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从来不曾长大 ...
-
还有一次，我们去了小可来的地方，那个地方有棵很大很大的大榕树，树上还挂着一个秋千，小可说他就是在秋千上看见拉拉的，那时候拉拉象普通的男孩子一样拿着弹弓，咿呀呀的冲她叫。小可是很怕陌生人的，但却不怕拉拉，拉拉用弹弓向她发射了一枚炮弹……一颗柔软的花苞，小可很欢喜，就总是追着拉拉跑，后来，他们就像我和夭夭那样成了好朋友。
我没有见过小可的爸爸妈妈，小可说她也很少见，她去我的老桃树下最可的时候，特别羡慕我有爸爸抱，有爸爸亲。小可的爸爸妈妈很忙，总没有时间陪她，家里其他人都叫小可公主，却没有人能跟她玩，小可家的所有东西都是大大的，大大的房子大大的床，大大的门，大大的窗，站在大大的东西里的小可，比坐在秋千上的小可显得更小更可怜了。
唯一大的不会让人不舒服的就是拉拉的大榕树了，他从来不动，不说话，不会嫌小孩子烦，不会打发小孩子走开，他会安静的听小孩子讲话，讲许多奇妙的故事，也会一动不动的欣赏五彩缤纷的蜡笔画，所以小可说，她一直最喜欢拉拉和拉拉的榕树了。
小花和叮叮铛铛也曾经带过我们一些很美丽的地方，有时是去一些碧蓝碧蓝的湖水边，有时是去翠绿翠绿的草原。我还记得那一次小花在草原上跑，我坐在她的背上，感觉自己快和风一样快了。有的时候我们会从马路边不起眼的小树中走出来，看着许多汽车刷刷的从眼前冲过来，冲过去，急急的，象是被谁追赶了似的。
有的时候我们会从公园里某棵树里走出来，吓跑了一群群的鸽子，让坐在长椅上的老人很迷茫的抬头四处张望，我那个时候才知道，从自己不属于的树中走出来的时候，大人们是看不到我们的，这对我来说奇妙极了，因为给了我和夭夭许多恶作剧的机会。比如偷偷的扯扯一个大人的衣服啦，揪一下高傲的狮子狗的毛拉，反正不会被发现，嘿嘿，但是我们是好孩子，不会做很坏很坏的事。
有一次我和夭夭一起去了一个地方，夭夭告诉我那个地方叫学校，我们藏在一棵白杨树后面，看见了比我们大很多的孩子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他们会在听见一种声音的时候全都跑进房子，也会在那种声音再响的时候呼啦一下跑出来。
“夭夭？他们为什么穿着一样的衣服？”我问。
“嗯……因为是大人们叫他们穿的。”夭夭说。
“为什么大人们要他们穿一样的衣服？”我问。
“为了让所有人看起来一样吧！”夭夭说。
“可是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啊！”我说，“穿的一样，他们还是不一样啊！”
“大人们不喜欢太不一样的东西，所以许多大人都一样，然后他们希望别的一些东西也都看起来一样。”
“我听不懂哦！反正！我更喜欢穿花裙子！”说着，我伸开双手原地转了个圈，我的花裙子就开出了一朵花。夭夭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那些穿着一样衣服的大孩子里，有一个女孩，她以前叫小夏”这是夭夭告诉我的，我问他，为什么她以前叫小夏，现在她不叫小夏了吗？夭夭说，她有了自己的大名了，叫什么他记不住，反正是很难记的名字。“好多孩子长大了都不要小时候的名字了，还有些人会讨厌他们小时候的名字！”夭夭看起来有些生气，“他们不再喜欢做小孩子，慢慢的，他们就长大了，然后就看不见我了……”我第一次看夭夭的眼睛那个样子，不像月亮那样亮晶晶的，相反，好像有影子在他眼睛里面。
“小夏已经看不见我了！”夭夭很难过的说，说着他飘起来飞到那个女孩子面前，那个女孩却什么也没看见，从他身边走过去了，夭夭“哇--”的一声哭了，坐在地上大声哭，那些大孩子却都跑进那所房子，因为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地方叫高中，最后我也穿上了和别人一模一样的衣服，在那里上了好久的学。
我也伤心极了，看见夭夭那么伤心，我也伤心的想哭，我拉着夭夭的手，说：“夭夭，你别哭了，你哭我也想哭了--”
夭夭不理我，还是只坐在地上哭。
