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林碧山

1、第 1 章

　　习惯性地穿上衬衣，领带打到一半我忍不住就笑了——只是去见个故人，何必搞的这么隆重。
　　约我的这个人，他和我同住一个城市，但这么多年过去竟然一次都没有遇到过，不得不说是种命数。

　　地点在现代城的一家海鲜酒楼，订了晚七点的位。
　　我习惯早到十分钟，去的时候他已经在了。
　　第一眼我差点没认出来，他变得相当厉害，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甚至有些张扬跋扈青年如今谢了顶，帅气的脸上锋芒褪尽只余一团和气。听说他这些年生意做得不错，看来总归是有些道理。
　　“好久不见。”他显然看见了我，起身伸手。
　　我握了一握。
　　寒暄，举杯，动箸。

　　“我曾经以为他会去找你。”
　　我正在剥虾，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手稍稍顿了一顿。
　　“没有。”我摇摇头。
　　“也是，他的性子……”他放下杯子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缅怀的神色，“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
　　“已经过了那么多年，我都不大记得了。”
　　虾肉的口感恰到好处，我开始剥另一只。

　　他愣了一下，忽然笑了：“你知道我当年最佩服你的是哪一点么？”
　　佩服？当年不是横眉冷对就是故意找茬，到后来就是各种炫耀，哪里来的佩服？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信，当然，你也从来就不在乎。”他耸耸肩。
　　我不置可否。
　　“拿得起放得下，我就佩服你这一点，后来成家立业，我们也算各得其所了。”

　　“确实是各得其所。”
　　我举杯，他随意。
　　一口饮尽，夏多丽口感柔滑。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约你，”他放下杯子，“但是知道那个消息之后，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你。”
　　我看着他，他有些伤感。
　　目光渐远，他身后的琉璃灯光影流转，依稀浮现那个人的模样。

　　我垂下眼，淡淡说：“有些事终究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不过死在非洲，正合了他的心愿。”
　　“摄影，他要是不搞摄影多好……”他叹了口气，然后自嘲的笑笑，“说实在的，即使是最要好的那会儿，我也觉得在他心目中，相机比我更重要。”
　　你不也一样？
　　那个人和事业，你不也选择了后者。
　　而我呢，也高尚不到哪儿去。
　　说到底，大家都是一类人。

　　聊到十点，起身道别。
　　约了再见，但我们都知道已经无需再见。
　　我们抱着同样的目的而来，试图用这次见面为过去画上句点，但其实完结的早就完结，继续的仍在继续，一切早已注定，与仪式无关。
　　我没有告诉他，在那个人决定去非洲之前我去找过他。
　　但见面之后，我只是拿勺子搅动着咖啡，说着一些毫不相干的话。
　　再后来，从□□到MSN到GTALK，留言越来越简短。

　　【再见】
　　我打开手机的已存信息，唯一一条短信。

　　再见。我轻声说。
　　抬起头，城市的天空映着灯火，是一片暧昧的橘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