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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莲之缘起缘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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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炉升起淡雅的青烟,却似阵阵愁绪萦绕在众人的心头挥之不去,内室软榻上躺着一个虚弱的妇人,眉头紧锁,面颊暗红,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左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口中呢喃有词。“梦梅,梦梅,郢轩正在赶回家的路上了,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了。”榻边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紧握妇人的手不住安慰,但自己却紧张得不禁颤抖起来。尽管自己的妻子这几年来也曾数次发病,但却远没有这次严重,她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仅仅依靠着对儿子的思念支撑过来。举案齐眉十几年的夫妻,他不愿就此放开妻子的手。“姑姑,表哥很快就回来了,您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呜呜”榻前跪着一个女孩,用细绢不住地为她擦拭着额头的汗珠,清秀的面庞上豆大的泪珠不断滚落下来。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屋外一阵喧闹声后,众人簇拥着一个少年进入内室,他来不及拂去奔波的尘土,就一下跪在了榻前。“娘,郢轩回来了,您睁开眼看看郢轩啊!”“你这个不孝子,当日背着你娘和我去出镖,现在可好,惹得你娘心痛病又犯了,这次你娘要是有个好歹,我也......我也不想活了,这龙跃镖局就由你一个人翻天好了。”“爹,是我错了,我一定留在您和娘的身边,好好孝敬你们,不再惹你们生气了。娘,您现在好点了吗?我是郢轩啊,您看看我啊。”妇人的唇角微微颤动了一下,她尽力想抬眼看看思念日久的儿子,无奈眼皮却似被千斤重物所压制,难以睁开来。“对了,爹,我想起来了”郢轩擦干眼角的泪花,从胸前的夹衣里取出一个白底青花的小瓶,“这是我路过云隐寺时,空慧大师特意嘱咐我带给娘的清心丹,他说娘的病是内焦外急导致的急火攻心,这瓶丹药是他特意为娘炼制的,也许可以派上大用。”“玉儿,快,快,快给你姑母送服丸药。”小女孩来不及搽去眼角的泪痕,赶紧从表哥手里接过了药瓶,倒出一粒丹药,用温水化开,送到姑母嘴边。丸药被化开时,一股奇特的清凉香味在屋里弥漫开来,在场的人顿觉神清气爽,仿若置身在深山幽涧之中。妇人服下丹药,胸中如磐石般坚不可摧的郁塞之处顿时被神奇的丸药所消融,顿觉气息畅通爽快起来,胸前紧握的手也渐渐松开了,怎奈这几日昏迷时一直担心挂虑虑远行的儿子,脑子混乱沉重,一时还难以清醒。原以为大师的丸药能够起死回生,看来却只能延缓病情,一屋子的人不禁又焦灼起来。
“镖主,请借一步说话。”屋里一位清瘦白髯的镖局大掌柜福叔引着镖主走到门边,两人低头耳语起来。“冲喜?”镖主不禁叫出声来,随即摇起头来,望着屋内郢轩和玉燕这一对青梅竹马的小儿女,颇感无奈。当日郢轩的不辞而别,不能否认正是对父母之命的无声抗争。玉燕和郢轩打从在娘胎里就结定了一世情缘,被双方父母指腹为婚。从小到大两人相亲相爱,如影随行,但郢轩却早已将她当做了自己的亲妹妹,毫无耳鬓厮磨的情爱依恋。玉燕懂事开始就听闻姑父姑母的这一番苦心,再加之父母英年早逝,早已把自己一生希望寄予给了姑母一家,她对表哥一往情深,体贴入微,早已超出了简单的兄妹情分。玉燕自小孤苦无依,姑父姑母的疼爱远胜至亲,他们把这一切看在眼中,自是希望亲上加亲,怎奈郢轩冥顽不化,在父母意欲撮合之初就悄然远行,让人莫不揣测他是否早已心有所属。