我亲了他一下，想让他高兴，他却没有高兴起来反而哭得更伤心了。
“夭夭，我也是你的好朋友啊！我会一直一直和夭夭在一起的。”我对夭夭说。
夭夭却哭得更大声，说：“晓晓也会长大的，晓晓长大了以后也会有个新名字，晓晓长大了以后也会穿着一样的衣服上学，晓晓长大了以后也会变得和那些大人一样，喜欢钱，喜欢名贵，晓晓长大了以后也会再也看不见我……呜呜……”
我也哭了，边哭边拉着夭夭的手说：“那我不长大了！我不要看不见夭夭，不要新名字，我不要看不见夭夭，不要新名字，我不要长大了，呜呜……”
夭夭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说：“真……的……吗？”边说边啜泣。
我用力的点头。
“那我们拉勾！”夭夭伸出了他晓晓的小手指，对我说。
“好！”我勾上他的小手指，我们一起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夭夭又笑了，眼泪还没干就笑了，我也笑了，好像一拉勾事情就被我们解决了似的。
那天我们回去的时候，我对夭夭说：“每次睡觉前，妈妈都会对我说晚安。妈妈说，说了晚安晚上就会做美梦，我希望也可以在夭夭睡觉前对你说晚安，这样我们一起做美美的梦，就能在梦里也一起玩儿了，可是夭夭走的时候天还没有黑，所以不能说晚安……可是我真的希望可以和夭夭在梦里见呢！”
夭夭开心的说：“那就对我说梦安好啦！这样天没黑我们一样可以说了哦！”“嗯！”我开心的说：“夭夭！梦安！”
“梦安！晓晓！”
就那样，又是一天过去了。
那天晚上，我果然有做了个美梦，梦里我又和夭夭一起出去玩了。
再接下来的日子，我还是每天都偷偷的和夭夭出去玩，去不同的地方，做许多游戏，每天快快乐乐的，没有烦恼。
那天我们去了一座山，坐在山顶上的一棵梨树上，梨树的花像长在树枝上的雪一样，花中间还有快成熟的果子，是很奇怪的事吧！我对夭夭说想看看梨树花开的样子，夭夭就求了那棵梨树好久，他很无赖的晃着梨树，撒着娇不停的求，最后那棵梨树竟然真的为我开了许多花。
我们两个高高的坐在梨树枝上往下看，那有许多的房子，许多的人，不过都很远，都很小，小的十分可爱，又有风吹过来，梨树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阳光暖暖的晒在身上，我张大嘴打了个呵欠，不知怎么的，就和夭夭一起，在梨树的深处睡着了，那天我忘了说梦安呢！可我们却还是做了许多美美的梦，一会在天上飞，一会在海里游，看见了许多美丽的花，她们开在有许多小孩子的花园里，看见了很多棵树，大大的榕树，垂直的向杨树，还有桃树，每一棵树里都有一个像夭夭一样的小孩子，他们会打响指，会魔法，会唱歌，我们手拉手到处跑，在花藤密密麻麻缠绕的洞里做游戏，喝甜甜的水，捉蝴蝶，追小鸟，从那些嫩绿的树枝上去不同的地方玩。梦着梦着，就分不清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了不管睡着还是醒着，我答应过夭夭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不要新名字，不要穿和别人一样的衣服，不要长大，不要看不见夭夭，我要扎小辫，上面插着夭夭送我的小花，我要穿花裙子，转起圈来我就变成了朵花，我要亲亲夭夭的脸蛋，那样夭夭就会咯咯的笑起来，原本圆圆的眼睛会像月牙一样弯起来，拍着自己的小胸口说：“这里有甜甜的味道！”然后轻轻的又在我脸蛋上亲一下，说： “我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晓晓哦！”我有一种花，红红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茎上却有刺，但一点也不可怕，我们叫她晓晓花，夭夭说过那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
太阳的光线变得斜斜的，西边的天空红彤彤的，整个天空都变漂亮了，多漂亮的黄昏啊，梦安吧！夭夭，明天还要再见哦！明天的明天也要见！每天都要见！
