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来的“田螺”萌爱》阎泪

2、04—08

　　五．
　　人在一生之中晕过去一两次也属于平常经历，比如十六年来记录保持一直为“0”的裴仙仁，在遇见田素水时，就把“2”写在了“晕倒次数”的等号后……
　　关键原因还是带着悲剧性色彩的营养不良＋怒极攻心。
　　“哎哟喂，你当你在演穷摇剧吗？”坐在急诊室的床边，罗夏夏全然不顾病人心情，将男生从头到尾笑了个遍，“话又说回来，一般被虐得比较惨的应该是女主角嘛。”
　　在接到田素水的求救电话之后，她也有三秒钟没缓过神来。
　　镜头晃一晃，我们的女主角田素水同学，此刻正绞着手指，轻抿着嘴唇，期待着躺在病床上的男生能够正眼瞧自己一下。
　　床头，营养液“滴答，滴答”敲打着空洞的节奏。
　　“那个……，我……”许久过后，田螺姑娘豁出去般挺了挺身板。
　　“田素水，你家的淘宝店面上明确标注了，可以随时退货的。”
　　女生一怔，瞳眸里的星芒像要熄灭的烛火——好不容易积攒起了开口的勇气，被低沉的嗓音倏然打得烟消云散。
　　再一次集中注意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好看但染上薄薄雪色的脸。自雨中偶遇后，她一直都想方设法要接近的少年。
　　原以为仅仅是在他的记忆里留下自己一个清晰的模子也会花费很长时间，没想到从老妈手中购买小田螺的居然会是他。
　　怦然心动永远有着言语无法巨细形容的美好，所以即使自己是个料理天赋为负数的田螺姑娘，也想在日常生活中能够为他添一点美好的味道。
　　但是……
　　拥有的才能不是“厨艺精湛”而是“笨手笨脚”，所以自己能够得到的结果也应该是“痴人做梦”四个字吧。

　　男生一句话让气氛又冷凝了起来，随着气氛冷凝下来的，还有罗夏夏的表情。
　　“喂，裴仙仁，你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了吧。”上前两步将人从被窝里捞起来，罗夏夏的御姐气场再度全开。
　　身后有扯衣袖的举动和田素水细声细语的“夏夏别胡来，你好歹是人鱼公主啊”。
　　“啪——”，男生无情地甩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与罗夏夏争锋相对：“你的警告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性，我为什么要受它威胁。”
　　唯一知道田素水真实身份的好友罗夏夏又恢复抓人的姿态：“如果你这么快拒绝素水的话，她会……”
　　“她会怎样干我鸟事，再这么被折腾下去没命的可是我！”
　　“我宁愿一辈子吃方便面没有调味包，也不会留一名什么都不会的笨女生在身旁！”
　　猛然炸在空气中的怒吼惊得三人都愣怔住。
　　当然也包括吼完之后才发觉自己干了什么的裴仙仁。

　　静默后的第一帧画面。
　　女生缓缓低下头，轻声呢喃薄弱得像一碰就碎的虚幻梦境：“原来是这样……”
　　男生抓住被子别开视线的第二帧画面。
　　女生缓缓抬起手臂，在刘海的阴影下揉了揉眼睛：“我明白了……”
　　第三帧画面描绘的，是苍白了脸色的男生闭眼隐藏起自己所有的情绪，然后——
　　“抱歉跟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分成三小段才勉强成句，女生缓缓转身，奔跑出急诊室的脚步夹杂着厚重的惊慌失措。
　　“裴仙仁，你死定了！”
　　见不得田素水被人惹得掉眼泪的罗夏夏恶狠狠地给了裴仙仁一腿，追了出去。
　　画面暗淡下去的最后，徒留男生呆滞的身影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冲动是魔鬼啊！
　　其实自己不应该撂那么狠的话！

　　六．
　　田妈妈说：“作为田氏家族史上第一位在四十五天以内被顾客要求退货的人，素水你不仅打破了三十次的记录，而且还面临着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给说这话时的田妈妈加一个形容是——面目狰狞。
　　背景幕布是一片慑人心魄的血红色，田螺壳重重地砸在田素水的身上，田妈妈继续面目狰狞地说道：“连这最后一次机会你都错过了，从此你将永远变成一只田螺，再也恢复不了人形了。”
　　……
　　…………
　　“啊——，我不要变成田螺啊！”
　　“嚓”，课堂上毫无预兆的高分贝，让立在黑板前写题目的老师轻易地折断了粉笔：“田素水同学，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意识到自己从噩梦中醒来所面对的是正在进行授课的课堂，神色惊慌的女生从板凳上立起来，推开教室后门时，身后有一片低矮的嬉笑声。
　　原本还算糟糕的心情，瞬间变成了“糟糕透顶”。

