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白发》筱筱不言

1、第 1 章

　　KTV的包间，光线有些昏暗。我双手紧握着话筒，蹲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唱着烂熟于心的《lolita》：
　　“和我跳舞吧，lolita
　　白色的海边的沙
　　爱情还是要继续吧
　　十七岁漫长夏
　　喜欢一个人，lolita
　　只喜欢一天好么
　　或许从没有爱上他
　　只是爱了童话 ”
　　旁边，秦朗一直注视着，只是注视着，仿佛延续着亘古不变的习惯。
　　他的眼神很温柔，很深情。我不看他，因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注视。我知道他喜欢听我唱歌，告白的时候，他说爱上我之前便爱上了我的歌声，忧郁，干净得宛若一块透明的水晶，一块他想要守护的水晶。
　　秦朗忽然关掉了音乐，我惊讶地看他，“怎么了？”
　　“你，还喜欢他么？”
　　他突然的发问让我措手不及，我一下子愣住了。“嗯。”我点头，然后跑出房间，不看他失落的样子。
　　许念，许念……
　　我一遍又一遍念着这个已刻在心中五年的名字，心仿佛被切割了一角，疼痛得不能自已……
　　1.许念，是我的同桌
　　初二下学期的最后两个的月，我有了第n个同桌。
　　他温和有礼的样子，白皙，一米八的个子，仿佛全身都笼罩着和煦的阳光，给人很舒服的感觉。他的名字，是许念。
　　许念把课桌搬来我左边的时候，我刚刚睡醒，抬头看他，眼睛竟有些睁不开。“你……”
　　“我叫许念。”他朝我微笑，左颊有一个可爱的酒窝。
　　“我知道。”我不再看他，埋头继续补眠。我不会告诉他，他笑的时候，我的心漏跳了一拍。我不是那些花痴。
　　我和许念的话很少，至少刚开始的时候是这样。
　　有一次忘了带胶带，问后桌的苏可借。她没理我，只是说，“你同桌有嘛。”我知道，她一定是故意的。我尴尬地扫了许念一眼。
　　他将胶带往我这边挪了挪，“用吧，以后自己拿。”
　　我迅速拿过胶带，用完后又挪了回去，小声地说，“谢谢。”
　　他只是淡淡地笑。
　　我知道，他听见了。
　　2.你有喜欢的人么？
　　什么时候开始，我和许念的话开始变多了。我也不知道，时间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让两个陌生的人也开始有了交集。
　　有一次，他一本正经地问我，“你有喜欢的人么”
　　我摇头，“没有。”
　　“那你初恋是什么时候”他眼中有难得的兴奋。
　　我再次摇头，“没有过，你呢？”不知怎么，我竟有了想了解他的欲望。
　　“有很多啊。”许念又有了兴致，眼中全是我看不懂的东西。
　　“是我认识的人么？”
　　“当然。”他郑重的点头。
　　“她叫什么名字”
　　“不能告诉你，这是秘密。”许念转过去，似乎想结束这个话题。
　　“她姓什么？”
　　“赵。”他简短的回答。
　　“第二个人呢？”
　　“钱。”
　　“第三个呢”
　　“那第四个……”忽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我气急败坏的跳了起来。“你把我当笨蛋啊！第四个姓李对不对？百家姓一点也不好玩。”我作势想要打他，可他却轻轻握住我的拳头，这时候我第一次发现他的手指好长，宽大的手掌足以包住我的。脸立刻像火烧了一半烫得通红，我转过去不再看他依旧含笑的眼眸。
　　“这样才对嘛。”许念忽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不解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没有和你同桌的时候，一直觉得你冷冰冰的，很严肃的样子。要多笑，你笑的时候比板着脸可爱多了。”
　　“我哪有板着脸？”我急欲辩驳，“而且我也不可爱。”
　　可他却依旧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不如你教我好了。”
　　“教你什么？”
　　“怎样变成冰山啊？现在你们女生不是很喜欢这一型的么？”
　　“切！”我故意不屑的从头到脚打量他，重重的叹气，然后努力忍住笑，看他郁闷的样子。
　　3.你喜欢苏可，对吧
　　苏可是许念一个朋友的妹妹，她的长相一般，有一点呆呆的。
　　苏可是个笨蛋。
　　这是许念的原话。他们很早就认识了，两个人关系很好。许念总是乐此不疲的捉弄她，笑得张扬。
　　“你喜欢她吧。”我这样说。
　　“没有，只是捉弄她很好玩，你不觉得她生气的样子很好笑么？”许念的眼中依旧是笑。
　　“是么，现在只有念小学的男生才会以捉弄自己喜欢的女生为乐吧。”
　　“你——我真的不喜欢苏可。”
　　“算了。”我结束了这个话题。每次谈及他和苏可，总是不欢而散。
　　我为什么要在意呢？
　　他和谁怎样，与我何干。
　　4.关于我和许念的流言
