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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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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梦】
四岁的时蓝窝在妈妈的臂弯里,眼泪流个不停,小鼻子下面一条青色的鼻涕,被一会儿吸进去一会儿放出来。
现在才凌晨三四点。
二十多分钟前,还在熟睡中的时家人被小儿子凄厉的哭声闹醒。时妈妈更是以为孩子遭遇不测的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的慌慌张张的往小卧室跑,一路上不知撞翻撞到多少家具物什。初始还没多少感觉,现在见小儿子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没什么大的毛病,心放进肚里,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无比的疼痛沿着腿往脑子里爬。
“哎呦呦!疼死了哟!”
时妈妈抽着冷气在大腿上摸来摸去,几乎是每碰到一个地方,她都会疼的叫上一句“哎呦呦”。
小时蓝看着妈妈痛苦的样子,又被吓住了,人一抽一抽吸着气。
时爸爸也进来了。刚刚时妈妈心急的连灯也忘记开了,时爸爸只能借着从窗台漏进来的月光看她伤在哪儿。不过光线不够使,他伸手在墙上摸了半天才抓到电灯的拉绳。
“啪!”
橘黄色的灯光一瞬溢满了时蓝的卧室。紧接着时蓝听到两声重重的抽气声,再接着是爸爸说:“怎么搞成这样了?!”
时蓝够着头瞄了几眼,时妈妈那条布满青色淤痕的腿吓得他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还哭!你娘就是被你哭成这样的。”
时爸爸不耐烦地吼了一句。
时蓝立马噤若寒蝉。
时妈妈看不过去,忍着痛瞪了时爸爸一眼,拍着时蓝的背哄到:“乖。不哭。妈妈没事。”
“可是妈妈,疼。疼。”
时蓝指着她的腿,眼泪又要流出来了。
时爸爸抓了抓头:“还是先去医务室看看再说吧,我去把衣服拿来给你穿。”
“不用了吧,只是些小伤,谁家不磕磕碰碰的。没事。”
“没事?!”时爸爸的声调忍不住上扬,“你见过谁家磕磕碰碰有你这么厉害的?你这叫没事,那什么叫有事。别说了,还是去医务室看看。”
“可是这天还没亮,太早了吧。”
“快亮了。快亮了。别磨磨蹭蹭的,小心弄出个好歹来。”
“可是……”
“又可是什么?”
“嗯……蓝蓝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这……”
时爸爸也没辙了。他往时蓝那里瞟了两眼,然后惊喜的叫道:“你看,没事,孩子已经睡着了。医务室也不远,我们看看就回来不就行了。”
时妈妈沉思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那倒也是。只是这孩子怎么睡得这么快?”时妈妈不放心的用手贴了贴孩子的额头,一股不同寻常的热度沿着她的臂腕,像条毒蛇般猛蜇了一下她的脑子。
“唉,老公!老公!老公……”
在主卧的时爸爸应道:“又怎么了?”
“蓝蓝他发烧了老公!”
时家这一天,注定鸡犬不宁罗!
时蓝第二天被送回家的时候还没醒。
他只是轻烧,比起他,是妈妈的伤势要严重得多。
医生说:“幸好及时送来了,要不然这条腿要废了。”
时爸爸把时蓝送回家后,又急急的往下乡赶。现在家里人手少,时妈妈那边他得去看着,小儿子这边也得要人照顾,所以他准备去乡里把老娘请来。
可他不知道,他前脚刚走,那个让他颇为头疼的儿子就醒来了。
而且,神情端的无比怪异。
时蓝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梦见自己小时候睡的卧房了。
他先是坐起身用无比茫然的目光打量这间于他而言应该无比熟悉的卧房。,然后躺下去,闭上眼。等过了十几分钟,又把眼睛睁开。再坐起身,打量这间卧房,再躺下……
如此重复了十好几遍后,他才意识到这不是个梦。
或许,他是如那些小说中写的那般,重生了。
对!重生了!
在这个记忆中的家走了一遍后他清醒无比的认识到这个事实。
该做些什么呢?
时蓝想。他扫视四周一遍,心,突然安定下来。
还是原来的家,灰瓦灰墙水泥地。并不大,几十个平方,却溢满了无可计量的温暖。连空气也变得好闻起来。站在原地深深的吸一口气,肺里满满的都是家的味道。
搁盆子的木架摆在墙角落。最上面一层是一只白底印红花的钢盆。大概是经常沾水的缘故,盆子边沿油漆剥落的地方生了暗红的锈。时蓝记得那时家里的脸盆,一直用到他三年级才被当作废品卖给收破烂的。至于买了多少钱,时蓝记不大清楚。
木架的第二层是肥皂、洗衣粉之类的洗漱用品。牙膏牙刷有另外专门的地方摆放。再下一层是深红色的塑料盆。是家里的洗脚盆,耐用的紧,时蓝记得它跟着一起搬进了城里,一直没卖。
木架挨着张四脚矮茶几。牙膏牙刷漱口杯一类的东西整整齐齐地码在上面。茶几上面是一扇窗,窗口竖着铁条当防盗网。铁条上锈迹斑斑,远远看去像几根红棒子。一面红塑料外壳的镜子挂在上面。窗子是老式的推窗,红漆窗框。
再旁边是大门了。
此时红色的木门闭着,门左边的墙上的孔动力伸进来一条铁棍,棍上也开了孔,锁着一把大锁。那是家里的铁门。
时蓝知道,木门压根儿就没闭严实,其主要重用的是那扇锁住的铁门。
时蓝现在在客厅。家里的两间卧室刚醒来时已经仔细看过了。跟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摆设令他几欲泣泪。
有多少年没见过这里了?
几十年了。
有多少年没感受过家的温馨了?
十几年了。
自从他与家里坦白之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感受到如此浓郁的亲情的温暖了。而如今,周围的哪怕只是小小的一件板刷,都带给他无可比拟的温情。
家里很早之前就有挂日历的习惯,时蓝翻了翻,知道他回到了四岁那年。
1997年5月4日.
劳动节假期中。
时蓝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今天到底会有什么事发生。
这怪不了他。毕竟重生之前他已经五六十岁了。
那会儿,他跟家里断绝来往多时。大部分时间用在旅行和写作上。他是个有名的作家和漫画家,国际国内的荣誉拿了不少。重生之前,他还凭借小说《天侧》获得当年的鲁迅文学奖,风头一时无两。
名利双收,除了与家里人不和,按理说,他也是不愁吃不愁穿,无什么大烦恼。为什么重生这种怪力乱神的事会落到他身上呢?
时蓝百思不得其解。
人们也常说:“二十弱冠,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子,七十古来稀,八十为耄耋之年。”
他也活了快大半个世纪了,应该不惑了。可他仍然记得当他从领奖台上下来时那一瞬眼中所看到的未来的路。
雾。
白雾。
到处都弥漫着白雾。
看不见的,该向前的路径。雾气遮蔽了眼帘,心里是满满的迷茫。
人生剩下的还算长的路途,是那么迷蒙不清。下一步该怎么做、怎样走、抬哪条腿、往哪个方向,他都不知道。
或许这就是我重生的缘由吧。
时蓝叹口气。
如今也不是什么追忆往昔的好时机。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旧人不在,旧事消散。放下心中的芥蒂,未来的路才不那么难走。
而且,他也不是原来的时蓝了。
他是,四岁的时蓝。
时蓝握握拳,眼睛看着那把大锁。
他还记得老妈习惯把钥匙搁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