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刺青》栗颜

1、出生（前曲）

　　街上的灯火忽闪忽烁，这天是农历七月十五，月亮明亮而清澈，皎洁的光华就好像绵露一样柔和，透着淡淡的温暖。人们都静静待在家里，他们遵守着习俗，一步也不敢走出家门，那吞噬着夜的黑火无止尽地漫延着。

　　不远处的一家小得只能容下十个病人的医院，一个医生忙碌着为一个女人接生。
　　“啊……”一如所有生产的妇女一样，病床上的女人发出痛苦的叫声，腹部的疼痛似乎会要了她的命。但是医生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不断交换着手中的刀具。
　　“啊……”女人发出了今晚最凄厉的叫声。泛白的十指纠紧床单。
　　午夜十二点，
　　“哇……”一阵宏亮的叫声划过，孩子出世了。
　　医生用早已准备好的清水擦拭手中的婴儿。而女人而仰起脸，虚弱地问了一句：“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女孩？”女人终于晕了过去，口里仍喃喃着：“为什么是女孩？……”
　　婴儿身上沾着的血水被擦干净，白皙的皮肤上泛着微红。清澈的双眸眨动着，似乎急于看清这个世界。突然她笑了，发着咯咯的声音。医生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浮出一抹非同寻常的笑意。
　　婴儿不安份地挥动双手。兴奋地用稚嫩的声音回应她来到人间看到的第一抹微笑。一道鲜艳的光芒闪过，在婴儿的右肩下有一抹红色的印迹若隐若现。这个时候，风推开窗户窜了进来，泛着凉意，婴儿开始哭，哭声惊得鸟儿从窗外的榕树上飞走。月亮也隐没到一边的乌云内，一整晚不再出现。

　　七月十六，天上突然下起了雨，让天气预告台的人都大吃一惊，昨天明明预测出是晴天的，怎么回事，真是风云多变!在那个小医院里——

　　“冷宛月。”一个肥嘟嘟的护士大声地叫着。
　　床上的妇人仍在发呆。
　　“冷宛月!”
　　“啊？哦，我，我是!”
　　护士的目光极为凶恶。
　　“喂奶的时间到了。”她把手中的婴儿撂下。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真是的，叫了半天也不出声!”
　　“孩子!\\\\\\\"冷宛月伸出颤抖的手，将婴儿身上的布揭开。“真的是女儿？”她的双眸沉满了憔悴更多的是落寞。有什么办法呢？她只是一个情妇，而且是男人众多情妇中的一个，如今……她生了个女儿，如果她要抚养这个孩子，就不能再和心爱的他在一起了，虽然她知道自己一辈子也只能是一个情妇，可是，她真的很爱这个男人。但是，这个孩子，她又怎么忍心呢？这是她的肉啊!

　　对面的医疗室里，几个声音传了过来。
　　“哎，快去找张医师!”
　　“怎么了？又多了一个？”
　　“嗯!真可怜才刚出生就被丢了。”
　　“算了，明天送到孤儿院去!”
　　“孤儿院？”冷宛月看了看手中的孩子，如果她走了，孩子是仍可以生存的。那么，她亦可以放心离开了，至少，她在孤儿院活得会比跟着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快乐得多。冷宛月扬起了嘴角，眼里却噙着泪水。将脸埋进婴儿的颈间，女婴欢快地舞动着双手，笑着接受母亲的抚弄。

　　※※※※※※※※※※

　　推开门，冷宛月显得相当疲惫，
　　“你去哪儿了？”一道深沉的声音逼进。
　　她的心一紧。“我……”
　　瞥见她的肚子后，男人的眼里闪过一道犀厉的光。“孩子呢？”
　　“孩子？”
　　“生了？”
　　“是……嗯!”
　　“男孩还是女孩!”男人走向沙发，修长的双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拿出烟。
　　她低下了头，
　　“女孩!？”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含着泪水。

