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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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天庙会后，一眨眼就到了七月中旬，但是这几天来的平静和喜悦都被一个人的短短一句话破碎得毫不留情。
妈妈在失踪了五天后终于回到了家中，可是她憔悴的面容，无神的眼睛下一圈深深的黑眼圈，连一开口说话都似在颤抖，在迟疑不决。因为某个事实，她自己都花了整整五天才接受，这回轮到她的女儿了。
两人唯一的女儿，此刻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榻榻米上望着自己，虽然她装的沉静，谁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在猜测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模样。
事出总有因，而这个因，真是她们两个此时、乃至将来的噩梦。
水濑优子揉了揉胀痛的眼睛，在女儿的对面坐下，慢慢的、一句一字的说道：“你爸爸，今年夏天、可能不回……你千万不要哭，虽然事实如此再也变不了了……”
水濑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妈妈，你在说什么？爸爸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快说呀！不会的，爸爸他答应过我，在我生日前会回来给我过生日的，他不会食言的！”
“对不起，我是五天前知道这个消息的。”水濑优子抓了抓乱的打结的长发，说出更为打击女儿的话，因为这也是她失常了五天的真相，“小辰，你爸爸他，以后也不会回来了，他在大西洋航行的时候……遇到了一场突来的飓风……再不会……不回来了……”
遇到了飓风，遇到了飓风，飓风，风……
以后再也不回来了，不回来了……
吸了吸鼻子，眨眨眼睛。水濑乍得仰起头望着雪白的天花板，面前还在述说事实的妈妈陷入了哽咽的样子，两人都在极力的忍住眼眶中的热流。
不能哭，不可以。妈妈的憔悴原来是从这里来的，婶婶和表哥的欲言又止也是这么来的。
为什么独独瞒着她一个人呢？
为什么独自一人承担悲伤。
为什么留下她和妈妈两个人……
水濑一直努力仰着头，酸涩的脖子快要支撑不住她的坚持了，可是手下一直努力着去探索，成功触到妈妈的手，颤抖着握住。即使只有一个人，也不能哭，这是爸爸最不想看到的。
因为眼泪，是属于弱者的表现。
从眼前闪过的，是爸爸曾经的一颦一笑。
慈祥和善的笑容，深刻清明的眼神，微微勾起的唇角。可室内清冷的空气宛如这一切都已经是曾经的画面。
一年未见，一切都将变成飘渺往事。
不会忘的，永远不会忘的。属于爸爸的面貌，他犀利睿智的言语。
“Tatsu，你要努力啊。不能再胡闹了，多帮助妈妈做家务事。”
“Tatsu，就算爸爸在外面，也一直在想着你们俩，会准时回来看你们的。”
“Tatsu，等爸爸回来。”
Tatsu，等我回来——爸爸。
（二）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没有了爸爸的信仰，没有了爸爸的梦想，没有了爸爸的注视，她还算是那个一直期盼着亲人们团聚、勇往直前的她吗？
水濑不敢相信，从来都不敢。
一个人徘徊在大街上，不知该去往哪里，更不知道明天会是如何的。仰首望着那一抹挥洒滚滚热源的艳阳，眼中的泪怎么也流不出来。是不是，以后都一个人了呢？妈妈和我都成了一个人……
身下的脚自发的走着，也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就这么沿着本身的感觉前行。
没多久，她就看到了湘北高中的校门。难道，除了家，就只剩下学校可以期待了吗？真是可怜啊。
暑假已过七月，算算日子，似乎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可是，爸爸不会回来的消息，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礼物，完全不算！
这个认知，对老妈来说是噩耗吧，这个夏天驱散不掉的噩梦，属于她们俩的，延伸到永远的噩梦。
现在谁也不想见，不想搭理。水濑按掉了一直在震动的电话，随着校园的青石道慢慢走过，凋谢的樱花树上光秃秃的，即使如此，一眼望到的天空仍是破碎的、不完整的。就如此刻的她，她的家。
水濑叹口气，四周的知了此起彼伏的鸣叫，热光洒下的氤氲水汽，都将离她远去，万物在她的眼里都是渺小的、不屑而知的小事物。如果，现在能有个人和她说，昨晚听到的一切都是玩笑，是不存在的戏弄罢了，她真会痛哭流涕的。
“很想哭一场，可是眼睛什么都感觉不到……为什么啊……”
“小辰——小辰——”
远远地，有人仿佛在叫唤。
篮球馆内，依旧一派热火朝天的样子。
即使是暑假，大家仍要练习，因为全国大赛近在咫尺，就算面上装作不在意，可心里不会这么认为，这是他们人生里第一场全国级别的比赛，怎么能不关心不在意呢。
赤木几人正一起做着热身赛，樱木的大力抢篮板球，宫城三井的默契配合，流川偶尔的一个潇洒灌篮，都是全场比赛的亮点啊。
周围的候补，勉力为之加油喝彩，使得篮球馆里越发的热闹非凡正值最美的青春绽放一般，令人侧目，令人为之动容。
“樱木，快！快回防！”
“良田快传球！”
“流川——”
“加油——加油——”
“好球——”
原来，不止是她在努力前进，你看，这里的每个人都在勤奋地向前看，一直展望着遥远的未来。水濑靠着门边，望了几眼里面的场景，默默走开了。不想耽误任何一个人，就让她自己沉没在漫长而纠结的思绪中吧。
“小辰！我在叫你没听到吗？！真是的，找了你上午了……”从远处急匆匆跑来的浅川拍着胸口喘气，拉住水濑的手臂不放了，而且说着自己最担心的事，“快和我走。你电话都不接应该还不知道吧，我爸说已经三天联系不上她，也不知去哪里了，我们去找优子阿姨。啊，这件事你知道吗？”
水濑沉默着，瞄了瞄对方脸上微带红晕的不安神色，如果告诉她实情，是不是就是暴露了自己的不安呢？“嗯，我们走吧。”
看着眼前人不对劲的样子越来越明显，浅仓暗自叹息着，只是自己是局外人，对别人的心事总不能干预太多。“啊，小辰你等一下。我去里面找个人。”
