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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日一生之清平乐 ...
锦州城往东二十里有一座山,叫无名山。那山挺丑的,古来也没什么侠客大盗土匪书生的故事。也没什么神仙妖怪缠绵悱恻的传说。就连锦州城里最一般卖画为生的伪才子们都不愿意浪费笔墨替它装点装点。于是几百年就这么默默无声的过去了,刮风下雨打雷闪电,它似乎都不为所动,毫无声息的守着脚下的一方水土,甚至是大雨时节里连闹个脾气来个山体滑坡都不会。
太低调了,低调到祖祖辈辈靠山生活的人们连给他起个名字都觉得挺浪费。
“所以,就叫无名山了。”农夫说。
刷。青年合上手中纯白色的扇子笑,无名好啊,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龙。我就喜欢它无名。
一锭闪亮亮的金子递过去,农夫有些不敢相信,问道:“公子你真想买?”
“房屋地契会差人送给你的,这里,就是我的啦。”青年笑呵呵,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扇开扇子就往山里走去。
农夫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山道中,被高大的树影遮盖了去,不知怎么觉得有些不真实,这别是碰上什么妖精了吧?看着青年穿的斯文得体,行为举止都不像是地方上的人,长得也是农夫从未见过的俊秀好看,难道是京城里头哪家人家脑子不好使的小公子?可是说话听音,看上去很清晰很正常啊。农夫看看手中沉甸甸的金子,咬咬,磕牙,是真的!
算了,他一个山里人可管不了那么多,意味这辈子就是上山砍柴为生的命了,居然能有这一笔横财给他做买卖,这公子哥是傻的还是爱折腾都是他自己的事了,有了这钱,回头就能跟英子他爹去下聘。
想到隔壁村女红做的极好的姑娘,农夫嘿嘿的笑了。
那花了一锭金子买下农夫在山里搭建的屋棚的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天下第一琴师上田龙也。他双手背在身后细细的打量眼前这俨然已经成了他的所有物的房子,挺简陋的草屋,里外两间带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叫不出名字的菜,屋子左边是片竹林,右边有块大空地,望出去能看到山脚下的情形,不远处似乎有小溪,屋外围着一圈篱笆,篱笆上开了两三朵的野生喇叭花,地上似乎是没人管的,各种杂草野花胡乱的长着,红的紫的黄的一片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木门口,还有一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小黄狗趴在门前,眨巴眨巴乌黑的眼睛看着上田龙也,完全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已经是新主人了。
有趣。
合格。
完美。
上田龙也欢乐的上前几步,一把抓过小黄狗抱在怀里,小黄狗呜呜了两声倒也不挣扎。
“乖宝宝,以后我们就一起过日子啦,我叫小龙,你叫……”上田龙也沉吟了片刻,嘿嘿一笑:“看你黄黄嫩嫩的,就叫小南瓜好了。”
转瞬之间就从一个粗俗农夫的“阿黄”变身俊俏公子的“小南瓜”,狗通人性,歪歪脑袋似乎觉得这样也不错,欢乐的叫了两声窝在新主人的怀里任他抱着自己进屋。
买房子的时候很爽快,看到了屋内的摆设,上田龙也就稍稍的有些发愁了,他为难的看了眼围着他团团转的小南瓜,道:“小南瓜,你会做饭吗?”
灶台上有一把绿油油的菜,一旁一个破瓦缸里装着不到一半的米,头顶吊着几个应该是大蒜的东西,靠窗的地方摆着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有两个小瓶子,掀开看看大概可能应该是……盐和糖?
上田龙也努力回忆当初自己跑进厨房偷点心吃的时候看到厨子烧菜做饭的样子,想啊,想啊,想啊……他蹲下身,戳戳小南瓜圆滚滚的肚子:“其实你是修炼千年的妖精吧?会在主人不在的时候变身成美丽的大姐姐帮主人做饭对不对,呐,我闭上眼睛不看,你变吧!”
