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情雨录》黑曜

6、散场时不留下遗憾

　　菊花班的《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在幼儿园的文艺汇演上获得了第一名，获奖评价是：新鲜脱俗，尤其是两个小演员的大胆演出，让人忍俊不禁。当萧老师喜滋滋地带着我和杨雨到台上领奖时，我却发现校医室那个帅哥医生在台下轻轻地搂着隔壁向日葵班班主任吴老师的背，如情人般温柔地安慰着吴老师。同时，我也听到了萧老师在不住地磨牙。那时候，我就已经暗暗下定决心，我才不要其他女人互相为难。男人有什么好啊，阿荣那么爱哭，杨雨的嘴巴那么讨厌，都比不上晓珍的糖果那样甜。再加上我有一个聪明的大姐，敏捷的二姐，实在用不着去争男人。

　　但是现在想一下,我当时的想法实在是太好笑了：如果选择了阿荣，那么最多只会谱写一篇爆笑小说《遇上阿荣的365天》；如果选择了杨雨，那也只能写出一部黑暗型正剧《毒雨》。但如果选择了晓珍，那么写出来的便是一本百合小说，名字叫做《我的左手旁边是晓珍的右手》。最后，如果我选择了我的姐姐，那么我写出来的便是一本虐心，□□的百合小说，名字叫《姐姐的枷锁》。

　　在班级庆祝会上，萧老师对全班同学的努力演出进行了大力褒扬之后，抛出了一句十分伤感的话：“小朋友们，很快，你们就要离开幼儿园了。之后，你们将会走进一个叫做‘小学’的地方。”

　　离开，对于小朋友来说，或许就是不能再碰到熟悉的玩具与不能再跟相熟的朋友过家家。可其实，“离开”这个概念贯穿我们的一生。我们看着别人不断地离开，而自己也不断地离开别人，离开故地，就好像随着一首没有尽头的圆舞曲起舞，作为舞者的我们极想逃离，却被迫按照节奏一直跳下去，直到一切停止。

　　而对于当时的叶梓枫来说，离开，既有一种可笑的喜悦，也有一种可笑的悲哀。喜，是因为终于要和幼儿园难喝的糖水说再见，也因为终于要和幼儿园可恶的午睡规则说再见，更因为终于要和老爱向老师告状的爱哭鬼阿荣说再见。悲，是因为要和美女萧老师说再见，也因为要和晓珍的糖果说再见，更因为要和帮我吃青椒的杨雨说再见。综上所述，悲大于喜，叶梓枫并不喜欢与熟悉的东西说再见。

　　幼儿园进行毕业礼的那天是星期六，可那天爸爸和妈妈都要出去工作，无法参加我的典礼，而二姐也以“要和同学一起做作业”为由拒绝参加我的毕业礼，最后，我的父母只能委托晓珍的妈妈陈阿姨带我和大姐前往。

　　可小丸子曾经曰过：“‘和同学一起做作业’是一个和同学出去玩的借口。”所以，我在心底里是十分不相信二姐的说辞。

　　但有一天，大姐有一个举动让我十分迷惑。那一天放学，我看到大姐在幼儿园门口拉着陈阿姨说悄悄话。陈阿姨一边听，一边露出会心的笑容。

　　这个疑惑，终于让我在幼儿园毕业日那天找到了答案。

　　幼儿园毕业那一天，我拿着老师派的雪糕与众多熟悉的人进行了礼节式的告别后，便走向在班级外面等我的大姐。就是这样，我正式告别了幼儿园生涯。

　　大姐望着一个个小朋友带着哭腔跟着他们的家长从我们身边离开，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语调说：“梓枫啊，你今天就要离开幼儿园了，怎么一点想哭的表现都没有啊。”

　　我舔了一下手中的雪糕，眨了眨眼，反问大姐：“大姐，如果我哭的话，能够留在幼儿园里吗？”

　　“不能。”大姐的话如往常一般斩钉截铁。

　　“那就结了。”我把雪糕吃完，用姐姐递过来的纸巾擦擦嘴，“我不做白费力气的事情。”