　　“可我这些天安排了人手盯着裴仙仁啊，他似乎……并没有将小田螺打包寄出去的。”
　　课间时分，难得能够忍受乱糟糟草地的御姐罗夏夏，来到了偏僻的角落安慰跌入深渊的田素水。
　　两人都被笼罩在丝般轻盈但感觉清晰的淡淡水汽中。
　　女生露出一对红红的兔眼睛死死抓住好友的手：“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忽然就看不见他了啊。”
　　即将面临分别的可能，有史以来最强烈的少女情怀引出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危机——
　　传说中田螺姑娘一直居住在水缸里的田螺中，除了青年农民的家哪里也不会去。
　　而现实中，这一次要是裴仙仁主动退货，那么被退货三十次的田素水，将永远失去与对方地位平等的身份——
　　从此只能是活在水中的小田螺，所有的心意，再无法传递。

　　“你一直蹲在这里当复读机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啊。”扯扯裙角站起来的罗夏夏伸出手，“还有那个成天装面瘫的裴仙仁究竟有什么好！”
　　正要折返回教室时，伤心中的田螺姑娘意外被同班男生堵住了去路。
　　“田素水同学，我……我喜欢你……”
　　“呃……”
　　这样的告白实在是乱中添乱，扯住好友衣袖顺势躲到走廊内侧的女生，看见迎面而来的熟悉身影想不出应答的词句。
　　下垂的视野中，地面映现出一个冰冷的轮廓，波澜不惊的嗓音同时响起：“喜欢她可要有随时付出性命的觉悟哦。”
　　言语间充满相当厌恶的嘲讽。
　　路人甲与“什么？为何要这样说”的追问很快被抛在画面外。
　　裴仙仁略微弯腰，视线与难过的目光相接后，嘴角也翘了起来：“原来笨手笨脚的退化田螺也有一定欢迎度的。”
　　是第一次，田素水在那片深邃的黑海中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模糊暧昧的，宛如散在风中的香气，无法凝聚成一个明确的提示。

　　七．
　　女生被告白的事件在同学间掀起了一阵小的八卦风暴，但这边厢，关系崩裂的冷战仍然在继续进行。
　　被冷漠嘲讽之后，田素水选择了将自己彻底从男生的世界抽离——完美的时间差生活，绝不在同一时间出现在男生存在感最强的场所中。
　　与此同时。
　　就在对方听话地再也没有出现在别墅里，在学校里也刻意不与自己照面，觉察自己有些敏感过度的裴仙仁同学，总感到重回身边的安静让他太不习惯。
　　“叮——”
　　电脑荧幕上出现了电子邮件的提示符号。
　　鼠标动一动点开邮件标题，看到的是大片紫色薰衣草花田前，并肩站立着身份为父母的两人。
　　引人心湖起波澜的是妇人脸上流露出了太多的甜蜜与幸福。
　　勾起疑问的是撞见女生被人告白时心中莫名其妙升起的烦躁情绪。
　　照片上定格的人总是成双。
　　照片外欣赏的人总是形影相吊。

　　关上电脑，身体向后仰靠在椅背上，裴仙仁闭上眼睛，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的是那个糟糕透顶的半吊子田螺姑娘……
　　“这种状态真让人恼怒啊！”良久，不愿意再思考下去的男生坐起身子，揉乱了短发，“果然要立刻退货才能快刀斩乱麻！”
　　椅子发出吱呀声，男生忽然感觉有个尖尖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胸膛处，很不舒服。伸手从贴在心口的内包里掏出一个东西，他愣怔地盯着还带有自己体温的小田螺。
　　未丢弃的快递包裹搁在书桌旁，此刻突兀地发出了声响。
　　“咕噜，咕噜”，像深水中的田螺在召唤什么一样。
　　拿起包裹盯着店铺地址两秒后，裴仙仁起身走出了卧室。