如果，如果可以选择，我一定会选择和遥遥在梨树上一直睡下去，在梦里，我就可以和他一样一直是小孩子，在梦里，我就不用再为长大而烦恼。
如果正在看这个童话的你真心喜欢这个童话，我相信，你心里也总有那么一点酸酸的。
后来……
和夭夭一起度过的时光太美好了，每天在神奇的世界里和夭夭一起玩耍着，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可每年的深秋却是我最难过的时候，因为桃树每年深秋叶子都会掉光，夭夭是怕冷的，所以要躲进那个花藤洞里躲避寒冷，没有叶子，去那里的通道也不通了，夭夭总是会尽可能的拖到最后才走，每一次他离开，我都会难过好多天，想着夭夭在做什么，寂不寂寞，冷不冷，冬天下雪了，我特别开心，我多希望可以和夭夭一起看美丽的落雪，给他讲老人们讲给我听的故事，可是夭夭注定看不到雪花呢。
每年春天来的时候，我都会格外期盼桃树长出叶子来，因为，有了叶子，夭夭就可以回来了，这样一盼望，连曾经特别喜欢的桃花，也会变得不那么美丽，反而会盼望那些花早一些凋落，这样我的夭夭就会回来了。
每一次夭夭回来我都拉着她的手许久都不肯放开，怕再放开他就又会没有了似的，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我答应过他的。
可每一次春末的时候看见夭夭，我都会发现他比以前更小了，其实，夭夭一直没有变，是我变了，我的身高悄悄的在长，我也越来越有力气了，我心里很害怕，因为夭夭眼睛里的影子颜色越来越深了，我知道我在长大，就算我和夭夭勾了手指，我还是长大了，就算我答应了夭夭，我要一直做小孩子，我还是长大了。夭夭似乎明白这一切，他再没哭过，我们还是象以前一样，四处玩耍，只是，有的时候，我已经变得太重，夭夭的魔法没有办法什么地方都带我去了，有的时候，我会偶尔看不见夭夭，我明知道他在哪里，眼睛，却已经看不见了。
终于有一次，夭夭对我说：“晓晓，如果你长大了，如果你保持纯净，也许还会看到我，毫不费力的，看到我。”
夭夭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像极了个大人，忧郁，伤感而无奈。
后来，终于有一年的春天，桃花落尽了，绿叶也长满了枝头，我没有等到夭夭。我能感觉到夭夭的悲伤，我知道他就在那里的，晃着腿唱着歌，只是我已经看不到，听不到了。
那个春天我疯狂的爱洗澡，每天恨不得不从水里出来，感觉自己一从水里出来，身上又会沾上许多灰尘一样，只有清水从身体上冲过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才会有一丝安慰，也会有一点希望。希望自己可以听到，看到，哪怕一眼，那个有着数也想为的孩子，那么干净，纯真，无邪的男孩子，对我笑，对我哭，拉着我手说：“我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晓晓哦！”
我知道了什么是钱，知道了钱可以买到很多的东西，知道了几乎无论做什么都需要钱，知道了“那个人”为什么不让小孩子进他的花园，知道了什么是名贵，知道了什么是学校，知道了什么是工作，知道了……
我知道了那种红红的，有淡淡香味和刺的花名字叫“玫瑰”，代表着男女之间浪漫的爱情，我知道了男生和女生是不能随意牵手的，更不能轻易的给予一个男孩自己的亲吻。
可是。
可是，我还是固执的叫“玫瑰”叫晓晓花，夭夭说过，晓晓是世界上最好的名字。而亲吻的意义，在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对我说：“我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晓晓哦！”那种单纯的喜欢，大人是不懂的吧。
我和许多其他人一样，上了小学，小学毕业后读初中，初中毕业后读高中，我开始忙碌于那些书本，很辛苦很辛苦的学习，爸爸妈妈很心疼我，但是却也没有办法，看到我努力的成果，妈妈还是会盈盈的想要哭，爸爸却一直要我开心一点。