　　许念高出我许多，1米62的我也才刚及他的肩膀。上课起立的时候，他总会一副得意的表情用手比划着我们的落差。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可每次还是配合他，很生气的样子。
　　这时候，苏可便会在后面喊，“你们的背影好配哦！”
　　我和许念会不约而同的回头瞪她，可只能换来一句“真有默契”。
　　许念是钢琴十级，他的手指修长，很漂亮。我的手指虽也修长，但手掌只有他的一半多。苏可总是喜欢抓着我的手大发感慨，“可惜了，虽然你们的手是挺有夫妻相的，可尺寸怎么差这么多呢？”
　　许念看着我如同他缩小版的手，笑得前仰后合。我拔下他一根白头发，他疼得脸色发白，“你想要就直说，干嘛用抢的？”
　　“好啊，我还要。”我以为他在开玩笑，便故意说道。
　　“我看不到，你自己拔吧。”许念将身子凑过来，微微侧头。
　　他的发丝仿佛能碰到我的鼻尖，我轻嗅着他发上淡淡的洗发露的香味，惊得不知所措，刚抬起手触到他柔软的发丝就被后面苏可的怪笑声吓得缩了回去。
　　“天哪！许大公子可是最宝贝自己的白头发，谁都碰不得的。现在是准备白发定情么？还真是亲密呢。？
　　我一下子推开许念，“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有人醋坛子打翻，会把我淹死的。”
　　许念只是看着我，没有讲话。
　　5.许念喜欢的人……
　　许念在我们学校很有名，许多女生都迷上他清秀儒雅的长相还有不张扬的个性。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女生为他的歌声所倾倒，赐他“情歌王子”的称号。教室门口，经常会有来送礼物递情书的女生。可情书总是我帮他拆的，读的，扔的，礼物也丝毫未动的摆成一排一排。
　　“我喜欢你，许念。”一个长相甜美的女生递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粉色盒子。她满脸通红，声音也有些颤抖。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许念只是倚在栏杆旁，不看她，声音很淡漠。
　　“是么，那，打扰了。”女孩失望的转身离开了。
　　“她很好啊，为什么不接受？”我凑过去问道。
　　“她很好，只是不适合我。”许念静静地看着我。
　　“不适合？真是无趣的理由。还是……你真的有喜欢的人？是谁？苏可么？”我雀跃的问他，却遭到一记白眼。
　　“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苏可！你再乱说，我真的生气了。”许念似乎真的生气了。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有点可怕。
　　“哦。”
　　“我喜欢的人不是她，你怎么不懂呢？”许念一副快要抓狂的样子。
　　“我懂了，我再也不会乱说了。”
　　“你——”
　　6.许念说，随便你……
　　秦朗喜欢我。
　　这是许念告诉我的。秦朗是他的哥们，但不在我们学校。
　　那天，我被许念拉着去KTV，到了之后才发现，同行的还有一个高大的男生。他叫秦朗，是他们学校篮球队队长，也是很受欢迎的人物。他给人的感觉和许念不同，仿佛带着阳光，很有活力。而许念则像一只喝着牛奶的猫，懒懒的，很安静。
　　我坐在沙发上，沉默的喝着雪碧，听许念唱《轨迹》。
　　秦朗走过来，坐在我旁边，“你不唱歌么？”
　　“不想唱，我是被他拉过来的。”我吐吐舌头，“你女朋友没有一起来么？”
　　“我没有女朋友。”秦朗狠狠地灌了一口冰啤酒。
　　“没有？像你这样的男生也会乏人问津么？”
　　“她们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太吵了。”秦朗含笑的看着我，“我喜欢你这样的，很安静，很舒服。”
　　“切。”我白了他一眼，继续喝我的雪碧。
　　“喂。”许念下来，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去唱歌啦，我要听你唱《哭砂》。”
　　我握着话筒，瞪着支着下巴，旁若无人的喝我的雪碧的许念。
　　“你是我最苦涩的等待
　　让我欢喜又害怕未来
　　你最爱说你是一颗尘埃
　　偶尔会飘进我的眼里
　　不让我爱你
　　你就真的像尘埃消失在风里
　　风吹来的砂穿过所有的记忆
　　谁都知道我在想你
　　风吹来的砂冥冥在哭泣
　　难道早就预言了分离”
　　下来时，秦朗很捧场的为我鼓掌。而许念则是臭臭的说，“你平时唱得更好。”
　　“是么”
　　“下次我们再一起出来好了，我喜欢听你唱歌，真的。”秦朗注视着我，笑得灿烂。

　　“他为什么喜欢我？”我看着书，没有抬头。
　　“感觉，他说他似乎认定你了，你喝雪碧的样子，唱歌的样子……”
　　“我不想听。”我打断了他的话，心里闷闷的。
　　“秦朗第一次追女生，你不考虑一下？”
　　“你希望我答应么？”我合上书，直视他，很严肃。
　　“我……”许念一下子语塞，低头，“随便你。”
　　“那我拒绝。”我翻开书，继续看。
