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算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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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戎北今日本来还要上朝述职，天还蒙蒙亮就窸窸窣窣的起来。这一夜我本来也没睡多久，却也了无睡意，跟着也要起来。他忙忙过来按住了我，俯下身说：“你多睡一会。”
我确实没怎么舒服，心里也一百万个不愿早起。他要是不说这句，我也不好意思不起床侍候一下。但是既然这好心人都说了这话，我被人心疼着了，就更开心更有理由不起。于是撑着头在床沿看着人洗簌穿衣，颇忙乱了一阵。
然后志得意满颇为自在的看着他坐在镜子前，费力的梳头。
我实在是不好意思了，这人恐怕胳膊早就酸了，连个发髻的样子都没弄出来。我叹了一口气起身走过去将梳子从他手里夺过来，一面梳理一面训人:“你这连头发都不会梳理，在军中是怎么混过来的？”
“军中有使女。”
我听了倒觉得新奇：“我向来听说军中无女子，有女子是不祥之兆。你这人怎么不信邪啊？”他头发真好，乌黑透亮的，握在手里像一匹缎子。
“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胜了就胜，败了就败，何必把什么责任都推到女子身上。”
我听了不觉笑弯了眼，果然是我看中的人。我梳好他的发髻，系上素色的发带，再仔细的摘去他肩领上的断发，抿好细碎的鬓丝。然后推推他的肩膀：“好了。”
外面已经是晨曦初露，他站起来回过身对我笑。当真是我心头上的男子，日光从窗子射进来，衬着他的眉眼淡然，身姿挺拔。我一时间竟看痴了，等他走过来吻我，我才反应过来。
温暖的嘴唇在我面颊上一触，等我走到门口去看，他已经走远了。我叹了一声，他竟没说自己还来不来。我心里纵然希望知道这个答案，却忍住了不问。
因为我在心里反复的告诫自己，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就是多么想要留住他，都要不动声色，才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我是太狡猾了吧，连自己心爱的人都要算计。可是我这算计，算进去的是我的真心，我的命运。
重新回到榻上，翻了个身要继续睡。颖姨已经推门进来，推我的肩膀催我起来：“小雨大喜啊。”
我心情好的很，转过头看着她也一脸的喜色。颖姨早就笑得见牙不见眼：“叶将军说了，以后不让你接别的客人了。我原以为叶将军不如陆公子，原来这才是小雨你的缘法。你可知道，你这第一夜到底值多少？”
我才想起这回事，虽说人是我挑的，但是钱总是要给的。如果叶戎北忘了这事，我自己也准备着应付颖姨。只是太少拿不出手，我早想着要把多年的情分拿出来说事，原来叶戎北已经想着这事。不管他给了多少，都是心里有我。我自然欢喜不尽，我且不问，颖姨也早就按捺不住告诉我。
她伸出五个手指，我怔了怔，迟疑着猜测：“五百两？”
颖姨早就一指头戳上我的额头：“傻丫头，堂堂镇北将军就给五百两，你当将军是白当的？叶家也是几代的将相世家了，你这话说出去多丢面子。是五千！”
我摸着自己的额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五千两！这够多少个百姓家吃穿用度一年，我从没想过我有一日也值得这么多钱。五斗米卖出去的六岁小孩，十年之后居然值五千两，果然不是赔本的买卖。
想到这里，我勾出个笑容来拱手：“恭喜颖姨了才是啊。这下颖姨也算没白养我，我也放心了。”
颖姨的脸上似乎有尴尬的神色，其实我并不是那个嘲讽她的意思。她的手抚上我的长发，声音里有哭腔：“姨娘知道你心里有些怨我，但是在这个地方，哪有不走这一步的人。小雨是有福气的，六岁那年大难不死，就一定有后福。以后找个好人，姨娘是不会留你的。姨娘这一辈子都葬送在这楼子里，无儿无女可依靠，并不想你也这样。”
我听了无话可说，我知道我并不该怨她。我谁也不该怨恨，我娘如果不卖我，她要死我也要死。颖姨不卖我，我连遇到叶戎北的机会都没有。早就知道人有自己的命，该怨该恨都该恨命。可是命是自己的，难道要恨自己么？日子好日子苦，都要过下去。
我拍拍颖姨的手背，勉强笑着说：“颖姨这么说折煞小雨了，小雨知道颖姨是真心对我好。我还能不知趣么？颖姨是我的恩人，比我的娘还亲。哪有女儿恨娘的？”
颖姨低低叹了一声，嘱咐我多睡一会就起身走了。清歌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进来福了一福：“小雨大喜。”
我看她的脸上，不知怎么竟有凄惶的神色。惊讶之余也有些怜悯，笑着对她伸出手：“怎么这么见外，快到床边来啊。”
清歌脸上是一丝凄然的笑容，我拉住她的手，不知怎么竟然是冷的。连忙把她的手拉进被窝里，仰头看她：“怎么了，你神色不太对。”
她凝视我良久，不知怎么就落下泪来：“小雨，你……”
我少见她哭，她虽然是个柔顺的人，骨子里却有坚韧。她这么一哭，我不知怎么也心慌起来。握紧了她的手急声问：“这是怎么说？竟然哭起来了？你遇到了什么难事不能跟我说么？”