我穿着校服走在操场上。突然想起了曾经躲在杨树后穿花裙子的我，那样骄傲于自己的娇小，在阳光里转着圈，让裙子开出了一朵花儿。一阵风吹过，呜呜的，有那么一瞬我高兴的以为我听见夭夭的哭声了，可风停了，一切都一样，没有男孩子向我跑过来，对我说：“晓晓！！”我突然像小时候一样在操场上哭了，引来许多人的白眼，我却不理，因为什么也填补不上我心里的那块空空的地方。
我答应夭夭的事只有一件做到了，就是我没有要爸爸妈妈送我的新名字，固执的要叫晓晓这个名字，爸爸妈妈没有争过我，最后我们各自退了一步，我还是可以听到别人叫我原来的名字，只是，有那么点不同。
再后来，我去了城里上寄宿学校，离夭夭越来越远了。
但是我心里却依旧保存着一丝希望，因为夭夭说过：“晓晓，如果你长大了，如果你保持纯净，也许还会看到我，毫不费力的，看到我。”
我一定还会看到夭夭的，我一直相信，我答应过夭夭的事，所以我绝不可以放弃努力。
今年夏天，我和以前一样回了家，享受我闲适的暑假，园子的老桃树还是那样被青青的桃子压低了梢，那桃树更老了，却似乎更慈祥了。树下的小空间还在，可我却太高了，不能象小的时候那么容易的钻进去坐在树下了。
我弯下腰，吃力的钻了进去，倚着老桃树的树干，抬着头仰望着从树叶缝隙漏下来的阳光，他们就像调皮的星星。
“肖晓姐姐！你在这哦！”她笑着说，小家伙可爱的极了。
“是啊！晶晶怎么来了？”我笑着把她抱过来房子啊腿上。
“嘻嘻，晶晶不能告诉姐姐哦！因为这是我和桃树的秘密呢！”
一瞬间我的脑子好像被什么击中一样，忽然间想起了许多早已忘记了的感觉，忘记了怀念的忧伤，忘记了别离的失落感，而是想起来当初和夭夭在一起时那种简单的快乐，他给了我一生中第一个秘密，也是最甜的秘密，初见他的惊喜，认识他的欢欣，怕他被爸爸吓跑时的紧张，拉着他的手在树上跑的快乐，看见魔法时的兴奋，亲吻他时简单的幸福，原来我因为失去了夭夭而失去了的东西，却在这时全涌了回来，象水一样冲洗着我的心灵，冲走了疲倦，冲走了伤感，只剩下一些透明简单的情感留在心里，夭夭的笑容，夭夭的小手，夭夭的眼泪，夭夭的花藤洞，夭夭的嫩树枝。小可的秋千，小花的角……我发现我想起了许多美好的东西，这些东西让我重新变得快活起来，那种没有理由的，简单的快乐。
一阵风偷偷吹进来，拂起了我的长发，树叶刷拉拉的，像在窃窃私语，隐隐约约的，我好像听到了什么，是的，我听到了。
“我是桃树下的夭夭，
躲在树枝里笑笑，
每天唱歌呀，摇摇，
等待你听见啊，跳跳。”
我“倏”的抬起头看向树枝，在那个地方，我曾第一次看见夭夭，可是，什么都没有，但是我却激动得几乎要流泪，夭夭，是你吧夭夭，你可以一直一直不长大在这里等我，我却……
我感觉有人拉我衣服，我低头看见晶晶眼睛亮亮的看着我，说：“晓晓姐姐，夭夭让我告诉你，你是第二个长大了还没有忘记这一切的孩子哦！他说如果你保持纯净，你一定会再看见夭夭的，所以晓晓姐姐不要再哭了哦！”
我看着晶晶，眼泪流了出来，夭夭，我听见你了，我们一定会再见的，等到见面的时候，请你，千万不要认为我已经成为了一个大人。
我亲了晶晶一下，告诉她：“亲吻代表的意思是爱哦，爱就是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的意思——”
晶晶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像极了夭夭笑起来的样子，里面盛满了阳光，盈盈的闪烁着。我想，每个孩子小时候的眼睛都是这样的吧，笑起来就仿佛把全世界的阳光都盛到了眼睛里，只有美好，没有杂质。
我仿佛想起了什么，我是第二个长大了还没有忘记这一切的孩子……
我转过身，却看见已经有些苍老的爸爸，深深的望着我笑着……
原来我们都曾是老桃树的孩子……
The End
问：你的记忆里，还残留有几岁时发生的记忆，是不是也曾因为成长，而把夭夭遗失在了记忆的哪个角落里……
听……
“我是桃树下的夭夭，
躲在树枝里笑笑，
每天唱歌呀，摇摇，
等待你听见啊，跳跳。”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从来不曾长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