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

21、感恩

　　于这个世界,学得最多的一件事情,便是感恩.
　　时常感恩的人不会快速的苍老,只是缓慢的,面带微笑.
　　出生于这个世界,便对父母心怀感恩,感恩于他们使我降生于这个世界.即使是母亲的抛弃,与父亲情感上的疏离.
　　郑重的接过母亲递过来的合成照片.是我与母亲,我们没有过单独的二人的合照。我记得我怀揣着它，然后离开。走路的时候点烟，烟抽完的时候便找不到它。回头看走过的路，那是嘈杂烦乱的路段，不见面孔的人群，以及飞速流转的时光。
　　在家中翻找老照片，凌乱，狼籍。但是我找到，在成箱的旧书中，找到一个大的信封。照片通通被裁断，余下的，是父亲，或是我的灿烂笑脸。我亦知道被裁掉丢弃的部分是谁。仿佛看到母亲的年轻容貌消失于黑暗之中，它被黑暗一点点销蚀，断裂在我时光的记忆中。
　　我想她索要合照，她亦没有，于是合成一张。
　　可是被我丢弃，我站在繁华的路段，回头望走过的路。只是看，然后抽烟，埋没于人群，忽然流下泪水，终不能够上前一步。
　　她的脸再一次消失于黑暗，我已无力找寻。
　　所希冀的，不过是在时光的罅隙中揪住回忆的尾巴，可是一切，皆不复存在。寻找，是要在夜色中寻与它一色的影子，可它们，早已融为一体，无可追寻。
　　我记得母亲苍白手掌上的青色筋络，一条一条交错纵横。手指，我听到它们在寂寞中跳动的声音，迂回的血液，快速流淌。
　　四处躲藏的鱼，无处可逃，直接暴露，带残忍的哀伤。
　　我亦无处可逃，因我是它的女儿。
　　一直相信她的寂寞，无助，彷徨。
　　我知她在爱，即已足够。
　　可父亲或许一直认为，我恨她。
　　父亲是个可怜的人，他是我生命中致命的伤。
　　因这些伤，常常流泪。
　　流泪像是一种疾病，随时随地的流淌，不被禁锢。过多的眼泪浇灌出一多艳色的花，在眼角下面，生长一颗小的泪痣。
　　常会想起一些事，很小，一些场景，一段对话，就足以哀伤。流下眼泪，不可遏制。然后很快停止，不着痕迹。
　　记得父亲夜晚骑车带我去寻不着家的母亲，我爬在父亲的背上沉沉入睡，那个时候，母亲已与另外的男人恋爱；记得母亲喂我吃药时的强硬厌恶，我害怕得不敢去哭；记得夜晚醒来，身边空无一人，恐惧害怕得蜷成一团；记得父亲在车站送我时的眼神，转过身去，流下泪水；记得母亲与父亲间的争执，母亲的手掌拍在桌上，鱼缸中的小鱼四处乱串。
　　很多的事情，一直被我记忆。“时光与记忆背道而驰。”他们通通跌落在我的记忆中，远远逝去。
　　因为和父亲的疏离感，常常没有语言，没有对话，那样寂寞着共同生活的人，仿佛陌生。可是我们彼此相爱，对于这一点，我们深信不疑，但从不用言语表达，言语太卑微。
　　眼泪肆无忌惮，我只见过一次父亲的泪，仅那一次，便已刻下终身的伤。为我，为一个生病不肯吃药将药片丢掉的不懂事的小孩子。足已让我悔恨，一生。
　　一生中，时光飞速流转，苍老，早已接近身边的人。他们日夜不停的苍老着，我握着他们年轻时的照片，对他们的苍老无能为力。他们不能够再伤害我和照顾我。但我仍要感恩，感恩上帝将他们赐予我。让我拥有爱我的人。
　　记得一个男孩对我说，“我会照顾你。”这个无关爱情的许诺，我始终记得。可是，男孩却不再。
　　仅管这样，还是常怀感恩之心，男孩给的，已足够多。他确是给了无尽悉心的照顾，于我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赐。不能够乞盼太多，欲望是一条无尽的通道，永不能到达彼岸。
　　这样很好。
　　面对，拥有；转身，不再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