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言梦叶

15、四月十七.校长樱

　　这所学院，是自己一手建造的。
　　这里是我的王国，我的世界……

　　绝美的男人单膝跪下，那一头金色长发慵懒地披散开，苍白近乎透明的脸色泄露着内心片刻的不宁。直到确定小顺没事后，那双宛若翡翠的深绿色眼睛流泻出浅浅的笑意，仅是很难察觉的那丝微笑，已是夺目得叫湖中亭亭玉立的莲花失去了色彩。
　　这里是烟雨亭。
　　还是那不变的一波碧池，高雅出尘的荷花，以及那清远委婉的笛声……在烟雨中，看得清的，仿佛只有言——这个让草木也可以为之沉沦的男人。
　　最多只是沉沦而已。言不自觉地叹气。而校长大人仅仅用笛声，那空灵悦耳的声音，便可让世间万物顶礼朝拜，就像此刻的自己一样。

　　因为那是与世界主人同等的存在。

　　“看来你和那个名叫‘小顺’的人偶心意相通了吗。”那位存在不冷不热地开口。
　　言恭顺地点点头。
　　“你来是希望我……”雾气浮动，他向言走来。
　　言昂首：“我希望吾主能把她赐给我。”
　　笑了……
　　“你想决定她的生死？只是个玩偶而已，谈不上赐不赐。”
　　“但她是麻雅的表姐，也是我惟一制造的‘人’，我……”
　　那位存在却陷入沉思，因为言提到的“麻雅”。
　　你们认为她是谁？区区一介人类，言和阿风竟然会想象力丰富的把她和世界主人联想到一起。
　　他不觉得人类有资格称主人。
　　“我已经见过麻雅了。”也许就是几天前的事情。他对时间没有概念。
　　麻雅来过这里了？是小顺告诉她变美的方法在这里的吧……言暗想。那位存在说他已经见过麻雅了，不可能感受不到她那不同寻常的气息，那是世界主人才会有的气息。虽然现在气息淡了一点……
　　那位存在冷然道：“我说了她不是就不是。你们怀疑我的判断？”
　　“不敢，那吾主的意思是……”
　　哼，他不解释反说：“月，别偷听了，出来吧。”
　　“啊！”月眨眨水蓝色的眼睛，十分不甘地从亭子旁的树后走出来。
　　“吾主。”月也单膝跪下，“我来是有事向你禀报。没想，看你和言在谈论事情，所以才不愿出来打扰。”
　　他挥挥手：“算了。因为不速之客不止你一个人。有位老朋友也该出来打个招呼吧，阿宝。”
　　话音落下，一只英姿绝卓的黑猫从天而降般跳到他们跟前。
　　在薄雾中激起涟漪，画在他们眼里的熠熠闪亮的黑色炫影。
　　好浓烈的死亡气息，这只猫难道是……言心下了然。
　　绝不令人奇怪，黑猫望着亭子里的那位存在，冷冰冰地张口道：
　　“是啊，好久不见了，樱大人。”

　　四月十七

　　小顺姐昏迷将近一天了，不过，她今早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说肚子饿，然后想吃外面卖的凉粉。
　　唉，麻雅拿顾小顺一点法子也没有。
　　幸亏今天下午的课是自修，所以麻雅和老师请了假，去给小顺跑这一趟腿。
　　说来，这是自己转到这个学院后，第一次出校门哪！
　　想到初来这里的那一天，麻雅就抱怨似的瞪着身边的这人
　　“那天你打劫了我。”
　　“哪天？”少年含糊其词。
　　“就是我转学来的第一天，你害我在医院躺整整两天！”有些事本来不记得是最好的，因为一旦想起来，就越想越气。
　　想得开选择死的人有，想不开选择死的人也有。
　　麻雅情绪低落下来。
　　可为什么一些不想死的人，死神却要主动地找上来呢？
　　因为生死有命，福祸在天？自己差点就要失去小顺了。
　　想都觉得后怕。
　　“那天你也很可怕。”阿风在心里补充。第一眼，我就看出你绝非“善类”。他不心疼自己被揍的手下，那是试探麻雅的棋子，结果很令他满意，麻雅的强韧令他刮目相看。外表看起来确实是这样的弱小，事实上呢，人类真的弱小吗？
　　“是吗。”麻雅平静地说，眼睛仍看着前方，“你不知道，我那时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杀死他！杀死他！如果不是后来我晕了，他一定会被我杀死的。”
　　阿风盯着她的侧脸，表情复杂：“你觉得……自己和以前有什么变化？”
　　“变化？”
　　自己和以前有没有什么改变？麻雅思考着。很奇怪，对于来这学校之前的生活，那段记忆朦朦胧胧，那是我的记忆没错，可是自己竟没有一点的实感。就像是梦……对，就是梦一般。我有那段和爸妈在一起生活，和同学朋友在一块学习，甚至还有失恋的事情的全部记忆，可是现在的我无法确认。确认那是不是发生过，感觉就是对小时侯，或者是时间太久后发生的事的那种不确定。
　　但，自己来这里没有多长。为什么会对“以前”模糊到……
　　鲜明的记忆，只有从那一天，四月八日那一天才开始的。

