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喜》佛子逃禅

3、所畏媳妇

　　陆喜刚一露头，玉巧便小跑过来。她今天穿着一套桃红底小黄花袄裤，头上用红绳扎两根羊角小辫，挎着一只草绿色的小包袱，模样是要多村姑就有多村姑。好在土气里透着淳朴，看起来还蛮可爱。
　　“阿喜哥！”
　　阿喜哥？叫阿喜姐还差不多！
　　“怎么又叫我‘阿喜哥’？”陆喜等玉巧停下来歇了口气，才不满地说道：“你比我还大一岁呢，叫我阿喜就行了。”
　　“不行。”玉巧倔强地摇头道：“俺爹说了，家里夫君最大，就得叫你阿喜哥。”
　　陆喜仰倒。玉巧这孩子受封建礼教毒害极深，背得最熟的就是“三从四德”。平时谁的话都不听，只听她爹的，正是所谓的“在家从父”。而这“阿喜哥”三字是未来岳父明文规定叫的，谁敢有意见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走吧走吧。”陆喜无奈道：“你爱叫啥就叫啥好了。”
　　“那哪成？”玉巧瞪圆了双眼，十分认真地反驳道：“你是俺未来夫君，哪能‘阿猫阿狗’的随便叫呢。”
　　夫君……阿猫阿狗……陆喜咬紧牙关，尽量克制自己要暴走的冲动，也不理玉巧，径直向村东走去。
　　玉巧不明白陆喜为啥突然间这么不待见自己，又不敢问，只好一路小跑跟上，说些鸡毛蒜皮。
　　“阿喜哥，昨天怀先生讲的文章你记得不？”
　　“不记得。”
　　“俺记得。俺背给你听啊。”
　　“不用。”
　　“你听听吧。怀先生可厉害，背不出来要挨手板的。”
　　“他不敢。”
　　“他敢着哪。上次许员外家的公子背不出书，怀先生当场打了他五下板子，许员外求情都没用。哎，阿喜哥你别跑啊。等等俺。”
　　陆喜对玉巧的叫声恍若不闻，撒开腿就向学堂跑去。玉巧见陆喜越跑越远，心里不由大急。在“妇容”和“夫君”间挣扎了会，选定后者，拔腿就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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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春三月，旭日初升，淡金色的光辉迎面扑来，微微有些照得人睁不开眼。山间的树林饱食了阳光，凝成一片深深的黝碧，衬得山间小路越发鲜明。远远看去，就像一块巨大翡翠之中嵌了条逶迤的金带。
　　陆喜二人一前一后跑到村东，两三千米的山路只用了十几分钟。怀喜和玉巧是农家子弟，虽家境不错也不需做什么农活，但都自幼跟着大人练了些把式，因此身体十分强健。尤其怀喜，虽然年幼，但身材匀称，肌体柔韧有力，线条流畅，反应灵敏，动作灵活而协调，绝对是个根骨奇佳的练武苗子。有这么好的身体条件，也就难怪怀大为什么总是心心念念想让怀喜学武了。因为变了性，陆喜可以说对怀喜的一切都不满意。可纵然是她也不得不承认，除了那个她不熟悉的部分不知功能如何外，怀喜的身体素质真是好的出奇。
　　“阿……阿喜哥……慢点！”一路狂奔，健壮如玉巧也有些喘不匀气，一见到了村东，忙一把抓住陆喜。
　　“哎——”陆喜没留神，被抓了一个趔趄，只好转过身正面对着玉巧。越看越觉得这场面活像电影《食神》里“双刀火鸡”逮“史蒂芬周”，不禁有些气恼地瞪了玉巧一眼，不耐烦地问：“又怎么啦？”
　　“头发乱……怀先生……骂……”玉巧被陆喜一瞪，讪讪地收回了手，喘着粗气嗫嚅道。