　　“看来我们叶家的女儿都是一个模样。”大姐摸摸我的头，“看来爸爸的教育方针已经深入到我们的脑子里了。”

　　可听了大姐的话，我又想起了来到幼儿园的第一天。唉，果然人到离别时，说一点都不伤心，是假的。我记得阿荣的夺命连环哭，成功地点燃了班上众小朋友的哭点，共同谱写了一曲“哭泣交响曲”。我还记得晓珍笑着跟我说只要她不哭，她就会得到很多很多的糖果。我更记得，那一天，我第一次看到G中……似乎，一切美好，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唉，要是能再读一次幼儿园就好了。”我学着姐姐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你呀，当初不是不想来幼儿园吗？”大姐用食指轻轻地戳了戳我的脑袋。

　　我抱着复杂的心情看向大姐。是呀，当初的我，可真的十分不情愿来到幼儿园。可我没想到，来到幼儿园后，会有意外的收获啊！我真正结交了一个女性朋友——晓珍，即使这段友谊的开始是因为糖果，但经过时间的洗练，这段所谓的物质友谊终究是变成了真正的友谊。每次看到晓珍被男生出言相讽，我总是会第一时间站出来，用拳头帮她解决问题。每次晓珍的糖果被阿荣偷去时，我总是会把阿荣的恶行告诉阿荣的爸爸。而晓珍，每天都会乐于与我分享她的东西：糖果，洋娃娃，填色本……总之，她认为好的东西，总会分一份给我。因此，我们从彼此身上得到的，除了糖果和保护之外，还多了一样叫做情谊的东西。我还结交了一个男性朋友——杨雨。刚开始喜欢和杨雨接近，是因为他长得很好看。但相处下来，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与杨雨玩“敢不敢”游戏，敢不敢替我吃青椒，敢不敢……按照萧老师的指示相吻。

　　所以，对于大姐的问题，我实在无言以对。

　　“可是，如果在离别之前能够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那么在离别之时，我们就能把我们的悲伤降低到最低程度。”大姐弯下腰来对我说，“梓枫，如果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去帮二姐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你愿意吗？”

　　当时的我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对二姐有意义的事情，但我又想到这是我最崇拜的大姐提出来的请求，于是便想都不想就点了点头。

　　“好吧，我们快点走吧。陈阿姨和晓珍已经在等我们了。”大姐对我指了指站在前面不远的陈阿姨和晓珍。

　　大约半个小时候，陈阿姨带着我们来到了一个田径场上。一进场，就看到一幅红联挂在对面的看台上：G市XX年小学生田径运动会。场上的运动员充满朝气，眼睛里流露着一种渴望。他们渴望的，不仅仅是名次，还有未来。

　　“啊，我看到张教练了。陈阿姨，麻烦你带着晓珍和梓枫跟着我走吧。”说着，大姐便领着我们向一个黑黝黝的叔叔走去。

　　我向前方望去，发现在那个叔叔的旁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二姐。二姐穿着一身干净利索的运动服，正在做热身运动。二姐这样的一个形象，我是从来没见过。在我的印象中，二姐不但成绩永远赶不上大姐，而且还会不断与爸爸产生摩擦。此外，她还老是对大姐发脾气，经常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并哭着说：“叶梓桃，都是你！都是你！你抢走了我所有的东西！爸爸妈妈的眼里从来只有你，妹妹的眼里也只有你！这不公平，不公平！”

　　而今天的二姐，脸上不但没有一丝阴霾，而且还露出舒心的微笑。似乎在这田径场上，她再不用顾忌自己的成绩比不上大姐，也不用顾忌爸爸的批评如何刺耳。她只要做自己，然后享受着做自己的过程。

　　不过这二姐,跑到田径场上和同学一起做作业，也真是太奇怪了。

　　“梓枫，这个是不是你二姐啊。”晓珍一边拉着我的手向前走，一边对我说。

　　“对啊，那就是我二姐。”我说。

　　“看起来很厉害啊……就好像，好像……”晓珍绞尽了脑汁，都想不出适当的词。

　　“不用好像啦。”我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晓珍的头，“我二姐就是我二姐，不用像别人。”