她在泪水里露出个苦笑：“我是为你高兴，然而又舍不得你。叶将军似乎是对你上了心了，日后你嫁了他，我们不就分开了？我原想着你是跟陆公子的，竟然不是。可是叶将军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你嫁了过去怕不要受委屈么？”
我当真哭笑不得，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她就这么难过起来。我连忙安慰她：“且不说他是否对我上心，就是跟不跟他还是没影的事情呢。你说的都对，女子终究是要找个人离了这圈子，可是说定了就是他了么？叶将军恐怕也没喜欢我到要我的地步，我还是走一步看一步。才见了几面的，就说起定终身的话来。清歌姐姐，你是不是想要丈夫了，所以触景伤情啊？”
最后一句是我故意说了开解她，她听了破涕为笑，过来掐我的脸：“就知道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我这正经的伤心呢，你倒打趣我。”
“狗嘴里若吐得出象牙，这狗也太不像个狗样子了。”
她听了更是笑起来，瞪圆了杏眼嗔我：“就知道你这小蹄子没正形。我说的句句是真，依我看，这叶将军终究不比陆公子。陆公子是多久的交情，人人看着他对你上心的。你若不跟他，叶将军日后听了这些事情也保不准不起疑心。况且这叶将军是有家室的，你若跟了他，还要受当家主母的气。”
我听了翻翻眼睛，反问她：“陆沉舟是个有心的，他倒真心娶我么？不过是逢场作戏，说说而已。一时新鲜着，又得不到，这才放在心上。日后倚红偎翠的，哪里还想起我来？他还年少得意的，人人尽巴结着他。我入了他们那种世家，也就是个妾而已，日后受气的日子可长呢。”
“那叶将军就处处都好了？你竟这样的维护他，不惜把别人都贬的一文不值的。”
我扁扁嘴，是啊，叶戎北也不是处处都好。他连声喜欢都没说过，也没说日后要把我怎么样。只见了这么几面，谈得到将来么？我连留住他的办法都没有，他总有一天是要走的。到时候我要如何呢？
我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就委屈了。但是很快开解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到目前为止也算是心想事成了。还没有来的事情再怎么担心都没用。
冷不防被清歌抚上我的眉宇，她的手恢复了平常的温度，眼中有恒久的温柔：“小雨也算是见到良人了，以前这脸上都是清冷，现在都眉宇间都柔和下来了。”我听了一笑，也摸摸自己的脸：“是么？我自己都感觉不出来。”
“自己怎么会知道呢？还是有人爱着的女子才有光彩。”说的很是，我一直觉得每一个女子都是一块琉璃，有自己的美自己的光辉。只有被善良男子诚心欣赏的女子才光彩照人，这世间的好女子都是被爱出来的。我见过多少青楼里未老先衰，形容枯槁的女子。只不过是心底里没有暖流，没有人疼惜。
清歌说了一会话也就走了，我又躺下蒙头大睡，在床上赖到申时才起来。洗了个热水澡穿着中衣赖在榻上，散着头发拿了本书靠着看。本来是打发时间的，一边看着心里一边忐忑他今晚到底会不会来。
正看到兴致浓处，突然有人敲门。我一急光着脚一跳一跳的过去开门，开了门是清俊的叶郎含笑看我，不由得升起娇羞和欣喜，觉得自己的脸腾的热起来。
刚把叶戎北让进去关上门，他就把我抱起来。我仿佛抱着树干的猴子一样抱着他的脖子，觉得十分的不舒服，于是咬上他脖子：“干什么？”
他偏头躲过我的牙，微微戏谑的笑着：“你没穿鞋子。属狗的么？乱咬人。”
我眼睛转一转，凑过去咬他的耳朵：“本姑娘就是属狗的，你活该遇到我。”他身上有新鲜的汗味和阳光的味道，不用说一定是去跑马了。我蓦然想起陆沉舟身上的麝香味，一时失神。
我当真是呆着时间太长脑子都锈住了，怎么突然想起他来。
他已经凑过来吻我，见我脸上的笑勉强，顿了一下要放下我。我忙抱紧了不肯松手，他一笑也就过去了。走到榻前摸过我刚丢下的书，眼睛里有些惊讶的意味：“《乐章集》？你也看这个？”
我低了头看他手里的书：“怎么，我不许看乐章集么？”
“我以为你这样的女子要看李杜什么的，原来全天下的女子没有不爱柳七的啊。”
我噗的一声笑出来，这人太高看我了。我忍住笑凑过去吻他的喉结：“我最爱的是话本，笑林广记。怎么样，对我这俗人失望了吧？”他一只手托着我，一只手去翻书：“哪里，我最爱的是去听茶楼里讲评书。怎么好意思对姑娘这样的雅人失望。”
明明就是调笑我。我偏了头不理他，他早已坐在榻上仔细翻：“你最喜欢哪首？”
我刚要开口答话，他却笑了点我的鼻尖：“让我猜。雨霖铃么？杨柳岸晓风残月？”
我也探出一只手去捏他高挺的鼻子：“这首是好。不过我最喜欢少年游。”
“念给我听。”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我当真是最喜欢这首，不知道怎么，读了第一句就心疼。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这一句读了那浓愁扑面而来，让人升起流水落花无问处的无望之悲。他垂目听了，我曼声吟到最后一句，他已经丢了书压过来。
我躺在榻上红了脸，被他压在底下蛮横的吻着。模模糊糊的听他问：“才女，能不能说句诗形容一下你我？”
我已是意乱神迷，随口说出一句：“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听他低声的笑起来，把帐子拉下来遮住满室旖旎。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算计
