。弱肉强食是阿卡尔奇大陆的生存准则，不要向任何人乞怜和屈服，你们要拼尽所有的生命变得强大，保卫我们的什刹之花！”

　　沉磁的声音敲响在暗魇的心底，他不禁转头看了一眼雅卡西，结果看到了他十几年来从未露出过的表情。

　　坚定，庄严，义无反顾，像是在出战之前写好遗书的圣殿骑士。

　　暗魇转开视线，就在前一秒还胆怯着的少年们，脸上都焕发出一种尊严的光彩。

　　那应该就是魔族，信仰的本能。

　　“圣歌学院衷心欢迎魔族的希望。”青年舒了一口气，微微笑开。他是如此英俊，无论是可怕地沉静着还是浅浅地笑着，都无法质疑这个结论。

　　“我的名字叫忘川，大贤者，圣歌学院的日常导师。你们所有人进入圣歌之后，我会负责到底。”忘川抬起手，轻轻地放在胸前的什刹之花上，“至于你们成为强者还是弱者，支撑魔族还是任人宰割，都是你们自己的事。”

　　“我、我明白！”为了做出弥补，萨洛结结巴巴地第一个打破了少年们的寂静。

　　忘川看了他一眼，移开脚步，手臂伸向被鲜血染红了之后风化凝固般得学院大门，“请进吧。”

　　少年们三两起步，迈向那扇敞开的，被神圣的光芒渲染的命运之门。

　　是苟且还是拼搏。是强者还是弱者。在踏过圣歌大门的界限之时，命运就已经驾临。

　　“大哥，大哥，听起来真让人热血沸腾啊！”雅卡西在暗魇身边低声说，“我一定要成为魔族的骄傲，打败那些天族的杂碎们！”

　　暗魇看了一眼他脸上激动的泛红，轻轻竖起手指在唇上抵了一下，“安静点。”

　　冷水一泼并不妨碍雅卡西的兴奋。他们已经走进圣歌学院，血金色的建筑如同错落的巨大武器，尚武尊严的气息弥漫在苍蓝的天空之上。

　　在初见学院面貌的时刻，少年们从刚刚的肃穆中恢复了一些年少的本性，兴奋地指点议论起来。

　　威沉的气息在身后走近，暗魇往后一看，忘川正跟在魔族的新生力量们之后走进来。黑袍子上的什刹之花随风波动，像是在缓缓绽开新生的花瓣。

　　“导师。”暗魇立下脚步，微微颔首。这是暗氏家族的传统，无论是否会超越导师，师长都必须尊重。

　　雅卡西有点慌乱，跟着站了下来。

　　“小伙子，你看样子很不错。”没有比暗魇大多少的忘川露出了长辈的微笑，拍拍他的肩膀。

　　“您的意思是，我会非常出色么？”暗魇抬起头，瞳孔强硬而尊严。

　　忘川动动脸颊，为了这少年与众不同的谈吐沉默了瞬间。

　　“那就要，看你自己的了。”忘川低了低思索的眼睛，转身走向其他的少年们。

　　“哎...大哥，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啊？”雅卡西碰了碰暗魇的手臂，一直以来是暗魇专属的对他感到的无奈转到了自己身上。

　　暗魇没有搭腔，只是示意雅卡西跟上去。

　　两人走着，暗魇突然微笑着转头看雅卡西，“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