　　话音刚落，我们便走到了那个张教练和二姐的身边。

　　“张老师，我们很久没见了。”大姐走到张教练的旁边，开口说。

　　张教练听到大姐的话后，立刻转过身来，“你的声音好熟悉啊。让我想想……嗯，你是……叶梓桃对不对！那个跑步挣扎在及格线的种子选手。”

　　“唉，陈年旧事，张老师您就别提了。”大姐不好意思地说，“我带了亲友团来呢。您这样说，不就落我的脸吗？”

　　“你还知道害羞啊。”张教练笑着说，“当年你班主任为了你的事还求了我很多次呢。她跟我说，要是我不帮你解决体育问题，她就不跟我处了。”

　　“哈哈。这样说，我还做了一下媒人呢。”大姐的眼中闪耀着狡黠。“听说，现在李老师都变成张太太了吧。”

　　“你这孩子……”张教练笑着说，“对了，你今天来干什么呢？”

　　“我是来给我妹妹加油的。”说着，大姐便跑到一直站在附近不说话的二姐旁边，“这是我的妹妹。”

　　“叶梓桃，叶梓榆……”张教练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的名字那么像……”

　　“所以，我想张老师不会赶我们出去吧。”大姐满脸笑容地讨好道。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我一定会把他们赶出去。不过既然是你，我当然不会啦。你们就到那边坐吧”说着，张教练大手一挥，又转向二姐，“梓榆，你先陪陪你的亲友团说话，老师到沙池那边指导一下其他同学。”说完，张教练便向沙池走去。

　　看着张教练渐渐走远，二姐咬牙切齿地对大姐说，“叶梓桃，我真是受够了。你今天到时来干嘛，是来讽刺我的对吗？想看一下我在小学里最后一场比赛怎么出丑吗？”

　　“梓榆，你怎么能……”陈阿姨出言相劝。

　　这时，大姐出言打断陈阿姨的说话，嘴角浮起一丝挑衅的微笑，“对啊，我就想看看你怎么出丑。学习成绩又不好，要是连体育也不好，我还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本事能让小妹看得起你。”

　　“那你等着瞧好了。”二姐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愤怒，“我不想跟体育不及格的人说无聊话。”

　　话音刚落，田径场上的广播传来了新的消息，“请参加女子100米预赛的同学到检录处检录。”

　　“梓枫，等一下会为姐姐加油的吧。姐姐一定好好表现的！”二姐俯下身来对我说。

　　我凝视着二姐，并从她的眼中闪耀着一种不一样的光芒。这种光芒，我在大姐解数学题的时候发现过，在晓珍向她妈妈要糖果的时候发现过，在杨雨弹琴的时候发现过，但却从未在我二姐的身上发现过。后来，我才知道，这种光芒的名字叫做“自信”。

　　“梓枫，别发愣了。快回答你二姐吧。”陈阿姨在一旁说。

　　“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我准备去比赛了。”说着，二姐便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向检录台。

　　“梓桃，你刚才为什么要对你妹妹说那样的话呢。”陈阿姨叹气。

　　“陈阿姨，对于梓榆，我只能采取激将法。”大姐看着二姐远去的身影，“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为了父亲的赞赏和小妹的崇拜，她一直寻找机会打败我。可是，出于各种原因，她都没有达到目的。可有一方面，我是远远比不上她的，那就是体育。但因为父亲并不认同体育成绩的价值，所以即使梓榆在体育上打败了我，也没能获得父亲的赞赏。最后，她把希望放在了小妹身上。她希望自己的光辉一面能让小妹看到，然后获得小妹的崇拜。”

　　“梓桃，你真有姐姐的模样。要是我家晓凯也能这么懂事就好了。”陈阿姨向大姐投去赞赏的目光。

　　“就是，我家哥哥老是不理我。哼！”晓珍愤愤不平地双手抱胸。

　　“其实，我以前也做错了很多事。小学时，我还想方设法地嘲笑她呢。所以我和她的关系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都是我自找的。”大姐一边说一边摸摸我的头，“梓枫，等一下，不管二姐的成绩怎么样，都要跟二姐说，‘二姐，你加油啊’。知道吗？”