　　刚刚换好鞋时，玄关处的电话响起。
　　“喂……”陌生的号码让男生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点温度。
　　“是……是我！”
　　田素水？混沌不清的心里画出一个惊叹号。
　　“裴仙仁同学……”田螺姑娘礼貌拘谨，声音细弱得仿若一扯就断的丝线：“如果……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把退货的时间再稍微延迟一下？”
　　“嗯？”
　　“我的意思是……”电话另一端在不停地酝酿着说话的勇气，“能不能……先将小田螺交给我保管一下？”
　　“为什么？”
　　“你，你听我说……”焦急加速的语气说明女生一定得将什么东西传达到，“虽然我很笨，但我是真的很想亲手为你做料理！请相信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诚心诚意的，所以……”
　　所以为了我能够再多看你一些时日，让小田螺暂时先不要回去吧。
　　因为它回去了，我就永远回不来了。
　　裴仙仁没有看见女生双手紧紧握住话筒，已经到达了要将它折断的程度。
　　“抱歉我赶时间。”无情的拒绝果断利落。
　　然后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再然后是“嘟嘟嘟”的忙音。

　　八．
　　在充满校园活泼气氛的故事中，请相信就算添加了一点传说元素，身为传说人物的后代，田螺姑娘居住的地方，也在一片表面看起来稀松平常的小区里。
　　不寻常的……是裴仙仁跨进这片小区，迎面就扑来源源不绝的水汽——自己不但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而且还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同胞们快看，他真的来这里了。”
　　“包裹单上一直隐而未现的地址还是出现了啊。”
　　“他能够找到这里，说明退货已成定局了！！！”
　　——当田螺姑娘不能让买主满意时，“寄件人地址”会魔法般地变幻，带领订货人穿过城市里古古怪怪的街巷，找到开淘宝店（出售女儿劳动力）的田妈妈。
　　简单说，和有憎恨的人在午夜十二点能够登陆“地狱通信”网站是一个道理。（文外音：它只是一个比喻哟哟哟！）
　　裴仙仁拼命克制情绪，假装气定神闲地前进了一小段距离，结果还是不能无视游在空中的小水母们唧唧喳喳的吵闹声。
　　立刻伸手抓住一只白色身影——
　　“天煞的，田小丫头喜欢的人怎么这么粗鲁！”
　　昏暗天空下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两下，黑眼眸中，光芒串联起暗藏在回忆之中的少女心事一闪而过。
　　小水母从松开的手中“呼啦”一下溜走，男生转过脸，外表被打造成田螺样的房屋就立在自己的面前。

　　“叮铃——”，风从打开的门灌进来，吹动窗口的风铃，田妈妈望着走进来的人影：“来了。”
　　田素水也在，和她一起屏住呼吸的还有屋子里的气氛。
　　握着门把的手放下来，裴仙仁看着紧抿嘴唇的田素水，心里的波澜又开始暧昧地浮动起来。
　　向着房间中央迈出第一步，是美人鱼造型的罗夏夏从天边游过来，用鱼尾挠得他快要踹不过起来的场景——“我叫你欺负小水母！害人不浅的混蛋！素水要是变成田螺永不得翻身，我诅咒你这一辈子都找不到入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朋友！”
　　向房间中央迈出第二步，是昏倒前女生高高举起一不小心曝露在灯光下的十指，白皙的底色上有横的竖的歪歪斜斜的小伤痕。
　　向房间中央迈出第三步，是自己坐在电脑前烦躁的情绪总是指向一个事实——放不下怀中的小田螺，就像她的影子一直在脑海中蹦跳一样，虽然麻烦，却有甘之如饴的味道。
　　这辈子，还没有谁像田素水一样，无数次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只为能给自己烹调出一道暖心的食物。
　　……让人心满意足的食物，其精华从来都由一颗真心凝结而成。

　　直到裴仙仁坐在沙发上，田妈妈这才默默地看着安静停在他掌心中的小田螺，表情严肃又哀伤。
　　铿锵有力的声音铁蹄般踏破渐渐浓烈起来的沉寂：“店主，你在网页上说了可以随时退货……”
　　“是……的确如此……”
　　“我今天来想问，可不可以永不退货？”
　　“嗯——？”上扬的女中音一时来不及反应。
　　豁然开朗的心境让男生原本凝重的神色柔和了很多，随后他站起身子，也拉起打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红眼眶的田螺姑娘。
　　“呆田螺，你有没有信心在两个月之内做好最简单的四菜一汤？”
　　“这个……跟退货有什么关系吗？”
　　“我只问你行不行？”
　　“如果……”女生想要说出一个假设条件，顿了顿之后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反正明天一睁眼，自己只是一只小田螺了。
　　“那就好！”
　　田素水吸吸鼻子，已经完全不抱什么希望地要接过那掌心中的“定情信物”，蜷起的手指立刻阻止了她的行动。
　　“你……”
　　披上薄薄金纱的男生在故事结尾难得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而且面色还是营养十足的）——
　　“我要向那两个只知道环游世界的笨蛋证明一下，外面的风景总没有未来媳妇的手艺来得让人舒心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