　　7.许念，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为什么拒绝？”回家的路上，秦朗拦住我。
　　“我对你没感觉。”
　　“你……喜欢许念？”他认真的凝视着我的眼睛。
　　我觉得自己仿佛被看穿了“是。”我不想隐瞒，“请你不要告诉他。”
　　“你们……”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绕开他，朝反方向走。
　　“我会等你喜欢上我。”
　　“随便你。”我没有回头。
　　秦朗还是会来找我，甚至是每天。他这样的人频繁出现在我们学校，自然引起了众多女生的注意。而我自然也成了她们口中议论的对象，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每次，我都想和秦朗好好谈谈，可他总能绕开话题或匆匆离开，让我说不出绝情的话。
　　“许念。”我认真的看着对面喝奶茶的人，“请你让秦朗不要再来找我了，拜托。”
　　“怎么了？你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秦朗一旦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立场的。”
　　“可是我很困扰，他所谓的喜欢和追求把我变成了女生公敌，在学校里那些花痴的眼光都能把我杀死了，什么警告，恐吓也成了家常便饭，甚至被人骂成‘自命清高’‘故作姿态’，我的生活一片混乱！”
　　“你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目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许念低着头，声音涩涩的，好像——很无奈。
　　“这不是我在不在意的问题。你知道我讨厌被人瞩目的感觉的，如果秦朗真的喜欢我，就不会把我陷在这样难堪的境地。”
　　“如果你答应他，他就不会这样缠着你了，你也可以轻松一点。”许念没有看我。
　　“不可能！请你转告秦朗，不要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我跟他是不可能的。我还有事，先走了。”我站起来，想离开，手却被牵住了。“你……”
　　“寞，秦朗是我最好的朋友，算我求你，试着和他交往看看，你一定会发现他的好……”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我打断他，“如果我让你和一个你不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你会答应么？”
　　“不会。”许念的声音很轻，我可以感觉到些许无力。
　　“连你自己都做不到，却来勉强我，许念，你不觉得这样太不公平了么？”我抽离了他的手，转身离开。
　　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荡，泪水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滑落。
　　我喜欢的人第一次牵我的手，却是让我做他哥们的女朋友。
　　人群中的我显得突兀，我不顾他们或不解或同情的目光，哭得狼狈……
　　8.我和他再没了交集
　　和许念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话少得可怜。每一次目光相遇，都会感觉莫名的尴尬，然后逃开，做各自的事情。
　　我希望可以有一张纸条出现，改变这样的僵局，却始终没有只言片语。
　　终于，许念轻敲我的桌子，我抬头看他，心中有小小的期待。
　　“那天——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我很抱歉。”他的声音云淡风轻。
　　“你只是做了朋友该做的，我并没有怪你……”最后一句话有些心虚，我低头，害怕泄露了心事。
　　“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和秦朗……”
　　“你……”我怒不可遏的站起来。
　　“怎么又吵起来了？刚刚才床头吵架床尾和，现在又在床尾吵起来了！”苏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有几分戏虐的味道。
　　“算了，我们还是不要再说话了，免得又被人嚼舌根。”我坐下来，开始收拾东西。
　　“你为什么老是那么在意别人怎么说？我感觉跟你相处真的很累。”
　　“我也很累，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和我说话了。”
　　“随便你。”许念头也不回的离开。
　　我留在原地，看他离去的背影，眼睛干涩得难受。
　　从那以后，我和许念便真的没有再讲过话。他依然是许念，依然过着他原来的生活，却仿佛将我从他的记忆中删除了，于他而言，我成了空气。
　　他可以这样，可我却不能。但我有我的骄傲，我不会主动和他讲话，我更不会告诉他——我喜欢他。