“唔哩……”小南瓜似乎是打了个喷嚏,继续无辜而温润的看着不知道为啥把眼睛都闭上了的主人,看了会儿,似乎没有睁眼的打算,小南瓜转过身撅着屁股跑了,还是自己玩去比较实在啊……
呃!怎么这样啊!上田龙也鼓起嘴,骂了句小南瓜真是没义气的小坏蛋,继续为自己的肚子大计发愁,咕噜……“你不要吵,我正在想办法啊。”摸摸开始抗议的肚子,上田龙也开始后悔刚在市集上的时候为什么不买上几十个包子馒头点心糯米鸡带过来呢?失策啊失策。
不过对于聪明人来说,任何困难都是暂时的,上田龙也站起身在一旁坐下,很快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自己以后的生存之计,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是这里有米,既然有米的话又怎么可能饿死堂堂的天下第一琴师?
师傅以前说过,论才华普天之下少有人能跟龙也相比较。
既然是才华,一通百通,他能弹琴能画画能写字,自然也能做饭!
做好心理建设,上田龙也把扇子插到腰间,弯起袖子就去准备舀米做饭,米是最便宜的那种,碎碎的,黄黄的,还散发着一股霉味,跟他历来吃惯的珍珠白是天壤之别,不过嘛大丈夫能屈能伸,锦衣玉食是过,粗茶淡饭一样难不倒他。
一勺米洒在锅子里,上田龙也估计了一下自己的食量,满意的盖上盖子,似乎是要用火烧的,火烧的话是要柴的……往后一瞧,幸运!灶门前有一捆已经劈好的柴堆放着,上田龙也乐呵呵的从怀里取出火折子,点燃了之后就开始添柴,记得以前书上看过说火势要控制的加到好处则不能过于急躁,不论是扇风的力道还是柴火的数量都需要循序渐进。秉着这个原则,上田龙也丢了两块柴进去之后目测他们能烧一会儿,便走出屋外去摘菜。
绿油油的菜叶子长得不错,虽然不认得但是应该挺好吃,上田蹲在菜地里看着,心说这应该就是青菜活着的时候的样子吧?反正都是青的,它总不见得是白菜,再说白菜自己也吃的,小时候师傅总说自己挑食,明明是师傅自己太挑刺!
这么想着,上田龙也一手一把抓起两把菜叶子,使劲儿一把,甩甩根上的泥土便走回屋子里。
米饭还在煮着,菜要怎么吃呢?上田龙也开动脑筋回忆自己以往吃过的蔬菜种类,蜜汁白?荷塘月色?燕草如碧丝?雨色青天?江水映芙蓉?
都怪厨房把好好的菜名都叫这么奇奇怪怪,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之后,上田龙也终于死心的发现,除了文绉绉的菜名和味道,里头的主料辅料甚至红白烧法——一概不记得。
算了,小爷我水煮总行了吧~~这么想着,上田龙也把菜往灶台上一放,开始坐在一旁安心的等饭熟,没办法,只有一只锅子的情况下也只好慢慢等了。
走了一段山路又折腾了这一番,上田龙也其实早就犯困了,太阳照进窗子里,熏得他暖烘烘的,撑着的脑袋一点一点就快要睡着了。
小南瓜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整个无名山间似乎连风吹动的声响都没有。
四周都静悄悄的。
和以往生活中动不动便丝竹声声歌舞升平的环境,完完全全不同的世界。上田龙也趴倒在桌子上的时候弯了弯嘴角。这样也挺好的,小爷这么聪明到哪儿都能过活,管你们怎么闹腾呢,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小爷可不奉陪你们玩了。
日上中天的时候,上田龙也趴在无名山间一栋小茅草屋的一张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桌子前,睡着了。
啪!
知府的心随着拍桌子的声响也猛烈的起伏了一下,腿一软跪下来恨不得五体投地,说话也磕磕巴巴的不顺畅:“候,候,侯爷,下官,下官真的不知道啊……”
“放屁!”唰!又一个茶碗粉骨碎身。
大厅里头安静的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没有,所有的仆人都退得远远的,只剩下可怜的知府和师爷簌簌抖抖的不能动弹。
这位黑着脸正在发脾气的可不是一般人,就算是当今主上面前他都能甩袖子,更别说捏死他一个小小的知府,可是这事儿他也是冤,如果是贪污啊受贿啊强抢民女之类的指控他也就认了,这窝藏朝廷通缉犯可是万万认不得的,一认那是要抄家灭族的呀!何况,他压根也没见到那个什么朝廷通缉犯在自己地头上出现啊!
“本侯爷接到的情报说他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这里,你现在跟我说根本没这个人,哼,你是当我好骗还是很好骗?嗯?”