　　“麻雅！”阿风头疼。这女人又明目张胆地走神了。
　　“阿风，有一天，我可能就不是我了。”或许我已经不是我了。麻雅努力让自己笑开来，“可是我会加油，让自己多活一天！”
　　“……”该死的，什么叫情不自禁。这是人类发明的词，如今总是深刻体会到他身上。一手将她揽入怀里，紧锁住，仿佛要刻进骨子里。
　　“痛！”起初麻雅还象征似的挣扎了一会儿，后来索性就不动了，让他搂着。
　　“你给我记住！”他的口气好差劲！麻雅皱眉，可还是耐着性子听他说，“今天，我抱的不是别人，就是你，金麻雅！”
　　就是你，不是她，金麻雅！

　　每个人都想成为这世界的惟一，无可替代的惟一。黑猫讥诮地笑着，而实际上，这世界上除了主人，任何人都是可有可无的“工艺品”，随时都可以产出一模一样的替代品。
　　好比这学院吧，来这里，渴望成材，渴望变美的人，其实是在不知哪个时间点上，就被彻底替换了。本尊被一具具美丽动人的“人偶”可替代了。“人偶”单单是继承了本尊的记忆，却在之后不断的进化中，拥有了所谓的“人类情感”。
　　小顺是假的，他是假的，她也是假的。学院里的可敬老师，可爱学生都是复制品而已。什么变美啊？黑猫笑得更厉害了。一切不过是个谎言，一个必须足以吸引世界主人来的谎言。
　　在从春上欣华的笔记本中得到真相后，黑猫为自己之前对这学院神奇的钦佩感到惭愧。多么老套的手法啊，想自己堂堂一介死神，简简单单地就被欺骗了。包括主人，不也舍下身份来这里了吗！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樱大人。”黑猫直呼。这位存在的地位是在自己之上，但以受宠来说，自己自然可以放心地“以下犯上”。一念此，黑猫又暗暗伤神。可是主人却在刚才抛弃了自己……
　　“目的？不就是你的主人吗。”樱遣走了言和月，偌大的烟雨亭里，只剩着一个小男孩和一只黑猫。
　　“你想代替我的主人？”樱想成为新的世界主人。这目的倒是很普遍，不过，这野心人人也许都有过，连似神仙的他也免不了俗。
　　“这是其中之一。”樱说，“和我合作吧，阿宝。”
　　黑猫不惊讶，就猜到樱会这么说。
　　“让你的主人成为我们的玩偶。你不想让她的眼里只有你一个人吗。”这话貌似很熟悉，应该说过好多遍了吧。樱记得了，当初从城堡里带走阿风的时候，自己也是说了上述这番话。情形放到了现在。差别吗，阿风是没得选择，而阿宝……
　　“好吧。”令黑猫惊讶的却是自己可以答得如此干脆，“我和你合作。”

　　黑猫专注痴迷地盯着和阿风边走边闹的她。樱并不信任阿风，还有言。

　　“但是，我现在还需要他们，来唤醒她。”

　　那自己要做的就是——像这样的暗中盯梢着，还有，将她一步一步引到那里……主人，你应该醒了，快点，快点，将这女孩的灵魂抹杀掉。不能再忍受，那丑陋的灵魂记忆栖居在主人高贵永恒的躯体上了……
　　黑猫愤恨。

　　云上学院是很美，美得出众的金丝鸟笼，为的是，囚禁住绝美如她的世界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