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风之花》年唯

7、六日菖蒲

　　列车轰鸣地开过，车厢内暖色的灯光快速闪烁着，一节节横扫过海滩，如胶片一样将一切复刻拉长。
　　向日岳人似乎试图在忍足侑士靠近前劝说他离开，不过所有的声音都被电车声以及警鸣声掩盖，车窗里投射出的光亮足够他把一切都看得清楚。
　　直至列车的尾音都逐渐消散，一切又都归于只留海潮的拍打声和海风的呼啸声。
　　许久，来生没有开口，她曾经无数次想象过重逢的这一幕，只是没有想过竟是如此的措手不及。而忍足并没有失态很久，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失态，只不过是在谈话间偶然跑了神一样，仍旧偏头微微笑着：“啊……这不是，来生桑吗？许久不见。”
　　她以为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这本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两人相见，不再有过去的爱恨，可以平和地像朋友淡淡寒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听到他那句看似熟稔却隔着疏离与冷漠的“好久不见”就让她仿佛看见了眼前翻涌着黑色的巨浪，极容易就将她的镇定拆穿拍碎。
　　向日明显也是一副猝不及防的样子，呆呆地盯着忍足，半晌没找回神来。
　　来生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暗自调整呼吸，道。
　　“好久不见，忍足桑……向日桑。”
　　“啊，嗯，好久不见。”向日干巴巴地应了一句。
　　“这么说，是从美国回来了？”
　　“嗯，是的。”
　　“什么时候？”
　　“上个月。”
　　“是吗，上个月……”忍足低低地重复着，只有一瞬间的复杂的神色闪过他的脸庞，只是海风将他的头发吹乱，让来生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向日有些小心翼翼地将目光在两人之间往返，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口：“那个，既然碰上了，嗯，是这样，我们想在海边逛逛，但好像走过了头，现在大概算是……呃，迷路了吧，手机也没电了，所以想问一下路，只要到能打到车的地方就行了。”
　　听完向日的话，来生想起今晚他们有两校聚餐，这两人大概是溜了出来，而附近都是居民区，没有什么明显的标志建筑，走过了头找不着路也难怪。
　　“……那就请，跟我来吧。”
　　来生正提步要走，却被忍足唤住。
　　“不必麻烦了，只要告诉我们要怎么走就行，我们可以自己回去的。”
　　来生动作一僵，忍足的拒绝听来有礼却冷漠坚定，不知为何胸口一阵钝痛，压抑着她的咽喉十分难受，不过还是强作镇定地转身，同样用不带情感的声音道：“是我多事了，很抱歉……”用几秒钟思索了一下，来生描述了一遍回到商业区的路，“……大概就是这样，明白了吗？”
　　“是，描述得很清楚，非常感谢……我们走吧，岳人。”
　　“啊，好，那么，再见。”向日匆匆向她道一声告别，连忙追上大步离开的忍足。
　　“啊，再……”
　　来生站在原地，连一句告别都没能说完整两人的身影便没入黑暗之中，直到连鞋底落在松软的沙滩上的声响也被潮声淹没，退散，带走，没有一丝眷念，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她有些怔怔地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又仿佛只有一瞬，刚刚忍足的声音还在耳际回响，可是回过神来，四周又只有海浪拍娑在沙砾上的沙沙声，以及从海的那一头跋涉而来的海风声，刚刚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连带着过去两年的时光，在她不知晓的地方，酝酿了长长的一场梦，而就在刚才，梦醒了。
　　一切曾经万分隐忍的思念全部幻灭。
　　许久之后，将混沌的头脑整理清楚，她忍不住轻蔑地嘲笑，原来自己不论在哪个层面上，都愚蠢得一塌糊涂。

