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绣娘》奶油龙井

79、第七章 终点（7）

　　那天吃完晚饭，苗心没有回租屋而是去了办公室。这段时间办公室几乎成了教室，各种绣床摆得一地都是，资料堆成了山，整天都有人进进出出。今天她一回来就宣布暂停教学，把所有的“学生”全部赶走了，然后摆出自己惯用的绣床，绷了布上去，拿出自己的针穿了针，胡乱在绣床上绣了会儿。

　　这是她常用的方法，有时候没有灵感了或者找不到绣的方向时，会用这种方法来寻找突破。

　　只不过，这个方法似乎今天并不管用，二小时漫无目的的乱绣后，苗心最终还是在一团烦躁中抛开了针，挪到落地窗旁把脸贴在玻璃上瞪着下面的万家灯火发呆。

　　怎么办？

　　我能创造奇迹吗？

　　我要怎么才能不辜负别人的期望？

　　蓦然之间，她觉得好像有座大山压在头顶上般，令人无法呼吸。她是天才，可是一个无法为周围人提供一丁点帮助的天才有什么用？也许陶清说得对，她不该做什么老师，她的才华正在做老师中一点一滴逝去，成为一个没用的庸人。

　　这样的她还有什么用？

　　苗心不知道，万分沮丧，她有点后悔这段时间做什么老师，不仅消磨了她的才华，甚至还令她的能力退步。刚才拿针时，她已经能隐约感受到了那点变化，忙碌的教学生涯占据了她太多的时间，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这对一个靠点子吃饭的职业来说是致命的。

　　听见身后脚步声时，苗心不用回过头来也能从那平均而稳定的脚步声分辨出是谁，这脚步从小到大她听了许多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这时候的出现，不仅令她从胡思乱想中恢复了过来，更令她莫名的有些安心。

　　“晚饭吃了没？”

　　晟灏的声音一如往常，似乎现在这些事都与他无关般镇定。他一直都是这样，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改变，一如往常地支持苗心，支持她去做任何事，哪怕是他反对的。

　　想着晟灏，苗心的脑海中突然跳出了曲业来。对她来说，曲业是“益友”，他可以弥补她所缺乏的人情世故、洞明炼达，可是他无法理解她的道路，他不会站在她的角度来看问题，而是站在“最好”的角度来看问题。只不过，他所想的“最好”的角度，是不是她所期望的呢？

　　“没呢。”晟灏这么一说，她才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从会场回来后就一头扎进了办公室，现在再一抬头已经快十点了，整幢大楼都不剩几个人了，“你有吃的？”

　　“当然有。”晟灏把饭盒放到桌上，最近她总嚷嚷着附近的盒饭吃腻了，他便换得花样搜索整个S城的外卖，“新开的，说是台湾便当，我吃了下感觉不错，你随便吃吃，不好吃的话我以后再换一家买。”

　　“你怎么这时候去买？”

　　“早买好了等你来，你要是不回来我就留着明天吃。”

　　她有些惊讶：“那怎么是热的？”

　　“公司的微波炉热的，这点儿好处都没有还打什么工！”

　　她笑起来，回想一下，这段时间确实都是这样过的。她忙得脚不沾地，却总是能吃上饭，半夜肚子饿，即使晟灏不在身边也能在抽屉找着零食。他毕竟也有自己的生意要忙，曲业说的话对他不是没有触动，至少，他觉得自己该保有随时能养得起苗心的能力。至于她要不要他养，那是另一码事了。有时候他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胆表白，可是看着苗心的面庞，他的勇气就像沙漏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晟灏一边看着手机处理工作上的事，一边撕开筷子的包装拆开递给苗心。她坐在办公室桌前，低头看着放在面前的便当盒，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接过筷子，这几个动作如此自然，自然到她第一口饭扒到嘴里了，才突然惊觉这样的场面在哪里见过——她的父亲与母亲。

　　每天吃饭时也是这样，苗爸把所有的饭菜放上桌，苗妈只需要坐下来接过筷子开吃就行了。在这个家里，苗妈永远掌握着大船前进的方向，细节的事根本不管。以前的她总觉得这是因为苗爸是入赘的，低人一头，如此而已。然而，现在她看着晟灏的脸，突然明白了，这只是因为爱而已。
　　因为爱她，所以让她走自己的路；因为爱她，所以不管如何，也要帮助她走自己的路。