　　一直这样，知道学期末，直到重新分班，直到我答应了秦朗的追求，直到终于成为了陌生人。后来，我只知道他去了上海。
　　从此，再没了交集……
　　9.迟到的真相
　　一个人反锁在房间里，翻看过去的日记本。一根白发蓦地映入眼帘，泪水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滑落，打湿了陈旧的笔迹，散开的墨水变得凌乱。我埋葬了五年的伤，在阳光下依旧疼痛，未减半分。
　　手机屏幕上跳跃着秦朗的名字。“有事么？”
　　“寞，有些话……我想……”秦朗吞吞吐吐的。
　　“你想说什么？”
　　“其实……念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是么？”心仿佛受重击，可我还是故作平静。
　　“当你承认你喜欢念的时候，我就该告诉你，我最好的朋友，许念，他告诉我他喜欢上一个叫艾寞的女孩。我很自私对不对？可那个傻瓜却为了我选择了离开，他去上海的时候让我好好照顾你。我骗了你，寞。”
　　“你不要说了。”
　　“寞，不要这样，你明明还那么喜欢他。”
　　“梦里，我偷偷爱着他；梦醒了，原来他也爱我。可我却没能抓住时间的衣袖，这五年，我和许念之间有太多的空白，无法填补。我和他，早就错过了，从我让他不要和我讲话开始，一切都回不去了……”
　　许念，这个今后只能深埋在心底的名字，在血液中疯狂发芽，肆意生长……
　　回不去的青涩年华，开不尽悲伤的花，我用泪水洗不尽铅华，无法遗忘的苍白对话。我们都是傻瓜，固执的骄傲留下的，只剩你的白发。
　　“寞，别傻了，感情是勉强不来的，正如我无法不爱你，可你却永远无法爱我一样。”
　　“不要说爱，秦朗，对我们而言，这太沉重了，我们输不起的。”
　　“今天，苏可给我打了电话。”
　　“苏可？”如果我没记错，他们应该不认识的。
　　“她也在上海，和许念同一所大学。”
　　“我并不惊讶，他们两个……”我一副了然的样子，心里却不是滋味。
　　“他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秦朗打断了我的自以为是，“苏可告诉我，有个笨蛋因为牵挂一棵树放弃了整片森林，她看不下去了，所以让我来劝劝这棵树。她还说，本来一直在竭力撮合你和许念，却没想到总是成为你们矛盾的焦点，她很抱歉。”
　　“这个女人……”一时间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任泪流成海，不可收拾。什么时候开始，我生活在自己虚构的假象中，骗自己，以为骗过你便可以骗过所有人，却才发现，原来全世界都知道我在想你。
　　“你变得好爱哭。寞，其实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一点也不开心，面对你的时候会感觉愧疚，甚至连牵你手的勇气也没有。去找他吧，就当是帮我赎罪。”
　　“我可以么？”
　　“可以，只要你愿意，你们就可以回到原点。许念说，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弥补这五年的空白。”
　　“秦朗，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还有为我做的一切。Forever friend 如果你还愿意。”
　　“你和许念永远是我最珍惜的朋友，所以，一定要幸福，知道么？”
　　“嗯。”我用力的点头。
　　10. Ending end begining
　　一个人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很久，细数那些已渐渐逝去的韶华，慢慢沉淀成过去。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包括那些曾经心动的，忽略的，遗忘的，失落的细节，在回忆的漂洗下无所遁形。
　　黑暗中，手机乐此不疲的震动。
　　“喂？”声音有些颤抖，尽是释然的忐忑。
　　“我是许念。”
　　“我知道。”
　　一切又回到原点，回到我们擦肩的路口，从此不再错过。

　　后记：
　　很多时候，年少的我们总是自以为过早的成熟，却依旧生活在虚构的童话。我们也许会因为一个眼神而喜欢上一个人，从此念念不忘。我们甚至会天真的认为，在戏剧般的生命中，总有某个或某些人是用来忘记的。可是我们却忽略了，有的人，一旦错过了，便再也会不来了。我们习惯等待，明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却只是为自己找理由不离开，可怎知，幸福有时候，是需要勇气争取的。
　　此文，纪念我已逝去的first love,祭奠这场已落幕的独角戏，华丽得只有我的眼泪。我一个人的坚持，划下句点，选择离开，无关背叛。
　　朋友劝我说，现在happy ending的小说太滥俗了，可我还是固执的希望，每一个人，都可以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