最后那个冷嘲热讽的嗯字几乎要让知府泪流满面,他一直安分守己的守在地方就是因为地方官好做京官难为,要知道天子脚下做什么事情都得小心翼翼不说,京城里头还有几位完全不能惹的爷,这位,就是头号。
“侯爷,侯爷,下官是真的不知啊!”除了不知,他已经真的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位爷昨天半夜气势汹汹的带着人把他从三姨太的床上拎起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斥责他管理不力让朝廷通缉的人逃到了境地而且瞒而不报,可是偏偏又连个通缉犯的画像都不给,据他所知,最近这段日子天下太平的,压根没听说有什么江洋大盗被通缉啊。
“侯爷,我家大人是确实不知啊,毕竟锦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那人偷偷潜入的话我们也确实很难发现,毕竟这地方的小捕快无论如何不能与侯爷手下的精锐相比啊。”师爷强自镇定的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我错怪你们了?还是说地方捕快就可以懈怠责任逃避指责至一方安危于不顾!”
“小,小的并无此意!”师爷擦擦脑门上的汗,继续说道:“只是恳请侯爷是否有那人犯的画像,有了画像,手下们寻找起来也简单的多啊。”
暴怒的男人哼了一声,眉心皱了皱却不答话。
师爷和知府互相疑惑的看了眼,这是没画像的意思?“给我听着,彻查锦州城内所有的陌生面孔,一旦发现形迹可疑的马上回报,本侯给你三天时间,只有三天!”
知府大堂上空的气压终于松了,师爷扶着颤巍巍的主子坐到椅子上:“大人,大人你没事吧?”
知府呆滞的摇摇头,缓缓的转头看着自己当年重金礼聘的师爷:“先生啊,三,三天啊!”锦州城毕竟也是大地方,虽然并不富有却是关外人入关的必经之地,来来往往的外族人和江湖人多如牛毛,如果真要把所有生面孔都找出来的话,恐怕锦州城三分之二的人口得让这位爷过目,何况这尊爷他惹不起,那些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操刀子的江湖草莽他又哪里惹得起哟。
当初捐官的时候,就想着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从四品毕竟不是好干的差事,但是这天高皇帝远来往人口又多的锦州城又确确实实是肥差……肥差肥差,肥到最后可别把自己的身价都给搭进去!
师爷好歹也算是饱读诗书,今天的事情他越想越不对劲,说:“大人,您看着锦衣候忽然到我们这儿来说要捉拿通缉犯,可是又拿不出那通缉犯的画像,这事儿不简单。”
“哎,我管他简单不简单,师爷啊,那可是锦衣候,圣上都得给三分面子啊,听说他和京里的上将军还是把兄弟,这要是一个不满意,直接把我给……”他的手在脖子边做了个咔的动作。
师爷摇摇头,说:“不对,我觉得侯爷要找的兴许不是什么通缉犯,而是对朝廷很重要又不能昭告天下失踪的人。”
“啊?”知府没听明白。
师爷道:“大人你想,要是真的通缉犯为何不光明正大的找?为何连画像都没有?可如果又是小人物,是断断不会让锦衣候这样的角色亲自出马的,我看这里头,肯定不简单,指不定是丢了哪位大人物呢。”
知府听师爷这么一分析,也有些冷静了下来,点点头:“有道理啊……所以侯爷又紧张却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找,那不对啊,管他丢的是谁,三天之内找不出倒霉的不还是我吗!”
师爷嘿嘿一笑,安慰道:“大人,这里头差别可大了,丢的人只要不真的是钦命要犯,就算是侯爷也不能随随便便定您的罪,而且毕竟锦州城是我们的地方,只要抓到重心,三天之内找到人也未必不可能啊。”
“重心?”
师爷点点头:“大人不放想想,最近的朝廷上有没有透露什么风声,哪位大人物不见了?”
知府四十五度望天,我想,我想,我在想。
突然一拍大腿:“想起来了!上个月相国大人做寿,听说原来和他关系很不错的上田公子没有出现,让那些等着一听他绝世琴音的大人们都很失望,难道是上田公子丢了?”