　　默认了!男人甩开烟盒，有点恼。
　　“你在哪家医院生的!”
　　“我……我没有到大医院，只是……”
　　“够了!孩子处理掉了没!”
　　她点了点头。
　　“嘀……。”一阵手机的铃声响起。男人走向卧室。
　　冷宛月终于抬起了头，看着他那高大背影，那个她最深爱的人——连野。她走近隔壁的房间，准备拿衣服换。却隐约听到一个声音。是连野的声音。

　　“妈。她生了。”
　　“是女孩。”
　　“第三个了。”
　　“下一个大概要在一个月后才出世。”
　　“今年看来是赶不上了。”
　　“一定要男孩才能继承遗产吗？”
　　“我明白。也只能这样了。”
　　“放心吧!那种女人只适合当情妇，我是不会认真的，我连野的妻子应该……”
　　冷宛月冲出了房间，天!!这就是那个她爱的男人吗？她为了爱他倾尽了一切。她不奢望他爱她，可是，她认为，他至少应该给予她一点关心吧，一点尊重吧！而不是像这个样子。
　　可是，她——冷宛月不是早该明白吗？从当他情妇的第一天，她就应该明白。真是个傻瓜。她突然笑了，没了，什么也没有了？到头来，她丢了全部连同她的心……不，孩子!她的双眸亮了起来，她还有一个孩子。蹒跚地走出大门，以她最快的速度离开，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再是一株菟丝草，只会依附着那块英伟的盘石……

　　※※※※※※※※※※

　　“医生。今天又多了一个!”
　　“把他送到……”
　　“张医师，那我就马上送走她了。”
　　“不，等一下，这个孩子先交给我。”
　　护士有点惊异，头一次在冰冷的张医师脸上发现一丝表情。在错愕中，她把孩子交到了他的手上。
　　“你先出去吧！”
　　护士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原来是一朵玫瑰。”张隐哲仔细端祥着女婴颈部愈渐清晰的胎迹。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她，只是感觉十分想亲近这个女婴。
　　“哇……”女婴哭了起来，张隐哲突然有点慌，无措地不知该怎么办？
　　“孩子……医生，那个孩子。”门外冲进一个妇人。
　　张隐哲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冷宛月慌乱地说：“我，我想要回我的孩子。”
　　“她是我们医院的。”
　　“张医生，我们……”随后赶来的护士，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说。
　　“我再说一遍，我已经打算收养她了。”这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惊诧万分。
　　“不要，医生，我知道，我丢下她是我不对，可是，我……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冷宛月哽咽了起来。
　　一旁的护士离开房间。只剩下他们。
　　“对不起，对不起！”冷宛月看着他手中的婴儿，轻轻说着……
　　“给你吧，别再哭了!!”张隐哲将孩子递给她，他觉得，她比他更需要这个孩子。黑澈的眸子还在闪动。孩子？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冷宛月接过孩子。感激地看着张隐哲，“对不起，我真的想和我的孩子在一起。”
　　看着手中的婴儿，婴儿看着两人绽放出一抹灿烂的微笑。

　　“有名字吗？”张隐哲看着婴儿开口。
　　“还没有!”名字？冷宛月看着孩子，该叫她什么呢？
　　“她姓什么？”
　　“姓，姓冷！”
　　“冷玫吧!”张隐哲走向办公桌。
　　“玫……霉？”冷宛月觉得这个字眼还真是适合自己。她就是太倒霉才到现在才认清事实。
　　“怎么了？”
　　“没……没什么？”
　　“这是我的电话，有事挂电话给我！”张隐哲盯着婴儿，把纸条递给冷宛月。
　　冷宛月点了点头，在婴儿扭动的脑袋下，发现她右肩下清晰的玫瑰胎迹。

