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有》刻刻

2、回家

　　“苏梦……”

　　温柔的呼唤自梦中而来。

　　苏梦费劲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拥在一个结实的怀抱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嗅出这熟悉的气味属于黄甄。

　　“醒了？”

　　“嗯。”苏梦用掌心按了按额头，厚重的窗帘将他们隔绝在毫无光线的房间里，他不知道外面是否已经天亮。

　　黄甄抓起苏梦的手，更用力地将他搂在怀里，亲吻他的耳侧和脸颊。

　　“苏梦。”

　　“我在。”

　　黄甄坐起来，点了烟，刁在嘴里，一手仍摩挲着苏梦的脸颊。

　　“有没有想过离开我身边？”

　　苏梦眨了眨眼，完全清醒了。他有点不敢接黄甄的话，因为这句话黄甄从来不问他。年龄的差距，身份的敏感，这段关系的终止时限，都是黄甄长久以来刻意回避的问题，或许因为他害怕失去苏梦。

　　“那件事过去了很久，就算你认为欠我，也早还清了。”房内光线昏暗，视线里烟雾缭绕，看不清楚黄甄的表情。

　　苏梦沉默着，他执起黄甄的手，放在唇边啄了啄，然后仔细看它沧桑的皱褶，竟然有些心疼。这双手从苏梦出道时，就一直用尽全力扶持着他，当他遇到困境时，也是这双手，紧紧地抓着苏梦，使他在生无可恋时还坚强地活着。
　　即便他清楚黄甄那样关照他是有可耻的目的，但不得不承认，黄甄成就了他，也给了他新的生命，然而，这时候，苏梦却有一种预感，这双手要松开了。

　　“怎么突然说这些？”

　　“只是突然想到。”

　　苏梦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爱上黄甄，他感觉自己对黄甄的感情很复杂，感激、依靠、亏欠。在他的内心之中，实际很希望黄甄是个类似父亲的人物，光明正大地彼此珍爱。而不是处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维持着一段为人不齿的特殊关系。

　　“黄甄，你是不是想跟我分手？”

　　黄甄没有回答，低头亲吻他的颈后，双唇宠溺温柔。

　　“是不是？”苏梦又问了一遍。

　　一段沉默后，苏梦听到轻微的叹息，“苏梦，我一直觉得你很累。”

　　苏梦心想，确实很累。
　　因为总是用还债的心态和黄甄在一起，以此使心安理得。但是他需要这种累，迷恋这种累，起码累着，就证明自己还活在世上。

　　苏梦回身抱住黄甄，撒娇似的在他怀里蹭了蹭，心底是不舍和留恋的，他知道黄甄想要放弃了。

　　“黄甄，我知道你儿子回来了。”

　　“他是我下一部戏的导演。”

　　“别告诉我你怕他知道我们的事，会损害你慈父的形象。”

　　黄甄轻轻笑了笑，没有否认。

　　苏梦用力咬住他的肩膀，这是他对黄甄从未有过的亲昵。

　　苏梦松开牙齿，缓缓抬头看着他。

　　房间依然是昏暗的，只有两双眼珠显得漆黑透亮，他们沉默地对视，谁也没有开口，仿佛各怀心事，仿佛有什么情愫这一刻才开始流转觉醒，仿佛真正在告别。

　　黄甄是真要放开他了。

　　感受到这一点，苏梦凝了眉，告别毕竟是忧伤的，这个男人守护了他七年。
　　苏梦的眼神闪烁起来，黄甄受不了他这种眼神，禁不住就闭上眼低头痛吻，也不管会咬破苏梦的唇，口腔里一片腥甜。
　　苏梦仰起头承受，他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疼痛又清醒，就像他每次和黄甄□□时一样，看黄甄的沉迷和失控，看他的溺爱和温柔。

　　而他苏梦，就像置身事外的看客，无情无欲，一无所有。

　　……

　　“爸，我回来了。”

　　饭桌上，苏礼看了一眼突然归来的苏梦，冷冷哼了一声，夹起一块肥肉往嘴里送。

　　苏止立刻站起来，欣喜地迎他：“四哥你怎么才回来啊，吃饭了吗？”

　　“吃过了，怎么就你和爸在家？”苏梦笑盈盈地把行李递给苏止。

　　“大嫂产后发烧，大哥在医院陪着呢。二哥三哥估计又出去风流快活去了，都没带上我。”

　　苏梦看了看父亲，见他低头吃饭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有些尴尬，迟疑着还是叫了一声“爸”，但苏礼依然没有应声。

　　“对了对了！四哥，你还没看过你侄女呢！”苏止拽着他的手臂就往楼上跑。

　　苏梦随他到了二楼，正巧奶妈将孩子抱出来。

　　“这是我侄女？”

　　奶妈抱着孩子，笑说：“瞧呀，大明星回来了。”而后拍着怀里的孩子，哄道：“幸福快点睁开眼睛，看看你四叔，四叔是不是很好看呀。”

　　苏幸福刚出生三天，皮肤依旧皱巴巴的，眼睛死死合住，不愿睁开。

　　苏梦尝试用手指去碰触她的脸，感觉到软软的嫩肉时，竟然呼吸一窒。当年，女儿苏菁菁出生时，不也是这样可爱又弱小么……

　　心里忽然一阵刺痛，苏梦收回手，艰难地吞咽一口。

　　他今生都无法忘记那个画面，菁菁鲜血琳琳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握住自己的小手，慢慢松开，即使面部挂着一个硕大的氧气罩，她依然在唤他——
　　“爸爸……”

　　……

　　知子莫若父，见到苏梦从楼上下来时僵硬的表情，苏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不是不清楚苏梦后来为什么会性情大变，也不是不心疼苏梦。他只是憎恨娱乐圈，如果不是因为苏梦当了明星，菁菁怎么会被歹人害死！

　　苏礼捏紧筷子，叹道：“老五啊，叫人去给你四哥收拾房间。”

　　“好！”

　　苏止转过身，就听到苏梦说：“不用了，明天早上新戏开机，我马上就走。”

　　苏止掂了掂行李箱，挺重的：“可是哥，你这次带了行李回来的呀，不多住……”

　　“咚！”苏礼用力顿了顿手杖，厉声问：“你确定要走？”

　　苏梦从老五手上拿过行李箱：“对不起，爸。”然后转身走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