师爷摸下巴思索中。
知府摇摇头:“不对啊,上田公子和锦衣候听闻素来不对,两人是当着圣上的面都能吵起来的,若是丢的是上田公子,侯爷不至于这么大为光火。”
师爷若有所思,问道:“大人可曾见过那上田公子?”天下第一琴师上田龙也是大国手堂本刚的关门弟子,声名在外却很少有人真的见过,只知道似乎是个风华绝代的弱冠青年。
知府用力点头:“见过!前年圣上三十大寿,文武百官都出席乾坤宴,上田公子就弹奏过一曲水墨江山,真是让人此生不忘啊……”
“那大人可否告知小的,让小的画下来试试?”
“呃……”知府从回忆中回神,清清喉咙:“其实当天公子坐在圣上和相国的身边,百官众多,我这个从四品……嘿嘿。”也就是压根没看清。
“不过!我记得上田公子好穿白衣,听闻是让人见之不忘的清绝人物。”知府补充道。
师爷转转眼睛,计上心来:“大人,我们就让人去寻访百姓,问有没有见过穿白衣,长得好看的年轻男子,相信很快会有眉目的。”
知府犹豫到:“可是,如丢的根本不是上田公子……”
师爷皱着眉头道:“我们也只好,赌一赌了。”
伸了个懒腰,上田龙也揉揉眼睛醒了过来,手臂有些发麻,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的发臭的烟雾,小南瓜在他脚边不停的打转,嘴里还汪汪汪的叫着。
“咳,这怎么回事?”上田龙也挥开些烟雾,才发现烟都是从灶台里发出来的,捂着鼻子走过去一看,里头的柴火早就灭了,正在冒着呛人的灰烟,他想打开锅盖却被烫的当场丢在了地方,匡唐一声吓得小南瓜差点晕死过去。
一边吹自己的手指一边安抚可怜的小南瓜,上田龙也沮丧的发现,锅子里哪里还有他预想当中香喷喷的白米饭,根本就是焦黑的干巴米。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上田龙也抱着小南瓜退出屋外,蹲在地上开始想,难道煮饭不就是把米放进锅里然后烧啊烧的么?难道是米的问题?揪着小南瓜软绵绵的耳朵,上田龙也很纠结。
这样一来晚饭就没着落了,怎么办啊怎么办?要不不吃饭了,吃鱼吧!上田龙也站起来,很快为自己找到了第二个填饱肚子的办法,他举起小南瓜,笑眯眯到:“乖儿子,爹带你做烤鱼吃哦!”
屋子十丈开外的地方有一尾小溪,清澈见底,里头有不少鱼来来回回悠闲的游着,上田龙也站在一边看了会儿,对自己的法子很满意,他记得当年在野外游历的时候那家伙烤的鱼又香又嫩,一口咬下去,烫归烫,却让人怎么都不像松口,吃完之后意犹未尽余韵绵长。
没道理那家伙能做的自己不能做啊。
上田龙也想着,放下小南瓜开始寻找树枝,他记得很清楚,当时那家伙烤鱼的过程是先把树枝削成剑尖的,然后把鱼叉上来,生一堆火,把鱼放在上面烤,不定时的翻翻身,就能吃了。
捡起一根手臂长的树枝,用随身的匕首将枝头削尖,上田龙也信心满满,小鱼们,本公子来咯!
小南瓜在岸上从东跑到西,又从西跑到东,欢快的看着溪水里卖力劳动的主人,还不是汪汪的叫几声加油助威。
上田龙也下水至少有半个时辰了,衣服都差不多被打湿,虎口也被树枝磨掉了一层皮,鱼却是一条都没有捕到,他实在想不通,这些鱼难道是能未卜先知,他的叉子看准哪条刚刚碰到水面,哪条鱼就飞快的窜走了,似乎整片溪中的鱼都在和他玩捉迷藏的游戏,你追我赶,也不逃远偏偏就是抓不到。
有些泄气的停下手中的动作,上田龙也发现明明在那家伙手里是那么那么简单的一件事,自己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好,奇怪,师傅明明说小龙是天下间难得才华横溢的孩子啊……
叉了半天,力气都快用光了,又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上田龙也累的干脆丢掉了树枝在一旁坐下,双腿浸没在溪水中,冰冰凉凉的溪水流淌过脚面,一股舒爽直达内心,很快的他把叉不到鱼的沮丧都丢到了一边,哈哈笑着玩起了水来,小南瓜也跑过来,有样学样的伸出爪子在水里探了探,又探了探。鱼儿们见危险远去,也渐渐都游了上来,靠在上田龙也的脚边,有几条甚至想咬他的脚趾。
沙沙的触感让上田哈哈大笑,双手撑着就地晒起了太阳,风吹拂而来,一旁的枝叶沙沙作响,蒲公英被吹的在空中翩跹舞动。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桃花源也不过如此吧。
赤西仁撑着头,道:“我说小亮,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这么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的,我被你转的眼睛都花了耶。”
狠狠瞪了眼赤西仁,锦衣候锦户亮继续在屋子里打转,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的赤西仁两眼昏花欲哭无泪。
“小亮,你这么急也没用啊,小龙丢不了的啦。”赤西仁一边咬着甜美的桂花糕,一边说。
“吃,你就知道吃!”锦户亮心里的火正憋着没出撒,看到赤西仁悠闲自在啃点心的模样便狠狠鄙视:“赤西仁你是被猪附了身还是天生是猪啊,除了吃你能不能干点别的!”