不想回去体育馆那里，免得被那个人看到，如果解释的话会很麻烦。毕竟之前刚刚答应了，现在却躲着不见他。水濑点点头，让浅仓先走一步。看到浅仓进了体育馆，自己往旁边的草丛挪了挪。靠在树干上眯着眼，听着头顶连绵不绝的叫声，陷入了深思。
“小辰。”
这声叫唤换成了一副低沉的嗓音，一贯的清冷意味。是那个人，水濑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你好，三井学长。”
三井悄声走近，看着面前的似乎已有好多天未见过面的人儿，淡淡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三井学长，要不等晚点再来找小辰吧。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做呢，不好意思啦。”浅仓最先打破了两人的僵局，拎走水濑往校门口走。“嗯，到时候电话联系。三井学长再见。”
被抛下的三井对上女孩投来的一眼，在那里他看到了一片迷茫的深蓝色，似乎一切快乐都离她而去了。明明在三天前，还不是这幅模样的，为什么一下子就变成他此刻看到的这样一副光景了呢？
这几天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件重要的事，具体是什么？
大太阳底下，趁着休息时间溜出来的三井又默然站了一会儿，直到额头上再次冒出一层的汗水，背上的T恤被汗浸湿才意识到自己该进去了。回到球场，一心两用、漫不经心的样子被大家钻了很多空子，最后在队长的一喝下顿时惊醒过来，这才放下所有的心事，专注投入练习。
全国大赛在即，可不能因其他的事而分心啊。
傍晚时分，天际还刺眼的明亮。夏天的白日一向很长，天边的骄阳都不愿离去。
沿着天边的海岸线看去，那一轮红日还在斜半空高高挂着，不过早已将下面的深蓝海面熏染得一片朦胧的橘色，非常的耀眼。
大海边的那条延伸到天际的公路上，偶尔一辆小车晃过，驶向更远的地方，行踪杳然。
如果，她就这么消失了，不知会怎么样？
这条路上，几乎没有红绿灯。因为车不多，所以不大装监控器，不过路标比比皆是。
正看到不远的一辆车行驶过来，速度比想象中的快。水濑抬了抬脚，眺望着前方的、璀璨得如同她的生命的深海。那里，沉睡着一个她这一生中最爱的、一直想追赶的、梦想要携手美好生活的人——她的爸爸。而此刻，她一同埋葬了自己的另一份感情——最初的初恋。其实想要忘记根本不算什么，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不是吗？
脚下不停，耳边的呼呼声不断，那声越来越的呼啸响动，汽车的坚持着不停按下的汽笛喇叭。
如果就这么陪着那个人走了，何尝不是件好事。
不过妈妈该怎么办？
不能留下她一个人，不能……
水濑收回脚的同时，被后面的一股力气扯了回去，力气大的简直要扯断她的手臂一样。不知是哪个混蛋！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小辰，你必须解释清楚！”
刚听从浅仓的建议要找人先从海边找起的建议，没想到真的看到了水濑此人，可是她却在做傻事。三井很生气，非常愤怒，对方不给解释的话，他想用拖的方法也要把面前的女孩子给拖走。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刚才一瞬间那种惊心怵目的感觉，感觉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将要离开的心痛。
水濑泪眼朦胧的抬头望去，帅气少年面带的毫无表情中却有着深深的一股戾气，要把自己吞下去一般的怒火。她义无反顾地抱住了少年的腰，埋在那里深深哭泣：“呜呜……阿三，阿三——如果，我也死了……那要、怎么办，妈妈要怎么办……为什么、爸爸一声不吭就留在了大海深处，为什么……呜呜——”
三井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不太理解女孩话里的意思，不过看她哭得这么伤心，连自己的心情也一起下雨了。抱住怀里的小小身体，安慰道：“没事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放心放心……”
水濑的爸爸，还有妈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陪着怀里肩膀颤抖的人，用言语安抚着，可是她仍在哭泣，伤心着一件他完全不知情的事情。
这天暗淡下去的同时，三井的心情也慢慢低落了几分。
“对不起，我失态了。”水濑终于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转身背对着三井整理好心态。轻轻说道，“嗯，我爸爸因为一场飓风永远留在了大西洋，不会回来了，不会……”
眼眶仍旧是红红的，连声音都带着哽咽，嗓音不似往常的轻松和气，一腔的悲伤传导着她的不安情绪。亲人的去世，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不磨灭的打击。
有可能，从此一蹶不振，不过三井相信，水濑不是一个容易失去理智的人。可是他不曾尝过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只能尽力用怀抱来传达他的勇气和气力，把女孩的悲伤减淡几分。
“小辰，你有妈妈，有浅仓这一帮朋友，还有我一直在这里看着你。你不用伤心，即使爸爸走了……他只不过是睡在那里。难道看不到他一直在看着你，直到永远吗？”
一直看着我们，直到永远。
Tatsu，你一定要微笑着，和亲朋好友，开开心心的，活到永远。直到世界的尽头，我都在等你，等你追上我。
原来如此，水濑恍然明白了。反抱住身后的少年，一点一滴的幸福感觉丝丝缕缕漫了上来，微微减弱了那份极致的痛苦，感受着头顶的温暖、身子上的暖意。她一定会坚强的陪着妈妈、友，坚定地走下去。
坚定地，走下去，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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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五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