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

12、累了.睡了

　　阳光已经厌倦,只想早早离开.被城市的屏风遮住脸,只留下温暖的裙角，荡来荡去的，抚摸我的脸。
　　我捧着一盆开始枯萎的花，放在垃圾箱旁边。
　　然后转身进屋，再捧出一盆。
　　似是搬了很久，已成为一小片怠倦的花丛，只是，怠倦了。
　　在捧出最后一盆玫瑰时，眼泪最终忍不住落在爱情卷曲的花瓣上，有耀眼的光芒。
　　小雪常常说我“你真是个残忍的小孩。”
　　真的残忍吗？可是这些花儿，都怠倦了啊！他们会死！
　　“为什么要丢掉呢？送给我可以吗？”我抬头看他，一个很好看的男孩子，长长的睫毛，在柔软细碎的光线下一闪一闪的。
　　“他们就要死了，你也不要养了，他们就快死了。”
　　“不会的，我会让他们好起来的，相信我。”
　　“……好。那如果他们没有死，你要告诉我。”
　　然后，我开始帮这个男孩把花儿搬去他家，只是隔壁。
　　花儿摆了一屋，我把玫瑰放在最中间的位置，然后堆在沙发上休息。
　　偌大的别墅，他说就他自己，他的父母常年在外。
　　我的父母也常年在外，也一个人住偌大的别墅，可是，我什么都没对他说。
　　那个夏天，我16岁，心情很平和，偶尔会有些恐惧，但很快消失。
　　我安静的读书，安静的和小雪聊天看碟，安静的饲养弱小的生命。
　　小雪说“你真是一个残忍的小孩儿。”
　　那么多的夏天，我总会兴高采烈的买些鱼儿，买个小鸟，买个小宠物。可我常常无法让他们存活，他们总是死去，不停的在死去。我把他们丢进垃圾箱或下水道。
　　所以她总埋怨我残忍。其实我很恐惧，她不知道。
　　可是，那个夏天，我再也不饲养生命了。因为我认识一个男孩子，叫卓绛。他给了我很多活泼的生命。
　　卓绛会来告诉我“花都好起来，玫瑰又重新开了花。”会说“我买了一些鱼，都很漂亮，也很顽皮，好能吃的呢。”也会说“我的鹦鹉已经会叫你的名字了，它会叫‘小彤小彤’”。
　　然后我就跑去他家里，摸一摸花草，看一看小鱼，逗一逗鹦鹉，它真的会“小彤小彤”的叫我了。
　　我就窝在他的沙发里，闻着好闻的味道，然后入睡。
　　可是鹦鹉常常将我闹醒，我也不恼。它“卓绛小彤，卓绛小彤”的叫着，听的我的心里很舒服。
　　我不再养生命了，可小雪还是说我残忍，她总说我“你这个残忍的破小孩儿。重色轻友，天天找他也不找我了。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我歪着头想很久，我是不是爱上他了呢？我也不知道。
　　我就说“小雪乖，下次带你去一起玩。”
　　于是，我们三个人就真的一起玩儿了。我带小雪去他家，我们一起摸一摸花草，看一看小鱼，逗一逗鹦鹉，然后在卓绛的沙发上聊天。
　　小雪很快乐，她对我说“你不残忍了，我爱死你了。”
　　我轻轻拥抱她“小雪乖。”
　　卓绛的鹦鹉很聪明，它已经会叫小雪的名字了。它常常叫“卓绛小雪小彤，卓绛小雪小彤”很好听的声音。
　　小雪就咯咯的笑，我从来没有见到小雪这样的漂亮。
　　她开始穿很漂亮很漂亮的裙子，编很漂亮很漂亮的头发，说很漂亮很漂亮的笑话。我看见卓绛在笑，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睫毛闪啊闪啊的。他真的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
　　我想要去找他，我想要去捧回自己的玫瑰，在门口，我看到正要出门的穿得干干净净的卓绛。
　　我说，“卓绛你要出去吗？”
　　“小雪约了我出去玩，她说有事情要对我说。”
　　我说你不要去啊不要去啊，我知道她要对你说什么，你不要去好不好，不要去好不好，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我不要你去。我怎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呢？
　　我说“卓绛，为什么我养不活花儿？”
　　他说“养花和恋爱一样，要用爱心精心浇灌的。”
　　“卓绛，你有爱情吗？”
　　“我喜欢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啊小彤。”我看到他的脸上扬起幸福。小雪，是小雪对不对，你爱上她了。
　　“小彤，那你进去玩吧，我要迟到了。”
　　望着他的背影，你不要去啊不要去啊，他在向幸福快速的奔跑，卓绛，你这样快速的奔跑，你离我好远。
　　像往常一样，“卓绛小雪小彤，卓绛小雪小彤。”
　　突然恐惧，我跳起来拍打它，撕扯它，终于累得不能动，离开。
　　没有去找卓绛，因为想象不到他的反应。
　　可是，当有一天我打开门的时候，看到他，一脸的忧伤。
　　我说“它怎么样？”
　　“还没有死。”
　　“卓绛，你恨我吧！”
　　“你怎么这样残忍！”
　　残忍，又说我残忍，你什么时候学会和小雪一样的话，我真的好残忍。