赤西仁很无辜:“我有读书,写字,看兵法,和也交代的都有做啊。”
锦户亮翻白眼,和也和也,你丫的脑子里除了吃和龟梨和也就根本没东西了!
说曹操曹操到,龟梨和也端着一碗面走进来,说:“小亮,你都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帮你煮了面,吃吧。”
“没胃口!”锦户亮烦躁的继续原地踱步。
赤西仁委屈:“和也,你偏心……小亮有面吃我没有!”
一个栗子敲在没良心的白痴头上,龟梨和也说:“是谁缠着我做桂花糕啊,满满一盆我自己都只吃了一块都进你肚子了。”
“和也做的好吃嘛。”赤西仁摸摸肚子,眉开眼笑,果然他家和也的手艺谁都比不上。
锦户亮皱皱眉,就要出门去。
赤西仁叫住他:“小亮你干嘛去?”
“找人。”说完推门就去走,锦户亮的耐心在从上田龙也消失的那一刻起就磨光了,他再也不要在这里干等着那个白痴知府替他找人,更不要看赤西仁和他们家那口子的腻腻歪歪,眼不见心不烦!
整个客栈都被他们包了下来,静悄悄的,院子里的梨花树已经长得很高,稍稍一阵风便是一片落花满肩。
锦户亮有些出神的看着,他记得上田龙也最喜欢喝梨花白,偏偏酒量又不行,两口下去脸就红的跟什么一样,眼睛也朦朦胧胧的,也不撒酒疯,就是笑,笑的人几乎不能自拔。
与上田龙也相识,已经有整整十三个年头了,初遇的那年他还只有七岁,进宫去见当时还是太子的泷泽秀明,见他旁边站了个黑黑瘦瘦的小孩子,笑起来还有条好丑的牙缝,简直比赤西仁家里那个童养媳的小乌龟还难看,当时自己就不乐意了,这谁啊这,长这么难看泷泽还一副很喜欢的样子,切。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大国手堂本刚的入室弟子,叫上田龙也。
堂本刚,这个存在于传说中的男人,锦户亮是知道的,明明是个大人了性子却像小孩子的,有时候捉弄起人来没轻没重的,让人哭笑不得,他这个徒弟也是完全的继承了衣钵,不光琴弹得好,整起恶作剧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让人防不胜防。偏偏还总是一副小孩子的性格,刚觉得他坏的像只狐狸,转而又有一种他其实也就是个爱玩爱闹的小狐狸的感觉。
心里怎么都讨厌不起来,反而还会因为他,变得软软的。
锦户家历来是朝廷的肱骨之臣,他更是世袭了爵位,小小年纪就被称为小侯爷,性子张扬嚣张的一塌糊涂,颇有点不可一世的味道。
他朋友不多,也都是朝廷里的世家子弟,大学士山下家的公子,上将军赤西家的长子,还有他侯爷老爹的得力干将内将军家的小儿子,他们几个从小就玩在一起,都知道锦户亮啊,最讨厌最讨厌的就是那个时不时出现在宫里的上田龙也了。但是只要上田龙也时不时又跟着师傅出宫的日子,锦户亮的脾气又会变得特别坏。
人啊,都是这么口是心非的生物,互相欺负着,挑衅着,肆无忌惮的交锋,一点一点的,陪着彼此长大。
吵架,象征性的和好,继续互掐。
这似乎已经成了经年累月中上田龙也与锦户亮固有的相处模式,谁也不觉得有违和,又似乎都有些心有灵犀的微妙感。
直到那天,小内跟他告白。
傻乎乎的孩子,弯着腰说喜欢,竟然是坚定的语气,才发现一直护着的小弟弟也长大了。
还没来得及表态,回廊上便是一阵脚步声。
下人说,上田公子刚才来过了,又走了。
想起来,那天他们约好了要一起喝酒,喝上田龙也最喜欢的梨花白。