“非常时期只能启用非常手段,天下之事难免顾此失彼,我们也只能择利去弊了,此时也只有先忽略郢轩的感受。即使此事没能挽救夫人,二人喜结连理不正了了夫人的一桩心愿吗?”福叔轻捻白须,阐明利害。镖主权衡利弊,思虑再三,向福叔微微颔首授意。回望屋内,玉燕正端了一杯茶递到疲惫的表哥面前,郢轩接过,一口饮尽。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透过雕花的窗棂洒进屋内,玉儿和郢轩继续跪侍在榻前,不愿离开,镖主尉迟海不禁眼眶再度湿润,这一家人和乐美满的幸福图景正是自己多年来一直梦想的画面,如今一切的希冀都被这横生的灾祸撕得粉碎,事到如今,也只有寄望那个难以两全的计策来化解所有的不幸了。
龙跃镖局是江南一带遐迩闻名的镖行,虽算不上名门望族,富甲一方,但镖主尉迟海凭借圣主钦点的武状元的名号,加之忠诚守信、勤奋谦和,带领一帮生死与共的患难兄弟,在这一行树立起了诚实守信、有求必应的良好口碑,逐渐在江湖上站稳了脚跟。当日御前比武,尉迟海年少轻狂,凭借祖传的七步莲花掌一举击败前来挑战的各路英豪,其中包括当朝宰相的亲侄儿张元武,此人倚仗权贵势力得以持兵器迎战尉迟海的赤手空拳,哪知道行太浅,反被尉迟海的一记反转莲花手卸掉了他的七星宝月刀,宝刀凌空飞转时正劈向他的右脸,不仅在前额留下一个刀疤,还顺带剔去了右脸的半边眉毛。尉迟海得以在御前扬眉吐气,获封武状元,却惹怒了当时炙手可热的权贵,此后的仕途自然暗淡无光。尉迟海空有一身武艺,却难酬心中壮志,加之朝纲日益腐败,他秉直不阿的忠言劝谏已难改变混乱局面。所谓眼不见为净,他自告家有老母需要奉养,上书卸甲还家,携带家眷返回江南开设了龙跃镖局。地方知府贺之舟素闻尉迟海英名,待他重返故里便多有帮衬,每有官府银两需要押运便交由龙跃镖局保镖,皆平安无事。龙跃镖局渐渐树立了威望,不独负责地方官府的关饷押运,也兼为富商巨贾财物保镖。待到日渐壮大,又开始培养镖师为各大府院看护门宅,兼营教授防身拳术、剑法,一时间门庭若市,兴旺腾达。
要分发到上下府院的喜帖已经由大掌柜福叔加紧誊写,下人们怀抱着绫罗绸缎、喜幛、红烛、鞭炮等婚嫁必备品往来穿梭,镖局上下又恢复了表面的喜庆热闹。这场迟来的婚嫁,被赋予了更深层次的重要含义,不再只是关乎两位少男少女的终身幸福,更攸关的是镖局女主人的性命安危,进而关乎整个镖局的命运。镖主与夫人伉俪情深,深知走镖这一行吉凶难料,早已在山清水秀之处选好合葬之地,定下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倘若一方溘然长逝,另一方便要舍弃尘世,或于寺庙潜心向佛,或于墓旁结庐守墓,待到迟暮之年再让魂魄一起共赴黄泉。
“小姐,老爷说了,吉日就定在两日以后,这几日可不必去夫人那里探望了”,玉燕的乳母吴妈笑语盈盈:“小姐这十几年来寄人篱下,现在可算是熬出头了!虽说老爷和夫人待小姐如同亲生,可这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难保没有些个口蜜腹剑的势利眼,小姐以后做了少夫人,看谁还敢轻慢,以后就是我吴妈也跟着沾光了。”
“吴妈,姑母的病好些了吗?表哥...表哥这几日可好?”
“还表哥表哥的叫吶,过不了几日,就要改口称相公了。”
“吴妈...”玉燕摩挲着吴妈送来的凤冠霞帔,脸露娇羞。
这套华丽的新娘礼服早就在上次郢轩不辞而别之前赶制出来了,礼服的设计除了遵照传统的式样,还特别按照镖主尉迟海的意思,加入了独特的设计。金花八宝凤冠,云霞五彩帔肩,钿璎累累,缨络垂旒。最特别之处是在百花裥裙和大红绣鞋上,都绣有相同的图案——并蒂莲。“花中君子”并蒂莲的绣图,是尉迟海特别交代要绣上去的,寓意着吉祥如意,百年好合。
尉迟海一直希望有儿女绕膝,却只在中年才盼来一个儿子,所以对侄女玉燕是极其偏爱,视如己出。他虽是武行出身,却一直有着文人墨客独爱莲的风雅爱好,在后院开挖出不少水塘遍植莲花。莲不仅寓意着君子的高洁和秉正,也象征着圣洁与美好,能让自己最爱的女儿身着莲花裥裙,脚踏莲花绣鞋出嫁,正了却了他多年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