　　*

　　校际联谊赛结束后校园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切都回归到原始的轨道上有序地前进着，某个常日的下午，来生和一之宫约定好到先前说好的神社熟悉环境，也见到了那件神社的神主二宫榊，二宫榊是今年已过三十，也是这间神社唯一的主人，平常看起来似乎是个不大在意小节的男人，待人处事都带着他风趣幽默的风格，对于来生的到来相当欢迎。
　　这天下午，来生又是最后一个留在新闻部里头整理资料，来未子与人有约所以没有留下来陪她，于是将新闻部的钥匙交给她。
　　坐在办公室里，由于在五楼校舍，地处高势，周围很安静，只有来生翻动资料时纸张摩擦的声音，过了一段时间，当夕阳的斜晖开始倾入她的办公桌时，走廊上响起一阵脚步声。
　　哒哒哒的皮鞋扣着光亮的大理石地板，最后停在了新闻部办公室的外头，来生没有抬头，以为是部的其他人来取忘了的东西，但是那人没有直接走进来，而是在门口停了一会，然后轻轻低敲了敲门。
　　新闻部的人是不会在进门前敲门的，来生这才停下动作抬头，就见柳生比吕士正站在门口，向她微微一笑。
　　“柳、柳生君？”
　　“来生同学，你的工作完成了吗？”少年问着，低沉有力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回响。
　　来生看了看手中的材料回答：“嗯，差不多了……柳生君有什么事吗？”
　　“妈妈让我来接你回家吃个晚饭。”
　　“哦，是这样。”这是和美和子当初的约定，既然搬出去了，但是平常要常到她家吃饭，这是底线，所以每次都由柳生充当信使和护送者，因为她还没有购置手机。
　　“那你先进来吧，我大概还要十分钟。”
　　“嗯。”柳生点点头走近办公室，来生便继续埋头整理着手边的资料，加快了些速度。
　　柳生走近办公室后在四周望了望，新闻部的办公室和风纪组委员会办公室相差了一个楼层，所以平时几乎不会来到这里，被誉为“立海盛产奇怪的人”的地方其实出乎他意料的干净整洁，除了分工明确的办公桌外还有学校给新闻部配置的各种设备，此外还有满满两个立柜的资料，不过从玻璃门看去都排列得整整齐齐并且分类清楚，来生的办公桌离资料柜最近，所以他的目光也就转移到了来生的身上。
　　再一次确认完资料的排序，来生将所有的资料归一，抬头就对上了柳生的目光，他似乎看了很久也看得很专注，来生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又不知道要开口说什么，倒是柳生落落大方地扶了扶眼镜道：“已经结束了是吗？”
　　“啊，嗯，是的。”来生起身然后将自己的椅子摆好，抱起桌上的文件之后去提自己的书包，不过在她弯腰伸手时，一只宽厚有力的手已经先她一步将她的书包提起。
　　“我帮你吧。”柳生淡淡地说着，来生怀里的一叠文件不少，单手抱着很是吃力，所以她也就没多说什么。
　　锁好办公室的门，两人又去了资料室将文件放好才踏上回家的路，并肩步行到车站，坐了两站的电车，一路上两人没有多说什么话。
　　回到柳生家后，柳生在玄关处道了一声我回来了，房里没有动静，他们隐约听到一些谈话声，是从客厅传出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柳生道：“大概是来了客人了吧……”
　　于是两人向客厅走去，谈话的声音也渐渐变大，来生听见美和子的声音，另外还有一个轻细的女声，让来生不由一愣，这个声音很熟悉……
　　柳生听到这个声音后也是神色一变，只是来生并未发觉，两人同时出现在客厅的门口，于是看到了背对着他们坐在沙发上的美和子，以及她对面正巧笑倩兮的白鸟怜绘。
　　来生非常惊讶竟然会在柳生家见到她，白鸟原本看着美和子，在他们两人出现在门口时也抬目光，温柔美好的笑容一时间也僵硬在脸上。
　　注意到白鸟目光的变化，美和子也转身，看到门口的来生后高兴地道：“哎呀，你们两个回来了。”
　　柳生也有些不太自然地回答着：“啊，我回来了。”
　　“今天还真是巧呢，怜绘刚好也来看我。”美和子站起身来向他们迎过来，白鸟也随之起来站在沙发前看着他们两人。
　　“对了，小初，我来介绍一下。”美和子笑吟吟地拉过来生对她介绍着，“这是白鸟怜绘，是我家世交的女儿，从小就在我们家和比吕士一起玩大的。”
　　从小？这么说是青梅竹马了？来生还在吃惊当中，白鸟怜绘已经温婉有礼地向她伸出手来。
　　“你好，我是白鸟怜绘。”
　　看着那只纤细白净的手，来生忽然感觉，原来这个世界竟然是这样的小。

　　柳生直人因为工作而没有回来吃晚饭，而白鸟也被美和子要求留下来一起用餐，饭桌上的气氛让来生感到有些不自在，不是因为多了个白鸟，而是柳生两兄妹的表现，两个人都是沉默着的，平时一直叽叽喳喳的柳生美絮也是一言不发，埋着头只顾扒拉碗里的饭，只有美和子一直在高兴地和白鸟谈着话，并且时不时地拉上她。
　　晚饭结束后来生打算告辞，白鸟也同样提出要走。
　　“所以比吕士像以前一样送我回去吧”
　　白鸟凑到柳生身边带着点撒娇道，柳生没有回答她却将目光转向了来生。
　　美和子见白鸟这么说，便对来生道：“那小初你先留下来等一会吧，比吕士送怜绘回来后再送你回去？”
　　来生笑着摇摇头：“不用了，美和子阿姨，我自己可以回去，不用让柳生君这么麻烦。”
　　“那怎么行，一个女孩子晚上回去不安全啊……”
　　来生还想推辞，却是柳生先发了话：“我送你回去吧。”
　　旁边的三人都是一惊，白鸟带着点尴尬和不甘的笑道：“那个，比吕士，我还有些话想对你说的……”
　　“等明天到了学校也可以说吧。”柳生的果断拒绝让白鸟也挂不住了笑容，“打个电话让家里的司机来接吧，这样也比较安全，我还是送来生同学回去吧，她毕竟一个人住。”
　　美和子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只是单纯地考虑两个人的安全问题于是点点头道：“这倒也是，那怜绘，我去给你家里打个电话。”
　　面对美和子白鸟也无法再说什么，只好扯出个笑容点头答应。
　　于是柳生站到她面前道：“那我们走吧，来生同学。”

作者有话说

　　日本有谚语称“六日菖蒲十日菊”，意谓过了最重要的时机，再好的东西也会变得没有意义，成无用之物。
在这里用这个名字有很多意思，大家看得出来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