去找的时候,上田府邸依旧和从前一摸一样,院子里宅紫嫣红开了个遍,回廊上叮叮咚咚挂着风铃,穿着美丽衣裳的侍女来回穿梭,井井有条。
只少了那个坐在回廊上,光着脚丫子弹琴的少年。
整个上田府,竟然显得空空荡荡。
赤西家。
山下家。
田口家。
堂本府。
国相今井府。
甚至是圣上泷泽秀明的御书房,锦户亮都找了个遍。
谁都不知道,上田龙也去了哪里。
堂本刚正在给堂本光一画像,听说小徒弟丢了只是微微一笑,悠闲自得的说:“没事儿,这孩子聪明着呢,吃不了别人的亏。”
锦户亮气结,感情徒弟不是儿子,丢了不着急!
倒是赤西仁有义气,带着他们家龟梨和也就陪着锦户亮一起找。
幻影。锦衣候手中从不轻易动用的力量,擅长搜寻情报和暗杀。
四个时辰后,幻影报上来的消息说,在锦州城出现过上田公子的踪迹,然后又不见了。
于是,马不停蹄的来了。
上田龙也,你丫到底在哪儿?
太阳渐渐的快下山了,整个山间都被染上了一片氤氲的红色。上田龙也打个哈欠逗逗怀里的小南瓜:“儿子,你饿不?”
小南瓜无力的趴着,用行动表示自己饿不饿这个有些白痴的问题。
上田龙也觉得自己也很无辜:“爹也很饿啊,可是米不好做不成饭,鱼又不肯被我们捉来烤着吃,没办法呢。”明明是很没办法的事情,说的人却依然带着轻松的笑,似乎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长长的呼了口气,在一棵大树下面躺下来,上田龙也望着一片苍蓝色的天空和逐渐西斜的日头,喃喃自语般的说:“小南瓜,你说人为什么不能一直长不大呢,为什么不能永远都是简简单单的?不过太简单了也不好,师傅就说我脑子简单好欺负,我哪里好欺负了,我欺负和也啊仁啊明明很顺手哟,也就是那个家伙,能和我打个平手,其他人啊,哼哼。”
“其实,我心里有那么一点小难过的,就一点哦!看到小内和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其实我不是不懂,只是一直都觉得日子是日复一日的,没什么改变,大家都在一起就很好,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呢?”
“我在怕什么呢,小南瓜?你说我难道不会是喜欢小内吧?那孩子傻傻的,比和也还好骗,我才不要喜欢这么老实的孩子呢,可是……那家伙,如果我喜欢他的话,不是会很糟糕?被他吃的死死的,每天都打架,还会让小内伤心吧?”
“啊啊啊啊啊,好烦,真心烦……小南瓜,我不回去了好不好,管他们谁喜欢谁谁爱谁呢,我就在这儿陪你,我们每天做饭烤鱼吃。”一直窝在上田龙也怀里听着主人莫名其妙的自语不吱声的小南瓜终于嗷了一声,听着挺悲凉。
上田龙也嘟嘟嘴:“你放心啦,我总有一天会学会做饭烤鱼的!总不会饿死你的乖儿子!”
“可是,如果以后都不回去的话,就见不到那些人了吧。”上田龙也又觉得挺纠结:“我不在的话,和也肯定被仁吃的死死的都不知道怎么反抗,他对着赤西仁啊最没办法了。我不在的话甜甜也会很无聊啊,他最喜欢找我下棋了又老下不赢。还有智久和斗斗啊,他们虽然不用我担心可是我会想他们啊,智久舞剑的样子最好看了,如果看不到怎么办啊……师父,师父那个老头子完全就不需要担心了,反正有他老公在他也不会想我的估计……还有,那个家伙,没有我吵架,也许应该可能大概会寂寞吧?会吗小南瓜?会不会啊?”
