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红茶》抹茶树蛙

1、第 1 章

　　又是夏至时节。

　　沈秀眉翻开相册时看到的仍是十几年前的样子，浓而方的眉，扭在一起。眼睛是大的单眼皮，像是猫儿眼，因愠怒而闪着微微的精光。凸着嘴，一脸别扭。

　　她旁边站着郑言，眉目清醇，她有一双笑眼。

　　她还记得当时是自己过生日，穿了新的毛边大衣去玩焰火，结果袖子上两圈毛被烧掉了，郑言她们在一边笑。她还记得当时自己的想法，她恨恨地，只觉着自己做什么都不顺。

　　1998年初冬，是沈秀眉十岁生日。

　　妈妈一早就带了秀眉去相近的蛋糕店，在秀眉所居的小城，90年代的蛋糕店能整洁些已属不易。

　　秀眉一进去就被四面光亮的白瓷砖晃住了眼，还微微反出人影。面前是一排地摆着蛋糕的玻璃柜子。戴着白帽子的阿姨在玻璃隔间的房间里忙进忙出，玻璃是磨花的，只见她拿着刷子一层层地塌在圆台上的蛋糕上，一个平整洁白的蛋糕就那么慢慢出来。

　　“秀眉，要哪个？”妈妈俯下身来笑问。
　　秀眉分不开眼，只顾看着玻璃间，随手一指：“就这个。”

　　她点的是一个缀着两只兔子的鲜奶蛋糕。

　　“当当，当当！”秀眉先敲了当当家的门，当当妈探出头来，见到是秀眉，随即扭过头唤道：“当当，秀眉来找你了！”
　　当当在屋里连声应着，却半天不见踪影。过了一阵才见她别别扭扭地捏着一支铅笔出来，待到秀眉面前把手一递“喏，这给你。生日快乐哦。”秀眉眉花眼笑地接过，也忘了道谢，只是一遍遍地看着。
　　当当本有些舍不得，那是她老爸前阵子从外地带来的超长铅笔，班上只有她一个人有，秀眉也羡慕地很，屡次问她借，想想她必定是喜欢的，也便释然了。“秀眉走啊，你不去叫别人吗？”
　　秀眉回过神来，忙答应。
　　秀眉记得那天的她敲了无数的门，喊了许多个名字，有人在，有人不在。

　　“桑子，快下楼来。”
　　“妮妮！”
　　“郑言……”
　　“秀眉！沈秀眉！开门！”
　　秀眉犹在回忆中，外面却是一声声急促的敲门声，叫门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的，好像是……吴霆？

　　“不是有钥匙吗！？”秀眉嘟嘟囔囔地趿着拖鞋向玄关走去，看到门方才恍然大悟，她带些歉疚地拧开锁，然后拉开门陪着笑“吴霆，这么早。”
　　吴霆好像是已经敲了许久门，眼梢处染了薄薄的怒气，他拉开门，换好鞋，没理秀眉。看到秀眉在房间里晃晃悠悠地不知道在干吗，还是忍不住问道：“大白天的锁什么门？”
　　“顺手顺手，你不是好几天没来了，啊？”秀眉理所当然地答道。
　　吴霆却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挺不想我来的？”
　　“哪儿的话，锅里有绿豆汤，你先喝点。”秀眉讨好道，转念一想，为什么要讨好？
　　这么一想，又坐回到自己摊着相册的茶几前。

　　那些好友聚到秀眉家住的小楼，手里各拎着小盒子。
　　妈妈让秀眉自己切蛋糕，解开系得繁复的丝带，里面用鲜红的果酱书着一排歪歪扭扭的字：

　　祝沈秀眉小朋友生日快乐!
　　秀眉当时格外高兴，现在想来，那种蛋糕是很土的，小时候的心情早已去无踪了。

　　秀眉记得那天的笑声，浸在甜得发腻的蛋糕奶油里。

　　吴霆端着绿豆汤踱到她身边，看到对着相册似笑非笑的秀眉，随意问了一句：“这是你？”

　　秀眉点了下头，道：“这是我十岁的时候，袖子被焰火烧了。”她兴致很高的样子，早已忘了刚才那茬事。

　　吴霆鲜少见她有这般兴致，可是他并不了解，觉得没什么意思，只好应个卯儿：“你小时候还挺皮。”

　　“那是，你是不是从小就是个书呆，啥也不玩的？”秀眉微不屑。

　　吴霆眉头一蹙，又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在他心里，这个年轻的妻子有时更像一个孩子，不时冒出些稚气的言行。就像此刻她撇着嘴。

　　他好笑地上去捏着她的脸，秀眉一把拍掉，横了他一眼。

　　秀眉蓦地想起什么，问道：“你晚上在家吃？”
　　吴霆楞了神，然后答道：“是啊。”

　　秀眉立时大乱：“我没买菜！”边合上相册想要出去。
　　吴霆按下她：“算了，出去吃。”吴霆睨着秀眉胡乱扎着的头发和脏脏的睡衣，如果不是跟她相处太久，真要以为她装着要出去买菜，其实她就是这么缺心眼。
　　秀眉一想也是，吴霆平日应酬极多，几乎没几日在家吃，秀眉家里原也是这样的，她已很习惯，有时吴霆来了反倒有些烦。她后来发现这样的人不仅多，还形成了一个群体，日本人管这叫什么“家庭主妇综合征。”

　　吴霆和秀眉并非恋爱结婚，他们走标准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路线，吴霆妈妈酷爱到广场上跳舞，秀眉妈妈也是。处久了聊起双方儿女，方知都在放空状态，忙不迭地着手两人见面事宜。
　　后来秀眉知道她和吴霆还是有不同之处，吴霆是过尽千帆，而她则是毫无经验的白痴一枚。

　　沈父沈母对吴霆颇为满意，除了岁数稍大这一条。吴霆爸妈觉得秀眉还算看得过眼儿，于是就拍板了。

　　吴霆在秀眉心里的印象还算模糊，像是团白色的影子。秀眉当时暗暗地想，自己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就是对方太好了，让人瘮得慌，也不知他怎么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