　　我说“卓绛，小雪说她喜欢你吧！”
　　我说“卓绛，你也是喜欢小雪的吧！”
　　我说“卓绛，你们相爱了！”
　　我说“卓绛，你们幸福的在一起了！”
　　说着，我安静的流下泪来，安静的。
　　我说“卓绛，我喜欢你，所以你不要来找我了。请你把我的玫瑰和你的鹦鹉送给我。”
　　我坐着，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眼泪安静的流下来。我接过卓绛送来的玫瑰和鹦鹉，送回家，把卓绛关在门外。
　　我想，这是我的爱情，和我爱情的见证人。
　　见证人不好看起来，因为它被我拔掉了羽毛。
　　可是它还是我的见证人。会说“卓绛，小彤”，会说“卓绛，小雪，小彤。”
　　我开始用心的照顾它们，因为卓绛说这和恋爱一样，是要用心的。我不知道我的用心是否能换回我的爱情。
　　心情很平和，偶尔，会有一些恐惧。比如，鹦鹉突兀的叫声，它喊“小彤，我喜欢你。小彤，我喜欢你……”心里都会很尖锐的疼痛，是卓绛教它的吗？不会的，卓绛有他心爱的可爱女友。
　　每次出门的时候，看向卓绛的家。想看一眼我心爱的人，可我看不到，只能看到冰冷的玻璃窗。
　　“小彤，小彤，我喜欢你。”脑中响起鹦鹉的叫声，明亮，抑或阴郁。
　　我看到小雪，清瘦了许多。
　　我说“小雪，你好吗？”
　　小雪狠狠的瞪我，“不好，你满意吗？”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剜去一块一块的肉，她把它们丢到阴沟里去，她觉得恶心。
　　“你怎么了？卓绛对你不好吗？”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他喜欢你！你开心啦？”小雪拂袖而去。
　　恶毒的女人，“小彤，小彤，我喜欢你”这声响再次响起。卓绛是爱我的，我愣住，卓绛是爱我的，我微笑，卓绛是爱我的，我开始奔跑。
　　我跑到卓绛家推门而入，我看到发呆的卓绛抬头看我，我告诉他“我爱你！”
　　他告诉我“小彤，我要出国了。”
　　我感到我的笑容僵掉，我是多么想在他面前漂漂亮亮的，那僵掉的笑容是多么难看啊！可它还是在僵掉。
　　他说“小彤，我爱你！”他过来拥抱我。从他的肩膀上面，我看到整齐的行李。
　　“卓绛，我不会搬家，你若回来，找我。”
　　“小彤，我也不会搬家，我若回来，还在你隔壁。”
　　然后，他就真的走了走的那天，在机场，我远远的看他，看到他忧伤的表情。那么，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他的父母常年在外，现在，他们也要他常年在外了。
　　我没有走过去跟他告别，因为我一定会哭。如果我在他面前哭他还是会走的话，我知道我会很难过。
　　又恢复一个人的生活，一切都趋于平静。我用卓绛留下的钥匙，每天去照顾他的花儿，他的鸟儿，他的鱼儿。午后的阳光里有他的气息，一漾一漾的，温暖的笑脸。
　　还会再遇到小雪，她毫不理睬的高傲走过，我看她的背影，平静的说“小雪，他走了，去国外定居。”她没有回头，但我看到她的肩在微微颤抖。我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了一下她。我说“小雪，他走了一年，没有一点消息。”
　　我走了，我知道我们无法回到过去。
　　“卓绛的鸟儿病死了，”“卓绛的鱼儿干瘪了，”“卓绛的花儿枯萎了”。一切都过去了。
　　在我走前，小雪对我说“你一直生活在自己的恐惧里，是生活对你太过残忍了，走出来吧！”
　　我不知道卓绛是不是忘记我的存在，我把他的钥匙放在从前我放玫瑰的桌子上，然后合上门。我的过去就这样与现在分隔，留在门内。开满鲜花的温暖的花园，如今只是一片无尽的灰暗。我合上门，将灰暗留在门内。
　　我常年在外地的父母打电话来催，“可以动手术了，你来吧！”
　　我有严重的脑疾，19岁的时候才可以动手术。
　　16岁那年病情开始恶化，我企图靠延长花草鸟兽的生命来延长自己的生命，可始终失败。会出现幻觉，幻听，记忆力减弱。
　　16岁似乎有一个男孩子的影子，有一个和彤一样颜色的名字，叫绛。可是，我不记得他的脸。也许一切都是假象，我家隔壁的房子空置多年。
　　走的时候，小雪来送我。她流着泪来抱我“你真是个残忍的小孩，把我丢在这儿，你要赶快回来，我们还一起玩。”
　　我忍不住问她，“我们一直很好吗？卓绛呢？”
　　她哭得更厉害了，她说“你这个残忍的小孩儿，我们一直很好啊，你怎么这样问，卓绛又是谁？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啊？”
　　大概真的是幻觉吧，我说“小雪乖，别哭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切都未发生，没有爱情，我没有爱情，一切都是幻觉。
　　飞机上，我很累了，我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