听着青年的絮絮叨叨,太阳笑眯眯的下山了。
就在锦户亮又扔了一个杯子忍无可忍,龟梨和也都快拉不住的时候,知府带着师爷匆匆的赶来了,一边跑的气喘吁吁一边嚷:“候,侯爷!找到了,找到了!”
嗖的一把抓住知府的衣领,锦户亮的手劲大的几乎要掐死他:“在哪儿!”
“咳……”知府的脸憋得通红,喉咙里头出气都困难,师爷赶忙请锦衣候放了自家大人,说:“侯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们找到一个农户,他原是是山里的砍柴为生的这日却突然有了钱要买房子,我们去问了才知道是有一个穿白衣服的年轻公子给了他一锭金子,买下了他在无名山中搭的一处茅草屋……”
话还没说话,锦户亮丢开知府盯着师爷:“人呢!”
“在外头候着!”师爷赶忙将农户从门外扯进来。
刚刚得了一锭金子还来不及享受就被知府大人找到的农户害怕的两腿发抖,只以为那穿的山青水绿的公子是个杀人越货的主,这金子其实是赃款,见到凶神恶煞的锦户亮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啊,我冤枉啊冤枉啊!”
“他在哪儿!”锦户亮听到自己的声音竟然都有一丝的颤抖。
农户哪分的清谁是谁,只是一个劲儿的喊着冤,一旁的龟梨和也看不下去,拍拍他安抚道:“你不要怕,告诉我们给你金子的人是谁,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农户一哆嗦,看着面前这个表情最为温和些的公子,赶忙点头:“他他他,他就在我山里的屋子里头,我,我待各位大人去!”
“好,你尽快带我们去,找到那位公子,你就没事了。”龟梨和也笑的温和,言下之意却又让农户一哆嗦,找到,找到才没事儿啊!
扶着桌腿站起来,农户低着头忙不迭的道:“大人们,请,请跟小的来,小,小的这就带你们去!”
话刚说完,农户就感觉被拎了起来拖出门,然后整个人被丢到了一匹马上,他还来不及害怕的大叫,马就被抽了一鞭子长鸣了一声迈腿就跑。
农户几乎要昏死过去,整个人伏在马背上颠的风中凌乱,偏偏那个把他丢上马背的大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他动晃西晃的,却也不至于坠马。
身后,赤西仁和龟梨和也也是策马扬鞭而来。
知府?知府早就摊在椅子上了,除了他的师爷,没人记得这号人了。
山路很不好走,幸好这段路不长,当时农夫就是怕自己走的太累而把屋子搭在了离山脚比较近的地方,他们几个人骑马很快就到了。
屋子还是那片屋子,小黄狗还是那只小黄狗。
趴在马背上几乎要断气的农户颤抖的伸出手指指:“他,就,就是他……”说完,就昏了过去。
赤西仁和龟梨和也相视一笑。
锦户亮下马,慢慢的走到门前,坐在门廊上的年轻人一袭白衣,清绝无双,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黄狗,仰起脸看着一张脸黑的能吓死人的锦衣候,笑眯眯道:“小亮,你来的好晚!小龙肚子好饿!”
那么碍眼的笑容,那么让人想狠狠掐住脖子打一顿的笑容,扎痛了锦户亮的心。
他从来不知道,天不怕地不怕不可一世的自己,会那么害怕一个人从自己眼前消失,再也找不到的那种感觉。
也或许,他从来都知道,能让他这么失控的人,从来只有眼前这一个。
“上,田,龙,也。”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盯着眼前仿佛毫无状况笑的人畜无害的妖孽。
“嗨!”上田笑眯眯。
想恶狠狠骂人的话积了一肚子,到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锦户亮只能狠狠的瞪着他,和他怀里的……“这是什么东西!”
“这不是东西啦,这是小南瓜哦,我儿子,可爱吧。”上田龙也抓起小南瓜的爪子挥了挥。
“可爱个屁!”锦户亮背过身:“还不快起来!跟我回京!”
上田龙也不动。
锦户亮愤怒的转过身:“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知不知道缺席国相的寿宴已经有人在猜测你的行踪,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小亮,是为了什么找我呢?”上田龙也低下头,却似乎依然笑着。
“我……”锦户亮顿了顿:“你难道打算在这里过一辈子?”