　　六年后的某个冬天，正是寒冷季节，但是冬季的服装展却异常火热。
　　冷宛月入神地盯着电视屏幕，一个个身材高佻的模特儿穿着今年最新款的服装，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在透明的T台上。
　　“妈妈，妈妈！”已会说话的冷玫拉着母亲的衣袖。“快看，快看！”
　　一件身着红色大衣的模特儿迎面走来。红色大衣显得热情又格外的高雅。
　　“真好看！”冷宛月看着女儿，想不到冷玫小小年纪对穿着就有了一定的格调。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她看向屏幕，电视上突然出现一张冷傲不羁的面容，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只为了看上他这一眼，叹了口气，自己真是不争气，还在想着这个男人。

　　“叮叮……”
　　“喂？”
　　“张叔叔，我是玫玫！！”
　　“妈妈，妈妈……”
　　知道是张隐哲打来的电话。冷宛月复杂地关掉电视……

　　餐厅里，三个人坐着，女的虽然衣着朴素但却挡不住她的美丽。而男的一副俊帅冷酷的面容，时而绽放出一丝温柔。
　　“隐哲，怎么又来了！”冷宛月口露埋怨，六年里她们母女已经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了。
　　“怎么不能来？而且玫玫也想看见我呢？对吧！”张隐哲觉得自己变了不少，也许是因为生活中多了两个人，至于为什么一向不爱管闲事的自己突然破天荒得想帮助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他也不知道。
　　“是，我最喜欢张叔叔了！”
　　冷宛月看着女儿开心的笑脸也没说什么了。
　　“怎么样，最近生活还可以吧！”
　　“又是这句话，你能不能换一句！”冷宛月笑着回答，虽然张隐哲平时是严肃了一点，可是相处这么久，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只是性格比较内向。两人也因为冷玫熟络了起来。
　　张隐哲拿起咖啡，面露微笑。
　　“我问的机会也不多了，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是的。下个星期我就要出国了。所以，我希望你和玫玫也和我一起走！”张隐哲说出自己的打算。他真的想照顾他们母女。
　　“我想不用了。”冷宛月看着窗外，她知道他是好意，毕竟自己与他还是非亲非故，能交上这个朋友已经是够幸运的了。
　　“不用忙着拒绝我，你可以考虑考虑。”
　　“不用了，隐哲，我相信，我已经可以了，我可以单独照顾玫玫。”
　　小冷玫看着窗外，入神地盯着一个小男孩。他被父亲抱着，一脸开心。眉头轻蹙。冷玫忍不住开口：
　　“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幼稚的声音十分干脆，但是两个大人都愣住了。
　　冷宛月缓缓地开口。“玫玫喜欢妈妈吗？”
　　“嗯。”
　　“和妈妈单独在一起好吗？”
　　“好。”
　　“那么爸爸不是没用了。”
　　“是啊。”
　　“所以，玫玫和别的小孩不一样。”
　　冷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是，眼睛里仍然透着淡淡属于小孩的渴望。

　　走出餐厅，张隐哲送两母女回家，冷玫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
　　“关于，一起出国的事，你真的不要再考虑考虑吗？”
　　“是的，我觉得我可以。”这样的好心的人，她怎么能再拖累他。
　　“那好吧！”张隐哲看着冷宛月点了点头，知道她真的可以独立照顾女儿了。“还是那句话有事的话要找我，我会把我美国的地址留给你……那，我走的时候，你和玫玫也别来送我了。”张隐哲看了看那张稚嫩的小脸，他从冷宛月的怀中接过冷玫，在她的右肩下那朵变大，清晰的玫瑰胎迹上留下一个吻。然后，轻轻拥住冷宛月，冷宛月有些愕然。
　　“别动，让我抱抱你。明天我就要走了，你一定要多保重。”
　　在昏暗的路灯下，冷宛月看不清他的表情。直到他松开手默默离开，冷宛月抱着冷玫站在原地，她知道，张隐哲要走了，从此，只剩自己一个人。
　　“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
　　冷宛月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却不知道是因为冷玫的一句话，还是张隐哲即将离开。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张隐哲的离开，使两母女以后的生活，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