　　原来怀四一向对弟子的礼仪挑剔的很，门下第一条铁律就是不得衣冠不整进学堂。如果犯了这一条，重的不用说，十下板子是肯定跑不了的。陆喜反应过来，明白玉巧是为自己好，自己错怪了玉巧，忙冲着玉巧感激一笑，低头整理衣服发辫。
　　玉巧被陆喜笑得一愣，脸一下子红得像只苹果，跑到一边吃吃笑着叫道：“阿喜哥。”
　　“什么事？”陆喜对玉巧的变化浑然不觉。
　　“俺爹说，让俺今天也跟着你去镇上。”玉巧抿嘴轻声说。
　　“好啊。”陆喜漫不经心地答应：“你去干嘛？”
　　玉巧笑道：“俺爹说，让俺从今往后跟你一块去武馆学把式。”当地人管“武艺”叫“把式”。
　　陆喜听了玉巧的话，不由心脏一紧，身体一僵，慌忙劝阻道：“你一个女孩子学什么把式，多跟你娘学学绣花是正经。”
　　玉巧小小的眼睛瞪得溜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行不行。俺爹说了，阿喜哥书念得好，把式也好，让俺一定跟你多学学，好配得上你。”
　　陆喜顿时头大如斗，瞟了眼玉巧，故作严肃地问道：“配得上我？不对吧。你爹不是说，等你把把式练好，我打不过你，你就能管住我了吗！”
　　玉巧不意被说破心思，眼睛瞪得更圆，往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俺爹……没这么说。”
　　“到底说没说？”陆喜想要吓唬她，故意凑上前去，大喝一声。
　　“说……说了。”玉巧一愣，一屁股坐地上，哇哇大哭。哭了半天才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抽抽搭搭地说：“呜……不赖俺。俺都跟他说了，陆喜哥不会欺负俺。是他不信，非让俺跟着你。他说俺长得不好看，人又笨，将来万一你瞧不上俺，纳几房妾啥的，俺有本事就不怕挨欺负。”
　　陆喜本来是想逗逗这个小丫头，没想到真把她吓哭了，自己倒不知所措起来。摸遍了身上的口袋却没找到手帕，忙抻长了袖子递过去给玉巧擦眼泪。玉巧看见袖子，毫不客气地拽了过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开始往上招呼。陆喜看着湿漉漉黏糊糊的袖子，喉头干呕，嘴角抽搐，可是怎么也没好意思救这样把袖子扯回来。
　　吃一堑长一智。陆喜暗自打定主意，这辈子再也不惹玉巧了，随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为这么点小事就哭成这样，如果真欺负了她，她就算不哭出片海来把陆喜淹死，也得哭出一盆鼻涕把陆喜恶心死。
　　过了好一会，抽噎声终于渐止，陆喜一条胳膊已经麻了。瞧了瞧玉巧，本来不大的眼睛肿得像个桃，倒挤出来两道双眼皮。其实如果玉巧的眼睛能再大一点，鼻子再高一点，嘴唇再薄一点，雀斑再少一点……或许也可算是个标致小美人。可惜没有那些“一点”做修饰，她的容貌也就只能在中游水平徘徊。
　　“阿喜……哥，”玉巧努力睁开红肿的眼泡，拉着陆喜的袖子，楚楚可怜地问：“你让俺学把式不？你要不让，俺就跟爹说不学了……”
　　“别！”陆喜心尖上一抖，忙截住她的话头：“怎么能不学呢？一定得学，还得好好学。我看你这身子骨是块练把式的料，你家就等着你这个女侠光耀门楣了。以后有啥不懂的尽管问，阿喜哥一定教你。”
　　“谢谢阿喜哥。”听了陆喜的话，玉巧原本紧皱一团的小脸迅速舒展开来，毫不吝啬地赏了陆喜甜笑一个外加飞眼一枚。不知道是不是陆喜眼花，总觉着那眼神里面，好像透着几分胜利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