上田龙也歪歪头,抱着小南瓜道:“也行啊。”
“我不准!”
上田龙也眨巴眼睛看着他。
锦户亮深吸一口气:“上田龙也你不要给我装可爱了快跟我回去!”
低下头,想了想,上田龙也忽然轻轻一笑:“好吧,小亮说不出来就算了,好啦好啦我跟你回去,和也~~~小仁~~~有没有想小龙?”
一旁的赤西仁和龟梨和也无奈的笑,上田龙也这厮,有时候就是会让人无力偏偏又喜欢到骨子里啊。
妖孽,所以说他是妖孽!
锦户亮简直想扶额:“知道了还不快起来!”屁股又不是生了根。
上田瘪瘪嘴,委屈道:“小龙脚麻了。”
“……”
太阳终于整个的掉到了地平线之下,西边天际一抹最后的火烧云绚烂到了极致。趴在锦户亮的背上,上田龙也回头看了一眼花了一锭金子买来住了不过一天的小屋子,和整片无名山,心里淡淡的笑。
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当时真的动了一辈子隐居在这里的心思。
无忧无虑,没有任何的纷纷扰扰,世外桃源一般的清静。
可是,为什么还是跟他回去呢?上田龙也看着身下背着他的男人,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声。师傅说的对,小龙啊是天地间难得的才华横溢的孩子,也是人世间少有的认死扣的笨蛋。
啊呀呀,师傅,怎么办才好呢?
把人安置在马上,锦户亮翻身把他护在胸前,看了他一眼:“走了。”
“嗯。”上田龙也继续装可爱的眨眨眼。
四个人两匹马,扬鞭下山。
战战兢兢的知府和师爷在客栈门口等到天都快黑了,终于听到哒哒的马蹄声,这一次,知府终于看清了闻名天下的第一琴师上田公子的模样,果然是清绝无双风华绝代的人物,他坐在马上,身后是板着脸的锦衣候,怀里是一只没啥特色的小黄狗。
上田公子笑起来的模样,果然是人世无双。
知府偷偷的想,不过最重要的是霸气外露的锦衣候和那两个没表露身份但一看也不是简单任务的公子都一起走了,望着他们与锦州城渐行渐远的背影,知府大人腿一软,又险些瘫倒在地。
农户坐在家里,忧愁的看着手中的金子,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这时候,师爷来了。
“大人,您怎么来了?”农户心里一抖,别又是发生什么事了。
师爷摆摆手,看他手里的金子就知道农户心里在犯难,说:“金子你自己留着吧,做点小买卖,无名山那屋子不要再回去了,也不要告诉别人今天发生的事和那屋子的所在,那位公子买了的,就是他的了。”
“是是是。”农户赶忙点头,以后看到无名山他都绕路走。见师爷挺好说话的样子,他又忍不住问:“大人,那位白衣公子到底是……”
“不要问了。”师爷摆手:“不该你知道的,少知道便最好。”
说罢,师爷离开了农户的屋子,天已经黑透了,他悬了一天的心也终于能稍稍的放下了,锦衣候交代的事也终于都办好了,只希望以后这无名山可别真成了上田公子的世外桃源才好。
他们锦州城地方小,供不起大佛哟。
至于其他的,就像他对农户说的,不该过问的不过问,不该知道的不知道,这人世一遭,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他啊还是回去当他家捐官知府的糊涂师爷吧。
行乐一日是一日嘛。
月亮上来了,斜斜的挂在半空,银色的光辉洒在无名山上,静谧而安宁。整个锦州城都渐渐的陷入了安睡,没有人知道这一日发生过的事情,也没有人知道在这默默无名的无名山中,一场饿肚子的清平乐。
上田龙也坐在府里的回廊上,听着风铃叮叮咚咚,喝着最爱的梨花白,怀里的小南瓜正在啃骨头啃的欢乐。
一日,便过了。
有些事情说不清,便先不说了。想不通,也就不想了。明天的事情今天的人又谁会知道?
清平是一日,富贵是一日,丝竹声声是一生,流水潺潺也是一生。
上田龙也喝了一杯酒,对着月亮,有些醉醺醺的笑了。
-终-
额……不知道为啥就想写这个了,还写的挺顺手,不知道你们看的顺不顺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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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日一生之清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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