　　一直以来，晟灏在她身边就是这么个存在。他不强大，不能为她披荆斩棘、乘风破浪，但他永远会为她磨光斩荆的斧子、修好出海的帆。他永远不会站在她的身前为她遮风挡雨，因为他知道她无需这样的保护，也因为他们不可能走同一条路，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会牺牲自己的未来，帮助她往自己的目标前进。他只需要修筑一个安全温暖的巢，供她疲惫与受伤时来休整，重新出发。

　　这是一份伟大的牺牲，却注定了默默无闻，尤其是在这个男性社会中，这样的牺牲往往伴随着嘲笑与不解，然而，苗爸都做到了，甚至在自己女儿都不理解的情况下。苗心鼻子一酸，不仅为自己这么多年来毫无愧疚地享受着晟灏的关爱，更为自己居然都不了解老爸。

　　“苗心？苗心！？苗心你怎么了？”往常这时候苗心都会如风卷残云般扫光便当，再评论这家的饭菜有什么什么不好，可是今天的她只扒了一口，就握着筷子发呆，呆着呆着，居然眼眶红了，晟灏从手机上一抬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饭不好吃？身体不舒服？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

　　“晟灏。”

　　“什么？”晟灏居然都没发现苗心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喊出了他的名字，“你有什么不好的，别哭啊。”

　　“我没哭。”她一吸鼻子，抬头望着他纠结成一团的脸，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想不想知道我叫曲业不要告诉你的事是什么？”

　　这话题未免跳得太快，晟灏呆了半晌，愣愣地挤出一个字：“啊？”

　　“你到底想不想嘛！”

　　难得苗心撒娇，晟灏却被吓得不轻，整个人处于当机状态中，几乎以颤抖的语气说：“苗、苗心，你没事吧？”

　　气氛顿时全无，苗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怎么我很像有事的样子吗？”

　　“是啊，你怎么以这种口气讲话？一点儿也不像平时的你。”晟灏眉头越皱越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不开啊，想不开你说啊！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我帮你，只要有我在就不会有大事！”话虽然这么说，晟灏却在心里打着鼓，苗心的事少有他能帮上手的，刺绣的事他实在不懂，而其他他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

　　听着这番话，看着晟灏紧张的脸，苗心突然想到，以前碰上麻烦事时苗妈总是一付没心没肺的样子，甚至会用一些很“危险”的方法来解决问题。有时候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的苗心会很恼怒地对她发火，她却总是一付无所谓的表情说：“怕什么，有你爸呢！”

　　以前的她总觉得苗妈只是嘴上说说，因为大部分情况下最终还是苗妈自己解决了问题。可是现在她理解了，这不是随便说说，而是从心底这样认为，无论走到哪一步，苗妈都不会怕，因为苗妈从心底认为，无论什么事苗爸总是会想出办法来的。

　　晟灏也许现在未必会有这样的能力，但他确实是向着这方向努力的，这背后蕴含着多少包容，她现在终于能明白一些了。

　　“我喜欢你。”

　　自然而然的，这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以前的那些别扭与奇怪全都消失不见，她只是觉得，有这么个愿意为你牺牲、为你努力的男人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她甚至在一瞬间想过，这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太过令人沮丧，才会因为偶然的温暖而动心？又或者，她是不是在心安理得地接受晟灏的付出，没有回报而一时冲动的同情？

　　她没去纠结这些，但她觉得自己不能没有晟灏。她可以想像没有曲业、没有陶清、没有乔鹏的生活，可是没了晟灏，她的生活就完全变了个样。她原先以为与晟灏太亲近所以没感情，实际上却是因为感情太深，所以才会亲近。她无法想像没有晟灏的人生，暂时可以，永远不行。

　　晟灏有点傻，有点2，他在爱情上很胆怯，默默地付出却不敢表白，可是这些事会成为他不值得爱的理由吗？

　　至少，苗心不这样认为。

　　“我喜欢你啊！”

　　苗心伸手拍了下晟灏的脑袋，然后就见他直愣愣地像座雕塑般往后倒去，直接倒在了地上。她越过桌子看了看，嗯，呼吸挺正常的，于是便笑眯眯地坐回去吃饭。

　　窗外月光如水，温柔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