　　“知道！”对于我崇拜的大姐，我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女子100米预赛很快就开始了，二姐被分在了最后一组。枪声一出，八位选手同时出发，可二姐并没有如其它选手一样拼尽全力，她牢牢地守着第二的位置，直到冲线。

　　“这二妹还挺聪明的嘛，懂得节省体力。”大姐说。

　　最后，二姐以总排名第六进入到最后的100米决赛。

　　这时，两个陌生的男人坐到了我们的旁边。这两个男都戴着一双墨镜，十分奇怪。

　　“肖老师，通过刚才的100米预赛，你觉得哪个苗子最有潜力。”

　　“这暂时还说不清楚，毕竟在预赛阶段，比较强的选手都保存实力了。不过在决赛里面，我们要特别留意一下Y小的XXX和F小的叶梓榆……”

　　妈妈说过，如果看到陌生人靠近，一定要保持警醒。于是，我便戳了戳大姐，“大姐，你看看那两个戴墨镜的人，好奇怪啊。”

　　“这两个人的身影好熟悉啊。”大姐托着腮帮子想了想，“想起来了，他们不就是G中的……”

　　大姐还没说完下面的话，场上广播又传来了新的消息：“女子100米决赛即将开始。请参赛的选手各就各位。一道……二道，叶梓榆，三道……四道，XXX……”

　　每一场田径比赛，100米的比赛总是最扣人心弦的。观看100米，就好像看着各位选手在冲击着人类的极限，能量在刹那间爆发。

　　然而，二姐似乎显得特别紧张。在第一次起跑时，二姐抢跑了。

　　“这叶梓榆显得紧张了一点啊。”那两个戴墨镜的男人谈论道。

　　听到那两个男人的谈话，我的心里莫名地感到一阵不舒服，同时又想起了大姐的话。于是，我便大声喊道：“二姐，加油！”

　　我不知道二姐有没有听到我的话，但是旁边那两个戴墨镜的男人是肯定听到了。

　　“这小孩怪逗的，居然敢在这么紧张的场面里大喊大叫。”

　　比赛重新开始。枪声鸣起，各路好手齐齐向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刚才的抢跑影响，二姐的起跑做得并不好，一下子就掉到了第四的位置。八只灵鹿竭尽全力地向着终点奔去，很快，赛程已经过半了。

　　“二姐加油！”我又一次大声喊道。

　　离终点还有50米时，二姐咬紧牙关，终于排到了第三。离重点还有30米时，二姐与领头羊相差无几了。还有十米时，二姐与另外一名选手并排。冲线了！两人几乎并驾齐驱地冲过终点，需要裁判来做最后的判决。

　　此时，全场都陷入了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就当我们的心跳快要停止时，广播终于响起，“获得本次G市小学生田径运动会女子100米冠军的是F小的叶梓榆，她以微弱的优势战胜了Y小的XXX……”

　　赛后，二姐兴奋地跑向我们。

　　“梓枫，我听到了哦！听到你为姐姐加油了！”二姐兴奋地抱着我。

　　“二姐，你身上有好多汗呢，不要把我当汗巾。”

　　“哈哈哈哈！”

　　大姐默默地看着我和二姐，欣慰地笑了。

　　“叶梓桃，今天这么高兴，就暂时和你休战吧。”二姐板着脸说。

　　“好！”

　　“不跟你们说了，我后面还有跳高和400米的比赛呢！”说完，二姐又准备跑向赛场。可在她出发之前，我却听到了二姐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要是林哥哥也来看我的比赛就好了。”

　　最后，除了女子100米冠军之外，二姐还获得了女子400米冠军以及女子跳高第三名。那是她最后一次参加小学田径运动会。但是她把握住机会，向众人展现出自己。她的经历告诉了我，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闪光点，只要做好自己，我们就能够在别人的面前骄傲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